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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这可怜的人将会因此而受到严厉的惩罚。您瞧着吧……
              您想象一下,一天傍晚,正当晚祈祷的时候,他异常焦躁地来到教堂:满面通红,气喘吁吁,风帽歪戴在头上,用手蘸圣水时,竟然糊涂地将袖子也伸了进去,一直湿到了臂肘那里。起先,大家以为是因为他迟到的缘故;但是,他们看见他不向主祭坛致礼,却对着管风琴台和讲经台行了个大大的屈膝礼;然后,像一阵风似的穿过教堂,在祭坛那里足足溜达了五分钟,才找到自己的祈祷席;接着,他刚一坐下,便东倒西歪,还怡然自得地微笑着。于是,一阵惊讶的窃窃私语声在三个殿堂里传开了。人们一边念日课经,一边小声嘀咕道:
              “我们的戈歇神甫怎么了?……我们的戈歇神甫怎么了?”
              院长忍无可忍,两次用权杖敲打地面的石板,要求大家安静下来……那边,祭台的尽头,圣歌一直在唱,只是应答轮唱的歌声却显得无精打采……
              突然,当唱到《圣体颂》的时候,我们的戈歇神甫突然倒在祈祷席上,用嘹亮的声音唱了起来:
              在巴黎,有一位白衣神甫,
              啷里个啷,啷里个啷……
              教堂里一片哗然。大家站了起来。有人喊道:
              “把他拖出去……他着魔了!”
              议事司铎们画着十字。院长则挥舞着他的权杖……然而,戈歇神甫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个身强力壮的修士不得不把他从祭坛的小门拖出去,而他却像着了魔一样奋力挣扎,并变本加厉地继续高唱他的“啷里个啷,啷里个啷”。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这个不幸的人就跪在了院长的祈祷室里,泪流满面地忏悔他的罪孽:
              “是药酒,院长大人,是药酒害了我。”他捶胸顿足地说。见他如此懊悔,如此内疚,善良的院长自己也深受感动。
              “好了,好了,戈歇神甫,平静下来,这一切就像阳光下的露水,都会烟消云散的……毕竟,这件丑事不像您想象的那么严重。就是您唱得那首歌有点……嗯!嗯!……总之,但愿那些初学的修士们没有听见……好吧,现在,好好告诉我您昨天怎么会那样的……是不是因为品尝药酒啊?您也许是手脚笨拙了一点……是的,是的,我明白……您就像发明了火药的施瓦兹修士〔17〕一样,也成了自己发明的牺牲品……那么,请告诉我,诚实的朋友,这可怕的药酒,您真的有必要亲自品尝它吗?”
              “很不幸,是的,院长先生……试管能精确地告诉我酒的烈度和度数;但它是否尽善尽美、醇香可口,我几乎只能依靠我的舌头去品尝……”
              “啊!很好……但请听我再说上几句……当您出于这样的必要,品尝药酒的时候,是不是觉得酒的味道好极了?是不是觉得饮酒乐趣无穷?”
              “唉!是的,院长大人,”这位不幸的神甫答道,脸涨得通红,“最近两个夜晚,我领略到了这酒的美味和芬芳!……这肯定是魔鬼跟我玩的一个恶作剧……所以,我决定从今以后只用试管测试药酒了。如果酒味不够醇美,泡沫不够丰富,那也只好活该了……”
              “这方面您可要小心,”院长暴躁地打断他的话,“不能让顾客不满意……既然您已经得到了警告,那么现在要做的一切,就是保持警惕……您瞧,您需要品尝多少酒才能意识到它的好坏呢?十五滴或二十滴,是吗?就算是二十滴吧……如果魔鬼用二十滴酒就能迷惑您,那他就太狡猾了……另外,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我准许您从今往后不必来教堂了。您就在蒸馏酒室里做晚祈祷吧……现在,尊敬的神甫,您就安心地回去吧,要特别小心……数好酒的滴数。”
              唉!可怜的神甫,就算他再怎么数酒的滴数,也是枉然……魔鬼已经控制了他,再也不会放过他了。
              从此,蒸馏室里老是会传来稀奇古怪的祈祷声!
              白天,一切都还正常。神甫显得很平静:他准备火炉和蒸馏器,仔细挑选药草,这是各种各样的普罗旺斯药草,有纤细的,有灰白的,有锯齿状的,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与阳光的气息……然而,到了晚上,当这些药草经过浸泡,药酒开始在一个个烧得通红的大铜盆里逐渐变热的时候,这可怜人的苦难就开始了。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酒一滴一滴地从麦秆管里滴到镀金的平底大口杯中。这二十滴酒,神甫一饮而尽,几乎连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他最渴望的只是第二十一滴酒。哦!这第二十一滴酒啊!……于是,为了躲避诱惑,他跑到蒸馏室的最里面,跪在那里,沉湎在祈祷之中。但是,一缕带着浓郁酒香的热气,从仍然滚烫的药酒那里升腾起来,萦绕在他的周围,不管他愿不愿意,硬是将他带回到装酒的铜盆边……酒的颜色金中泛绿,异常美丽……神甫俯下身去,张大鼻孔,用麦秆管轻轻地搅动着,于是,酒的碧波中荡漾起片片闪光,在这闪光中,神甫仿佛看到了贝贡大婶那满是笑意的眼睛,它们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喝吧!再来一滴!”
              于是,一滴又一滴,直到将平底大口杯滴满,这可怜的人才罢手。这时,他筋疲力尽地瘫在一张大扶手椅上,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半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他的罪恶,还带着满足的愧疚,低声呢喃道:
              “啊!我该下地狱……我该下地狱……”
              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妖法,居然在这恶魔般的药酒里,重新记起了贝贡大婶所有的下流小调:“三个长舌妇,准备宴宾客……”或者是:“安德烈主人的牧羊女,一个人溜进了树林里……”当然,还有赫赫有名的白衣神甫歌:“啷里个啷,啷里个啷。”
              您想想吧,第二天,当住在他房间隔壁的修士们带着恶意地问他的时候,他是何等羞愧难当啊:
              “嘿!嘿!戈歇神甫,您昨晚睡觉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知了在叫吧。”
              听到这些,他总是泪流满面,悲恸欲绝,于是决心要斋戒,要穿苦衣,还要挨苦鞭。然而,什么也抵抗不住药酒这个恶魔;每天晚上,一到同样的时刻,他就又开始着魔了。
              这段时间,药酒的订单如雨点般飞来修道院,这真是上帝的恩赐。订单来自尼姆、艾克斯、阿维尼翁,还有马赛〔18〕……日复一日,修道院变得有点像酿酒厂了。有的修士负责包装,有的负责贴标签,有的负责账目,还有的负责马车运输;上帝的仆人时不时会忘记敲响祈祷的钟声;但我敢保证,附近那些可怜的乡亲们却不会因此而错过什么……
              就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的早晨,司库在教务会议上宣读年终盘点的结果,善良的司铎们则正听得两眼发光、面带微笑;这时候,戈歇神甫突然冲进会议厅,大声嚷道:
              “结束了……我不再酿酒了……还是再让我去放牛吧。”
              “出了什么事,戈歇神甫?”院长问,他隐隐料到了事情的原委。
              “出了什么事,院长大人?出的事就是我正在为自己招来万劫不复的火刑和铁叉的折磨……出的事就是我喝酒,像一个无耻之徒那样喝酒……”
              “可是,我跟您说过要数着滴数喝。”
              “啊!是这样的,要数着滴数喝!可现在我要数着杯数喝了?是的,我尊敬的神甫们,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每晚要喝三小瓶……你们大家都很明白,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所以,你们找谁酿制药酒都行……如果我还干这差事,上帝之火会将我烧死的!”
              教务会议的成员再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