第7章


  阮优不知道母亲是如何与姨妈一家人理论的,他的伤势严重,伤口很深,剜出一片模糊的血肉,可见张晟下手时毫不留情。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阮优一直在住院,因为伤及腺体,伤口总是稍有好转就又出现各种并发症。
  唯一让阮优感到有些安慰的是,腺体受伤以后,他就再也分泌不出他那平凡到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信息素了。
  是了,虽然阮优总是表现得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在一个信息素算是第二张通行证的时代,阮优的信息素总是不招人待见。
  现在无法分泌了,阮优就可以假装它根本不存在。
  阮优在医院里住了四十五天,出院时反复溃烂伤口终于开始结痂。
  回到家后乔苒找了机会小心翼翼地同阮优聊天:“优优,前些日子妈妈一直在跟你姨妈一家扯皮,你姨妈那边想保着你表哥,你表哥又要保着他的那个alpha不坐牢,所以妈妈跟他们大吵好几架。”
  阮优倒没什么奇怪的,姨妈一向溺爱沈良,母亲又要替他讨个公道,当然会有争执,乔苒继续说:“他们说了好些混账话,妈妈不想让你生气,就不跟你说了,只是后来我说如果他们继续这么做,我就把你表哥和张晟的事情抖出去,你姨妈便害怕了。”
  阮优笑了笑,问:“然后呢?”乔苒的面色变得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欣慰,还夹杂着许多犹豫:“你姨妈去找了陆观潮,说这事他也得负责,现在你受伤了,难免没有他打架的原因,所以让他负责。”
  说到这里,乔苒顿了一下,说:“然后陆观潮说愿意娶你,他要跟你结婚。”
  阮优只觉得心口剧烈地跳动一下,犹如飞机起飞前的失重感,而后他进入一片真空,只讷讷道:“娶我?”乔苒叹了口气,说:“是啊,娶你,而且是陆观潮主动提出来的。”
  乔苒跟阮优坐的近了些,拉着他的手同他说:“优优,其实在妈妈眼里,这倒也不算是一个坏主意,陆观潮年轻,家世不错,各方面都算出挑,我也认识他的父母,他的爸爸妈妈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教家风想来都不错。”
  说完陆观潮的好,乔苒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但这事最终还是看你个人的意愿,你姨妈说的也对,你受伤和陆观潮动手打人的事逃不开干系,妈妈原本只是想给你出口气,可没想到变成这样,你若不愿意,妈妈就去回了他们,再让你姨妈一家想别的法子补偿你。”
  阮优在过了听闻这个消息最初的茫然后,很是狂喜了一瞬,那可是陆观潮,是他暗恋许久的alpha,但再度想了想这件事,阮优的心好像又跌入谷底。
  他轻飘飘地笑了,说:“我姨妈一家不会补偿我的,陆观潮跟我结婚,只是陆观潮在补偿我而已,从头到尾,姨妈一家半句也没提过他们要对我怎么样。”
  乔苒闻言,便道:“那我明天就去回了陆观潮,不能就这么放过你表哥作的死了。”
  但是乔苒最终也没有机会去回绝陆观潮了,阮优出院当天,报纸、电视、网络,所有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了陆观潮将要和阮优结婚的消息,阮优的名字和陆观潮的名字一同挂在财经版和娱乐版的头条,阮优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再无逃脱的可能。
  陆观潮不乏追求者,婚讯一出,不少omega都颇感心碎,阮优如同被架在火炉上炙烤,怎样都是焦虑难堪。
  若是现在去退婚,别说陆家那边,即便是阮优自己也会被影响——社会对omega远没有那么宽容,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婚约,无故退婚只能是omega难再嫁,何况陆观潮本就是低娶,阮优若是退婚,以后就很难再找到不错的alpha婚配了。
  事已至此,再加上陆家很快便真的走起订婚结婚的准备程序,两家开始往来,乔苒也只能安慰阮优,说陆观潮到底也算是个良配了,能和他结婚,也算是一门不错的对象。
  阮优除开一开始的震惊,过后便又滋生出一点期待,混杂着紧张。
  阮优对结婚的事情感到陌生,步骤在一点点推进,而他还身处其中却懵然不知,乔苒便说他以后一定是享福的命,什么心都不用操。
  阮优的婚礼定在来年春天,那时距离阮优受伤已经有四五个月,他的伤口结的痂已经脱落,新的皮肉正在生长,颜色粉嫩,和周遭皮肤格格不入,但这并不影响婚礼的举办。
  他的婚礼办得还算盛大热闹,宾客到得也齐全,无论是陆家那边的亲友还是阮优家的亲戚朋友都悉数到场,共同见证这场婚礼。
  陆观潮的父母常年定居国外,陆观潮结婚时他们回国一个月,除却婚礼前后几天忙着照应,过后便动身走访多年没有走访的亲戚们,而后启程离开,过程十分利落,阮优没有跟他们长时间相处,连一向最难应付的长辈关系都没有遇到困难。
  结婚以后,阮优其实也没有遇到过任何困难,跟陆观潮的父母一起离开阮优生活的世界的,还有陆观潮。
  刚结婚那几天,陆观潮以阮优受伤为由分开住,父母离开后,陆观潮仿佛终于不用再伪装,索性搬离陆家大宅,住到外边去了。
  阮优原本并没有谈过恋爱,更不懂什么婚姻,他只偷偷摸摸暗恋过陆观潮,被推向婚姻时还以为婚姻都是像他父母那样,恩爱和睦,甜蜜美满。
  结婚前乔苒叮嘱阮优,说不管有没有感情基础,婚姻最重要的是能够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够了,可是阮优没想到陆观潮连平淡度日的幻象也不愿给他看。
  这看起来很像是陆观潮被逼着给阮优一个交待才娶了他,现在完成了任务,陆观潮便急不可耐地逃了,独留阮优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陆家大宅里。
  阮优后知后觉地咂摸出这段婚姻中自己即将面对的苦楚。
  可他从未想过逼迫陆观潮,他并没有一定要让陆观潮补偿他什么。
  一开始阮优不是没有挽留期待过陆观潮,陆观潮偶尔回家来取一些生活必需品或是文件,阮优都会冲了咖啡,带着甜点一起端到陆观潮所在的房间,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尝尝自己亲手做的食物。
  阮优跟乔苒学了不少这样精细的手艺,他自认为自己在这方面能力还算不错,至少成品看着也算精致可爱,闻着也算香气扑鼻。
  父亲一向对母亲的手艺赞许有加,阮优如法炮制,可陆观潮仿佛并不感兴趣,常常是看也不看一眼,只让阮优放在一旁,以自己还在忙为借口,下了隐晦的逐客令。
  阮优一开始以为自己选错了方向,毕竟不是人人都嗜甜,万一陆观潮不爱喝咖啡,而是爱喝茶或果汁呢,过后他又尝试了几次,可陆观潮回来的次数有限,而且家搬得差不多以后,陆观潮几乎就不怎么回来了,阮优无计可施,倍感挫败。
  原来陆观潮不是不喜欢甜品和饮品,他只是不喜欢阮优。
  阮优很委屈,既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又要主动提出娶自己,当初自己并没有逼着陆观潮做出这个决定。
  伴随着挫败感同时袭来的,还有陆家佣人对阮优的日渐排挤和鄙夷。
  陆家原本也算是日渐没落的老牌权贵,陆观潮家一脉原本只是陆家的旁支,陆家本家衰败,给旁支能帮衬的就更少。
  只是这一辈里出了陆观潮,他不仅陆家小辈里表现突出,在同代人里也十分出色。
  尽管陆观潮并不将自己放在传统陆家人的身份上,更喜欢外人将他视为独立于陆家的新贵,但陆观潮家的佣人仍然保留着传统大家族的倨傲,他们瞧不上出身门第不高的阮优,又因为陆观潮的无视,而更加蔑视他。
  结婚半年,到了快要入秋的时节,夏末的风吹着有些凉,阮优坐在车上回想着结婚这半年来的日子,许多细碎的委屈和伤心,阮优其实已经不记得了。
  如果说沈良给了阮优什么积极的影响,那就是让他不那么爱记着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他总能有法子排解。
  而后阮优恍然发现,或许是婚后的落差太大,阮优对陆观潮的爱慕也随之变淡了——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情感,离陆观潮很远时,阮优从不会生出这么多莫名的期待,只会执拗地认定陆观潮在自己心里的样子。
  可他成为了堂堂正正的陆太太,面对陆观潮的冷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凉了下去,至少不再像刚结婚时那样火热了。
  快到家了,阮优遥遥看见家中灯火通明,他付了钱下了车,进门看见陆观潮不悦地坐在客厅里,见他进来,扭头瞪他一眼。
  阮优连忙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他面前,道:“我回我爸妈家里吃饭了,因为你没回去,所以给你带回来了一些,你吃饭了吗,如果吃过了就放在冰箱里吧,明天再尝尝。”
  陆观潮斜眼朝餐厅的方向一瞥,阮优走过去一看,餐桌上还摆着一桌晚饭,看样子还没动过。
  阮优大感尴尬,连忙走到陆观潮面前,拎起食盒,道:“你先吃我带回来的吧,还是热的,我妈手艺很好的。”
  陆观潮不情不愿地走到餐厅里,阮优帮他把餐具摆好,坐在一旁给陆观潮布菜。
  陆观潮皱着眉尝了一口菜,咀嚼几下,眉头舒展开,才说:“以后不回家,提前跟我说,家里的晚饭反复热了好几次。”
  阮优连忙应下,陆观潮才又问:“你经常回娘家吗?”怕陆观潮误会,阮优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没有很频繁,今天是跟我妈多聊了几句,没想到你在等我吃饭。”
  陆观潮想了想,说:“下次什么时候回去,我陪你一起。”
  阮优不知道陆观潮怎么突然转性了,没料到他有这一问,因此很是懵懂,不知如何回答,陆观潮便又说:“之前我工作忙,顾不上家里,现在工作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也能顾得及家里了。
  结婚这么久,也没有回去看过你父母,总得去看看。”
  到底是不是工作繁忙才无暇顾及,阮优并不清楚,但陆观潮能说这话,阮优没有理由拒绝。
  阮优想了想,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回去吧,紧着你的时间来。”
  陆观潮点了点头,翻出自己的日程表想看看时间,看了一眼,似乎又想到什么,抬起头对阮优说:“还有一件事,我跟你的医生商量好了,以后每个月去复查两次,日子定在每个月五号和二十号,时间我已经空出来了,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阮优没料到还有这一茬,颇为惊诧,下意识地反问一声:“啊?”陆观潮道:“啊什么啊,很奇怪吗,我是你的合法丈夫,等你伤好了以后我还是你的合法alpha,我陪你去复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这话说的颇有内涵,阮优听完面红耳赤,也不知回复了些什么,只哼哼唧唧如蚊子叫般回应了几句便落荒而逃。
  只听见坐在餐桌前的陆观潮似乎轻笑一声,心情颇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优优兴奋:陆观潮对我有兴趣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