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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所以你还走吗?


  买来的早餐已经在柜子上放了一会儿,谈琛用手探了探一次性塑料餐盒的侧壁,很合适的温度,于是他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来,拿出袋子里的餐盒和勺子,把温热软糯的白粥舀出来,准备喂给梁落安。
  病床头侧被抬起一点角度,几个枕头垫在床头,梁落安靠在边上,保持半坐的姿势,眼睛一直认真看着谈琛的动作。
  “谈琛。”
  梁落安突然说,“你的手好像一直在抖。”
  谈琛似乎毫无察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着勺柄的手,确实在抖,带着勺子里的白粥,正在晃出很模糊的残影。
  他放下勺子,重新看向梁落安,又低头轻声笑笑,自嘲似的承认说“是”。
  梁落安觉得谈琛似乎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心有余悸,心不在焉,搞得好像谈琛才是那个因为发病而命悬一线的人。
  他因此感到有些抱歉,伸手在谈琛面前晃了晃,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谈琛没有说话,把梁落安腕骨突出的手放回被子里,揉了揉自己不太听话的手腕,有些固执地继续把粥喂给他。
  白粥什么味道也没有,软糯的米粒一点点碾过舌头,但梁落安喝得嘴里发苦。
  他觉得自己想要对谈琛说些话,但不想用泛着苦味的嘴巴对谈琛说沾着苦味的话,于是当谈琛再次把勺子递到他嘴边时,梁落安稍微偏过脑袋,只是抿着嘴唇看谈琛。
  “不想吃了?”谈琛问。
  梁落安摇摇头,顿了一会儿,把被谈琛塞回被子里的手抽出来,随意地搭在床边,几乎能碰到谈琛膝盖的位置,听上去很平静,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非常轻松地说:”谈琛,昨晚我是不是差一点就死啦。
  “谈琛的表情像乍入寒冬的冰河一样凝固起来,他愣愣地看了梁落安一会儿,把手里的餐盒盖好,重新放回床头的柜子上,似乎非常紧张地问:“有这样的感觉吗?”“好像是有的。”
  梁落安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看到走马灯了,很长很长。”
  谈琛的眉头皱起来,唇线绷得很紧,表情看上去不太自然,但用与之不太相匹配的,很温和的语气告诉梁落安:“那可能只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思考片刻后,梁落安认为谈琛说的话似乎不无道理:“可能确实只是梦吧。”
  他给出自我说服的理由:“因为这个梦里也有你。”
  “谈琛,我总是梦到你。”
  梁落安又说。
  谈琛看着梁落安,并没有立刻说话,面部表情也没有因为梁落安的话而生出过于明显的改变,但他的眼珠一直明时暗地晃动着,看上去像一座不太完美但富有感情的蜡像。
  窗外天气阴沉,从晨间开始一直飘着细雨,雨势似乎越来越大,淋淋漓漓地穿过半敞开的窗户,在房间里可以听到细密不断的雨声。
  谈琛起身,走到窗户前合上窗子,转过身,在晦暗中逆光站立。
  梁落安看不清谈琛的表情,但骤然消失的雨声让整个房间陷入变本加厉的安静。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概是自己放才说的话太过突兀,于是他看着窗外思考片刻,生硬但很应景地问:“这么大的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大概中午左右。”
  谈琛声音沉闷,回到床边的凳子上,又说:“今天应该会有一个很晴的黄昏。”
  梁落安点点头,表示明白,而且他现在终于看清了谈琛的表情,可惜并不大能够看得懂。
  在梁落安费解揣度的时候,谈琛突然又把谈话内容扯回了令梁落安自觉尴尬的话题上:“落安,你一般会梦到我什么呢?”他笑得有些勉强,“我可能有一点好奇。”
  “啊。”
  梁落安对话题的峰回路转感到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坦诚地说:“大部分都是比较真实的,比如在家里的时候,在学校的时候,还有在校外出租屋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会梦到。”
  “那……不真实的呢?”谈琛又问。
  “也有啊。”
  梁落安说,“地点通常是我现在自己住的房子。
  有时候会梦到我们一起工作,下班后去超市采购,之后回到家里。
  我们养了一只小狗,晚上等到小狗睡着了,我们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从窗口看星星,可惜不太能看得见。”
  梁落安垂下眼睛,似乎从混淆的现实和梦境之间清醒,然后淡淡地说:“不过那时候你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来过我家,所以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梁落安的两只手揪着被子,一下一下地抠,动作幅度很小,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让他看上去很平静,很平静地失落着。
  谈琛盯着梁落安用手扯出的褶皱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大拇指摩挲着凸起的瘦弱腕骨,又向下,绕过留下吊针针孔的手背,摸到有些冰凉潮湿的掌心和发红的指腹。
  梁落安对手中骤然多出的温热感到有点讶异,回神似的看向谈琛,听到他说:“现在回来了,也知道你家在哪里了,如果梦还有机会成真……”“谈琛,我明白。”
  梁落安打断他,顿了顿,似乎心有戚戚,钝钝地说:“可是爸爸妈妈昨天又生气了。”
  “你以前没有告诉我的事情,现在我都知道了。
  我跟妈妈解释,说我们谈了恋爱,可是妈妈在哭,爸爸也走了。”
  梁落安再次强调地重复着说:“爸爸妈妈还在生气,生我的气,生你的气,生我们的气。”
  梁落安和谈琛都非常清楚,谈琛会离开,大部分原因归咎于此。
  七年是很长的时间,长到梁落安本以为用到“物是人非”这个词语并不过分了,可实际上,除了恋人分手,彼此多出孤独的时间和记忆,原来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改变。
  梁落安问谈琛:“所以你还要走吗?”谈琛张了张嘴,表情凝滞着,眼神却露出一种类似于痛苦的神色,让梁落安忽然觉得非常熟悉,似乎和七年前谈琛离开时的眼睛很相像。
  当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无法用不爱他的眼神看他。
  伪装的决绝其实破绽百出,只是梁落安今天才终于看懂了。
  过了很久,谈琛抬起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梁落安的眼睛,突然问了梁落安一个似乎与现在关联不大的问题:“落安,你觉得现在,对我还有没有一丁点的,很少很少的喜欢?哪怕只是一点可能性。”
  谈琛小心翼翼地看梁落安,“还有吗?”笨小孩不擅长回答问题,但在脑海里反复七年的答案,只要梁落安足够诚实,轻而易举便能说出:“喜欢。”
  七年,七年是很长的时间,但总还有比七年更长的时间。
  比如二十年,比如一辈子。
  梁落安看向谈琛,用眼睛把他包裹进弥天大雨,重塑雨后的晴朗黄昏。
  他认真地对谈琛说:“谈琛,我藏起来很多喜欢,如果你需要用来做勇气,现在还是都留给你。”
  “所以你还走吗?”梁落安又问,他抓着谈琛的手,从病床上跪坐起来抱住他,用哭泣的声音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地说:“谈琛,你不要走了。”
  “不走。”
  谈琛说。
  或许这样的回答太不理智,但感情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理智,两者并非无法共存,只是真心向爱倾斜时,可以放任感情做选择。
  ——只要你有一点喜欢我,就能以此决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