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明亮, 载歌载舞。
四周肉香四溢, 酒过三巡。
连帐篷里的女眷们都大着胆子出来尝了点各家的酒水,这些官家子弟平时都因为各种立场, 互相攀比, 很少能有这种远离京城的机会,没有官场以及官员子嗣之间的争名夺利,勾心斗角。
女眷们不允许喝太多,但大多酒量不行, 喝几口便已经脸颊沱红, 眸光带水。
谢迟不胜酒力, 没喝几杯就回了自己帐篷休息了。
谢荣山被几个武官强行邀请过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去了,他们这个火堆就只剩下四个人、
段南与慕脩说着什么,面色有点严峻。
谢锦估计是在说四方边城民暴之事,虽然他很想了解, 但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凑过去瞎听, 若是贸然凑过去可能会让人生疑。
于是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最后一人身上。
陈奚坐在篝火旁,胳膊肘搭在膝盖上, 手里拿了个杯子慢慢喝着, 望着火堆中烤着的肉的眼神清明丝毫不见醉意。
忽闻身旁一股酒香混合着淡淡熏香的味道袭来
他侧过头,便见谢锦凑过来,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看谁都像含情脉脉。
陈奚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
谢锦没注意这些小细节,他是真的觉得惊奇,一个太医喝得也不少, 却丝毫不见醉意。
他道:想不到陈太医酒量竟然十分过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奚笑了:那不知在小侯爷看来,在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锦道:自然是个美人。
陈奚容貌偏柔美,气质儒雅,永远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一双眼睛偏狭长,形似柳叶,唇有唇珠且丰盈,穿上女装妥妥就是一个是大美人。
就算是男子装扮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让,可不就是个美人。
陈奚一愣,继而笑出了声:小侯爷你可真是。
他话未说完,却觉有些酒意上头,晃了晃脑袋才稍微好点。
果然情绪才是酒精最好的催化剂。
陈奚心中却很通透,直言道:小侯爷是在说那日桃林初见,我为何扮成女子吧?
谢锦笑而不语。
他确实是有意过来试探,毕竟酒后吐真言,哪怕是再能喝的人,一杯酒水下肚也会有影响。
因为,陛下的伤陈奚明显是知情的,而且那张尚还不知效用古老药方也是在陈奚手里。
在这个故事里,这个看起来温和平易近人的首席御医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陈奚笑了笑:那日确实是在下唐突了,与师弟们玩闹,结果不小心马失前蹄,正好后宫一位娘娘染了风寒,需要送药前去,师弟们有心让在下出去走一趟,哪知半路遇上了...所以就有了小侯爷你后来看到的场景了。
谢锦挑了挑眉:陈太医如此有童心,真是让本公子惊讶。
这个陈太医出了门就感觉像是个老学究一样,虽为人亲和,却一本正经得很。
陈奚有些羞愧:让小侯爷见笑了。
谢锦喝了一口酒,心里兀自思索他这话的可信度,然无从考究。
臣女见过陛下。
旁侧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声线温柔,犹如黄鹂。
谢锦和陈奚都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慕脩坐在原地,抬眼望着眼前一个手里捏着锦帕和酒杯的女子。
段南坐在慕脩身边,也是见怪不怪了。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是有女眷的场合中,总有这么一幕会发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原因很简单,虽然当今天子如今早已不是弱冠之龄的俊秀少年,可耐不住长得好看。
比起少年意气风发,成熟稳重于女子们来说,更为坚实可靠。
更何况身居万人之上的高位,手握生杀大权。
虽然送上来的女子无一不是碰壁而归,但仍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可能这就是颜值的力量吧
女子貌若西施,一袭火红色软烟罗裙,外罩薄纱,身姿窈窕,气质弱柳扶风,乌黑的秀发挽着一个飞花髻,柔软的青丝披在身后。
京中贵女圈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认知,都觉得当今圣上喜欢大红色。
为什么呢,因为现今后宫中最得宠的惠妃娘娘在未出闺阁前,就一直偏爱大红色。
有人不相信,可试穿了几回大红色衣裙之后方才发现这可真是个宝藏颜色。
显白又自带三分妩媚,特别是用来制作贴身衣物,绘制金色九瓣莲,试问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心动。
呸跑题了
慕脩看了半天,没想起是哪家千金,淡淡道:何事?
女子递过手中的酒,怯怯道:臣女斗胆想敬陛下一杯。
慕脩淡漠道:朕不胜酒力。
女子有些委屈,垂眸道:这是臣女自己亲手酿制的百花酒,味道甘醇,自带芳香,陛下真的不能赏个脸吗?哪怕就尝一口也好?
没想到这大理寺卿之女还会酿酒,真是德才兼备啊。
欸,卫兄,你脸红什么?莫不是对这大理寺卿小姐有意?
别胡说。
哈哈哈
旁侧的少爷们凑在一起玩笑嬉闹,互相打趣。
谢锦站在原地没动,漆黑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幽深无比。
大理寺卿之女的脸不知是火烤的还是酒意上头,通红,手里的酒樽就要拿不稳了。
慕脩沉默片刻,倏然转向了谢锦:小侯爷酒量过人,据说在酒这方面还品出了些门道,似乎被叫做什么品酒?是这样吗?
谢锦还在发呆,忽然间被点名,愣了好一会儿。
品酒是什么?
他眼露茫然,启唇半晌却只发出个啊的音节
慕脩眼底快速划过一道捉摸不住的笑痕。
反正你也不允许朕贪杯,不若就由你替朕品尝这杯酒吧。慕脩道
众人哗然
什么情况啊?这谢草..小侯爷和陛下何时这么熟了?
就因为同席喝了几坛酒吃了几块肉?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大理寺卿之女不可置信看过来
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锦身上,包括段南,陈奚等人。
段南面上难掩惊诧
听陛下这语气,他险些以为还是丞相大人在世的时候。
谢锦更是茫然,不过很快便释然了,大概殿下是不想喝酒,于是便甩锅给自己了。
他无奈上前,接过女子手里的酒,颔首道:陛下近来身子不好,不宜多饮酒,失礼了。
大理寺卿之女受宠若惊的捂唇,眼底划过惊慌,赶紧道:臣女能够理解,公子请。
谢锦点点头,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确实是极好的手艺,口感清冽,芳香四溢。
谢锦将杯子拿下来,向四周晃了一圈,示意已经全数喝光,方才道:果真是好酒,姑娘好手艺。
大理寺卿之女垂下眼睑:公子过奖了。
谢锦看向慕脩,咬着后槽牙道:陛下可还满意?
慕脩面色不变,看着他:小侯爷是你们这帮人中最会品酒的人,据说品酒一词还是取自你口,如今你倒是说道说道这酒较之南楚桃花酿如何?有何优势?
谢锦:......
他一个临时占了壳子的哪里知道什么品酒。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看出他什么不对劲来了?不可能啊,他自以为装得□□无缝。
远处林鸦朝他打了个手势,谢锦灵机一动,扶住头道:不行了,陛下,草民今日喝得太多了,这会儿实在是头痛难忍。
围观众人无语凝噎
刚刚还好好的,就算是那一杯百花酿后劲惊人,也没这么快上头吧!
慕脩眉间微瞥,随后渐渐散开,道:陈太医,过来给小侯爷看看。
陈奚早有此意,上前几步,站到谢锦身旁:请小侯爷将手给微臣。
谢锦伸出手,还朝他眨了眨眼
陈奚一手捏上他的脉,不动声色敛下眼睫,唇瓣微扬。
谢锦眉心一跳
他垂眼是什么意思啊,帮忙还是不帮忙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半晌后,陈奚收回手,恭敬道:小侯爷今日确实喝得有些多了,不宜再吹风。
热闹仿佛一场闹剧散场
大理寺卿之女最终也颓然往回走
丫鬟纳闷道:奇怪了,为什么陛下喝酒还要征得小侯爷同意啊?
她不懂,可现场除了陛下自己还有谁懂呢?
君心难测
大理寺卿之女看了她一眼,闭眼道:行了,别说了,回帐歇息吧。
谢锦的营帐里
林鸦取了一件披风给谢锦盖上:主子,您没事吧?喝了多少?
谢锦窝在营帐里的榻上,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也没多少,就几坛吧,记不清了。
本来坐在火堆旁还不觉得,说头疼也是装的,但是离了火堆,山里的风特别的凉,从人身上拂过简直是透心凉。
原本喝的所有酒都被挥发了,后劲一起涌上来简直头痛欲裂。
我头疼,林鸦。
谢锦蜷在榻上,面朝着另一边
林鸦眉头拧得死紧:主子,属下这就去找陈太医拿点解酒丸?他是宫廷御医,肯定是有的。
谢锦蒙在披风里的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软软的:不用,我睡会儿就好了。
林鸦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谢锦钻出披风,道:林鸦,今晚要辛苦你好好戒备了,切莫大意,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马抓起来。
林鸦虽不知他为何这几日都在强调这个问题,但是还是道:属下遵命。
行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