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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页


              这时候,在离开警察局只有两条大街的法院的办公室里,秘书显得很开心。整个上午,他呆在办公室里面打瞌睡。忽然一睁眼,瞥见了蕾薇卡,德阿希斯的白光耀眼的胸脯,想回避都来不及。那是在靠近中午的时候,事情来得象闪电一样急速。洗澡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个令人着迷的女人一丝不挂地走出来,只在头上裹着一条毛巾。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赶忙将窗户关上。
              秘书躲在办公室的暗影里,呆了足有半个小时,那个女人的身影还在眼前晃来晃去,害得他心猿意马。快十二点了,他锁上门,走出办公室,想找个什么人聊一聊,回味回味这件美滋滋的事。
              路过电报局时,邮电所所长向他招了招手。“咱们这儿要来一位新神父了,”他说。“阿希斯寡妇给教皇写了一封信。”秘书表示不想听下去。
              “做人的第一美德,”他说“,就是要守口如瓶。”在广场的拐角,秘书碰见了本哈民先生。本哈民的店门前有两个水坑。本哈民先生站在水坑前,琢磨着怎么跳过去。“这件事您要是知道了呀,本哈民先生,”秘书开了个头儿。
              “什么事?”本哈民先生问。
              “没什么,”秘书说“,这个秘密我至死也不向人披露。”
              本哈民先生耸耸肩。只见秘书象个青年人似的一纵身跳过水坑,他也冒险跳了过去。
              本哈民先生不在的时候,有人把一个三屉饭盒放在店铺后面的房间里,还有盘子、叉子和叠好的桌布。本哈民先生十分利落地打开桌布,把东西摆好,准备用午饭。他先喝了点儿汤,黄澄澄的汤上面漂着一圈圈的油花儿,还有一块排骨。另外一个盘子里是白米饭、炖肉,还有一块煎木薯。天气慢慢热起来了,但本哈民先生根本没有在意。吃完饭,他把盘子叠在一起,把一屉一屉的饭盒摞好,喝了一杯水。
              他正要把吊床挂起来,听见有人走进店铺。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
              “本哈民先生在吗?”
              他探了探头,一看,是一位穿着黑衣服的妇女,头上包着一条毛巾,皮肤是暗灰色的。原来是贝贝·阿马多的母亲。
              “不在,”本哈民先生说。
              “噢,是您啊,”女人说。
              “我听见您叫啦,”他说“,我是装胡涂,我知道您找我干啥”本哈民先生挂好吊床,那个女人站在小门那里犹犹疑疑的。她每喘一口气,喉咙里就发出一种轻微的咝声。
              “别呆在那儿,”本哈民先生粗声粗气地说。“要么出去,要么进来。”她在桌子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来,默默无声地饮泣着。
              “对不起,”他说,“您应该懂得,要是大家看见您在我这儿,我也得跟着沾边儿。”
              贝贝·阿马多的母亲从头上摘下毛巾,擦了擦眼睛。本哈民先生拴好吊床以后,习惯地拽了拽绳子,看拴结实了没有。然后他走过来和那个女人说话。
              “您这趟来,”他说“,是想叫我写份呈子?”女人点了点头。
              “这就是说,”本哈民先生接着说,“您还相信那个玩意儿。眼下呀,”他低声说,“打官司不靠状纸,专靠枪子儿。”
              “人们都这么说,”她答道,“可是弄来弄去,只有我的孩子关在监狱里。”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攥在手里的手绢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被汗水浸湿的票子,一共是八个比索。她把钱交给本哈民先生。
              “我就剩这点儿钱了。”
              本哈民先生朝钱瞟了一眼,耸了耸肩,拿起钞票,放在桌子上。“我明知道这是白耽误工夫儿,”他说。“好吧,我给您写,无非是向上帝表示一下我的为人有多么固执。”那个女人默默地表示感谢,又啜泣起来。“无论如何,”本哈民先生劝她说,“您得求镇长开开恩、准许您去探望一下孩子,劝劝他把知道的事说出来。除此之外,这张呈子简直起不了任何作用。”
              贝贝·阿马多的母亲用毛巾擦了擦鼻子,把毛巾包在脑袋上,走出店铺,连头也没回一回。
              本哈民先生一觉睡到四点钟。到院子里洗脸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许多小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他换上衣服,梳了梳那几根稀稀落落的头发,然后到电报局去,买了一张正式的公文纸。
              本哈民先生正要回到店里写呈子,忽然觉出镇上好象出了什么事。远处传来喊叫声。几个年轻人从他身边跑过去。他忙向他们打听,小伙子们一边跑一边告诉他出了什么事。于是,他又回到电报局,退还了公文纸。
              “用不着了。”他说“,他们刚把贝贝·阿马多处决了。”
              镇长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一手拿着皮带,另一只手系着军衣扣子,腾腾两下子跳下了宿舍的楼梯。看看天色,弄不清是什么时候。甭管有事没事,他总要到警察局去一趟。
              一路走来,各家的窗子都关得挺严实。走到街中心时,只见迎面跑过一个女人来,两臂朝左右伸开。几只飞蚁在清新的空气中飞来飞去。镇长还没有弄清出了什么事,掏出手枪撒腿就跑。
              一群妇女正要强行闯进警察局的大门。几个男人拦着,不让她们进去。镇长三拳两脚推开人群,背靠住大门,枪口对准大家。
              “谁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毙了他。”
              从里边顶住门的那名警察打开大门,端起顶上火的步枪,吹起警笛。另外两名警察跑到阳台上,朝天放了几枪。人群立即朝大街的两头散开了。这当儿,那个女人象只狗似的“嗷嗷”地叫着出现在大街拐弯处。镇长一下子认出了她是贝贝·阿马多的母亲。于是,他连忙跳了一下,躲进警察局里,从楼梯上命令门口那名警察说:
              “看住这个女人!”
              警察局里象死一般地沉寂。其实,究竟出了什么事,镇长并不清楚。他把堵在牢房门口的警察拽开,才看见贝贝·阿马多。
              阿马多趴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两手夹在大腿中间。脸色煞白,但身上没有血迹。
              镇长看了看,确实没有伤痕,把尸体仰面朝天放好,把死者的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系好裤扣。最后,又给他系上皮带。
              镇长站起来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站在警察的对面,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情。
              “谁干的?”
              “大家伙儿,”那个黄头发大个子说。“他想逃跑。”镇长心事重重地看看他,一时间好象找不到什么话说。“你这套瞎话,谁也不会相信,”说着,镇长朝那个大个子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把枪给我。”
              警察解下皮带,交给镇长。镇长取出两颗打过的弹壳,换上两发新子弹,把废弹壳放进衣袋里,然后把枪交给另一名警察。黄头发大个子(从近处看,他的脸上还有一股孩子气)被带到旁边的那间牢房里。走进牢房,他把衣服全部脱掉,交给镇长。这些事做的不慌不忙,仿佛举行什么庆典似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后,镇长亲自关上死鬼贝贝·阿马多的牢房门,走到院子的平台上。卡米查埃尔先生还在板凳上坐着。
              卡米查埃尔先生被带到办公室,镇长请他坐下,他没有答腔。他站在写字台前面,衣服又是湿漉漉的。镇长问他看没看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他几乎连头也没有动一动。
              “好吧,”镇长说,“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考虑一下怎么处理。甭管怎样说吧,”他继续说,“你要记住,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你已经卷进来了。
              卡米查埃尔先生还是愣怔怔地站在写字台前面,衣服贴在身上,皮肤开始发肿,好象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似的。镇长又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是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