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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


              海军少校听了这一席话才懂得脱罗倍的秘密活动;皮罗多以前还儍支支的说过:“不知他更深夜静干些什么。”
              为了教区委员在那般手段巧妙,在内地做着监视工作的女人堆里所占的地位,也为了他的才干,坚信会在当地所有的教士中间挑上了他,让他在都兰地区做一个不出面的小霸王。总主教,将军,州长,大大小小的人物骨子里全逃不出他的手掌。特·李斯多曼男爵马上打定主意,回答老叔:
              “我自己船舷底下吃过了教会的排炮,不想再给他们轰第二次了。”
              叔侄俩商量大计以后三天,海军少校突然坐着驿车回到都尔,当晚告诉叔母,倘若他们两人硬要支持脓包皮罗多,特·李斯多曼家看得最宝贵的前途就要遭到危险。老乡绅特·波旁纳先生打完韦斯脱,去拿手杖帽子,被男爵留了下来。特·李斯多曼和他叔母要摸清暗礁,非仰仗老狐狸的髙见不可,而老狐狸也是故意提早去拿手杖帽子,好让男爵凑着他耳朵说:
              “慢一步走,咱们有话要谈呢。”
              男爵既是匆匆忙忙赶回都尔,得意的脸上又不时露出心中有事,看来很不调和,特·波旁纳先生早就猜到几分,海军少校准是在进攻迦玛和脱罗倍的战役中吃了亏。男爵说出坚信会派副主教的潜势力,特·波旁纳先生并不惊奇,回答说:
              “我早知道了。”
              男爵夫人叫道:“那末干么不早通知我们呢?”
              特·波旁纳很兴奋的回答:“太太,这个神甫的潜势力请你只当我不知道,我也只当你们不知道。要是泄漏风声,他发觉我们摸到他的底细,他会忌惮我们,恨我们的。还是象我一样只做蒙在鼓里,从此走路小心就是。过去我话说得不少,你们就是没听懂;我又不愿意把事情弄到自己头上。”
              男爵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丢开皮罗多不管是不成问题的,这是三位参谋心照不宣的先决条件。
              特·波旁纳先生回答说:“最高明的将领,拿手杰作就是在退兵的时候能保住面子。向脱罗倍低头吧:他的仇恨心倘若没有虚荣心强,你们可以化敌为友;可是过分屈服了,他会踩在你们头上的;蒲阿罗说得好:斩草除根,就是教会的精神。男爵,你对外只说预备退伍,这样可以逃过他的魔掌。——太太,你把副堂长打发掉,让迦玛小姐争回面子吧。再在总主教那儿问问脱罗倍神甫会不会打韦斯脱,他一定说会。你就请他到这间客厅里来凑一局。他久已要你招待了,准会上门来。你是个女人家,你该想法叫脱罗倍为府上效劳。等男爵升了海军中校,他老叔进了贵族院,脱罗倍做了主教,你要提拔皮罗多当教区委员就轻而易举了。眼前还是低头的好;可是低头要低得有风度,还得带着威吓。府上能给脱罗倍的帮衬,不比脱罗倍能给你们的少;你们一定会如鱼得水,相处得很好。——再说,男爵,你是水手,应当随身带着测水的锤子!”
              男爵夫人叫道:“可怜的皮罗多!”
              地主一边告辞一边说:“噢!赶快解决他。万一撞出一个厉害的进步党把那个没有脑子的家伙抓在手里,你们可受累了。归根结蒂,皮罗多在法院里还是会占上风,脱罗倍也不能不怕法院的判决。你们动手开火,他还肯原谅;吃过败仗,他可死不甘休了。我的话完啦。”
              特·波旁纳先生啪的一声盖上鼻烟壶,过去穿上套鞋,走了。
              下一天吃过早饭,男爵夫人单独陪着副堂长,明摆着一副尴尬面孔,说道:
              “亲爱的皮罗多先生,你一定会觉得我的要求太不公道,自相矛盾;可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第一要撤回你告迦玛小姐的案子,放弃你的要求;接着你得离开这儿。”
              可怜的神甫听着面无人色。
              男爵夫人又道:“我无意之间造成了你的不幸,我知道没有我的侄儿,你不会发动官司,使你和我们一同为难的。可是你听我说……”
              她把事情所牵涉的范围之广,后果之严重,简单扼要的告诉皮罗多。特·李斯多曼太太隔夜细细想过一番,猜到脱罗倍过去的历史大概是怎么回事,所以她很正确的向皮罗多指出那个包围他的天罗地网,告诉他敌人的雄才大略,权势,仇恨和仇恨的原因;说脱罗倍在夏波罗面前屈服了十二年,对夏波罗咬牙切齿,如今算计夏波罗的朋友实际仍是向夏波罗出气。天真的皮罗多合着手,仿佛为着人间的丑恶向天祈祷,痛哭流涕;在他纯洁的心中,从来没想到有这样卑鄙的事。他象面临万丈深渊一样的恐怖,听着保护人的长篇大论,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也不表示什么感想。特·李斯多曼太太结束的时候说:
              “撇下你不管是多么讲不过去,我完全知道。可是,亲爱的神甫,对家庭的责任比对朋友的责任更重要。请你象我一样在大风暴前面退下来,我会表示我的感激的。你的损失用不着提,我一定负责。你生活决无问题。我将来经波旁纳的手,想法使你照样生活,什么都不短少;至于面子,波旁纳也会替你顾到。朋友,请你允许我做一桩对你不起的事。我尽管服从社会的惯例,可始终是你的朋友。请你决定吧。”
              可怜的神甫呆住了,叫道:
              “夏波罗说过,要是脱罗倍能把他从坟墓里倒拖出来,他一定拖!这话果然不错。他此刻就躺在夏波罗床上。”特·李斯多曼太太道:“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形势紧急,你说怎么样?”
              皮罗多心肠太好了,在危急的关头不会不凭着一时的义气马上答应下来。何况他的生活已经变成垂死的挣扎。他回答保护人的时候,伤心绝望的眼神叫男爵夫人看了很难过。他说:
              “我完全信托你。如今我只不过是街头巷尾的一根烂梗子了!”
              这句都兰的乡谈只有我们说的一根干草的意义可以相比。不过干草还有好玩的,黄湛湛的,又光又亮,孩子们拾到了当做宝贝一般;不比烂梗子是褪了颜色,沾着泥浆,卷在阴沟里翻腾,风吹雨打,被行人踩得不成模样的祜草。
              “可是,太太,夏波罗的肖像我不愿意留给脱罗倍神甫;那是特意为我画的,属于我的,希望替我要回,其余的东西我都放弃就是了。”
              特·李斯多曼太太道:“既然这样,我就上迦玛小姐家走一趟吧。”
              说这句话的口吻显出特·李斯多曼男爵夫人花了很大的劲硬逼自己,预备忍着委屈去满足老姑娘的虚荣心。
              她又补上两句:“我要想法把样样事情安排妥贴,可是没有把握。你去找特·波旁纳先生,让他替你把撤回诉讼的呈子正式办起来,写好了交给我。再托总主教帮帮忙,或许事情可以了结。”
              皮罗多心惊胆战的出去了。脱罗倍在他眼中变得象埃及的金字塔一样大:一双手在巴黎,胳膊肘子在圣·迦西安大堂的回廊底下。
              皮罗多心上想:“他!他竟有本领不让特·李斯多曼侯爵进贵族院?……托总主教帮帮忙,或许事情可以了结!”
              在这样重大的利害关系前面,皮罗多好象只是一个虱子:他自己也承认了。
              皮罗多搬走的消息特别令人奇怪,因为大家摸不到底情。特·李斯多曼太太说侄儿打算成家,退出海军,她要扩充上房,不能不收回副堂长住的屋子。至于皮罗多撤回诉讼,外面还无人得知。
              特·波旁纳先生出的主意就这样乖巧的执行了。两个消息传到副主教耳朵里,他的自尊心定会满足,知道特·李斯多曼家即使不投降,至少已经保持中立,对坚信会的势力也表示默认了:默认对方的权势不就等于认输了吗?但案子还在法院里悬而未决。这岂不是一边低头一边威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