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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罗刹山



        沉缓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萦绕在耳侧,勾得人追溯过往。

        往事翻涌,须臾间,符念才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久得那些在上余的时日仿佛是遥远的前世。

        九年前,他多少岁来着?十九岁罢,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的师尊颜辰收下了他的第二个徒弟,孟桓。

        孟桓是猝不及防闯入他的生活的。

        那一天,他在九寒殿里为他师尊颜辰泡茶,茶叶是他师尊最爱的敬亭绿雪,他下山特意带回来的。泡好了茶,他满怀期待地端着这茶去正殿寻找颜辰。

        走在路上,幻想着颜辰喝到茶时的微笑,符念便不由自主地抿了嘴角。

        但是到了正殿,他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在他的师尊面前笑得可爱安详。

        “令宸,快过来。这是孟桓,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

        颜辰的声音温柔亲和,但是他觉得有一道惊天大雷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

        整个人四肢僵硬,血液冰凉。

        师弟……

        是师尊的徒弟么?

        师尊怎么还会收徒弟?

        那么他从今以后,就不是师尊的唯一的……徒弟了。他不再是他师尊的唯一了……

        刹那间,符念感觉自己被侵犯了,面前这个可爱的男孩,夺走了他本该全部拥有的东西。

        从此以后,师尊的微笑,师尊的关怀,都将分担一半出去给这个人。

        他不能接受,他也无法接受。

        那是他奉为神坻一般的师尊,是他命里的信仰与神。

        他是如此卑微的仰望着他,隐晦地爱着他。以至于他师尊对别人的一点微笑他都要嫉妒不已。

        这样的他,又怎会容忍旁人来分享他师尊的爱?

        他只想自私地拥有他师尊的全部,包括他师尊的一瞥一笑,包括他的每一句话每一句呼吸,包括他的血肉躯体,甚至,包括他的灵魂。

        他的内心是疯狂的,自私的,所以在知晓孟桓成为他的师弟时,一股恨意莫名在他的血液里游走。

        十九岁的符念憎恨着面前这个男孩,憎恨着他的可爱,他的天真。

        他甚至觉得,这个男孩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憎恨的同时,他又开始恐慌,恐慌他的师尊爱这个男孩胜过爱他。

        那段时日,符念被噩梦所困扰,夜晚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在恐惧的刺激下产生过一个疯狂的想法:杀了孟桓,将他的师尊囚禁起来。

        杀了孟桓,他就不用再与别人来分享他师尊的爱。

        将颜辰囚禁起来,让他的师尊这一辈子都只能拥有一个他一个徒弟,只能对他笑,对他说话,对他温柔。

        这是多么刺激兴奋而又大逆不道的念头啊!

        一想到这样做就能够拥有颜辰的全部,符念的嘴角就不可抑制地扬起了。

        然而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又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眉梢眼角的羞耻与愧疚。

        躺在被子里的符念用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臂膀,剜着自己的胸膛,锋利的手指深深陷入血肉里,留下一道深刻而又可怖的血沟。

        他在想什么?

        他居然想杀了孟桓,囚禁……他的师尊?

        这是什么想法?

        简直猪狗不如!罔顾人伦!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留在他温柔纯澈的师尊身边?怎么配留在这匡扶正道的修仙大派上余中?

        符念为自己想法感到绝望,无尽的羞耻似一波汹涌的洪水将他淹没,让他窒息。他是这样的不堪,自私,卑微,以及无耻。

        他感觉他无药可救了。

        第一次有了这种疯狂想法后,符念很快就压制下去了。

        但是每次看到孟桓,心底那点罪孽的念头又不会不自觉地涌出来,尤其是当他看到颜辰微笑着唤孟桓的时候,那丝孽念更是势不可挡。

        罪恶这种东西好像是一颗种子,一旦在人的心里种下了,便会萌蘖生芽,抓住一切机会长成参天大树。

        而符念抓住的机会,便是那年上余九月的囚妖洞考核。

        上余是避世而存的修仙大派,门派行事隐晦,派规森严,弟子不可随意外出,外人不可窥其一二,只有世间遭遇祸患,上余弟子才会出世。

        也正因为上余这低调神秘的风格和逢乱必出的性子。

        使得上余在民间美誉极盛,世人皆赞:“上余子弟,飘渺仙人。”

        所以,每年上余春荫遴选大会,都会有不少民间子弟跪在千戒门外,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成为那世人赞誉的“飘渺仙人”

        来的人多了,派中自然便要想尽千方百计筛出多余的。

        上余想出来的办法便是每年九月的炼药洞考核。

        这是上余子弟每年必须进行的一项考核,也是一项带着残酷特征的考核。

        囚妖洞,顾名思义便是囚禁妖兽的。九十九个囚妖洞,关着上余从各地抓来的妖兽,有的凶狠,有的血腥,但无一不带着极强的杀伤力。

        而上余弟子所要做的,便是结对进入这囚妖洞中,参加考验。只有杀死了洞中的妖兽才能通过考核,继续在上余留下去。

        上余看重弟子的能力,在考核过程中不做干涉。

        所以一旦弟子进入囚妖洞,便只有两种可能,通过考核或者被妖兽杀死。不存在失败还能活着离开上余的。

        当然,弟子有弃权的选择,弃权,选择不参加囚妖洞考核,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飘渺仙人”这个称号。

        囚妖洞考核,考虑到妖兽威力强大,选择弟子两人结对的方式进入,弟子可自行选择进入妖洞的另一名队友。

        九年前的囚妖洞,符念结对的人是孟桓。

        九年前,是孟桓进入上余的第一年,刚好九岁,是整个人上余最小的弟子。最小也就意味着实力差。

        没人愿意会选一个九岁的孩子做队友。

        考核的前一天,所有人都四处拉拢别人成为自己队友,连血脉不纯的符念都被人拉了好几回。

        但是没有人找孟桓,他自始至终都无人问津。

        白衣小孟桓站在校场的角落里,身体小小的,矮矮的,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冬瓜,四周人声鼎沸,他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小孟桓知道自己差,也不愿意去拖累别人。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绞着手指,低着小小的脑袋,看着地面。

        长达一个小时的结对大会,他就在那里站了一个小时。等到最后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他不敢回家,或者说,他不敢回九寒殿,不敢见他的师尊颜辰。

        在参加结对大会之前,在九寒殿的时候,小孟桓就被颜辰叫到了一旁。

        “孟桓,如果,师尊是说如果,在结对大会上,你的师兄师姐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小润泽,那润泽就回来告诉师尊。师尊会有办法的。”

        亲和巧妙的询问,颜辰的笑容温和而轻缓,这笑容落入小孟桓的眼中,恍如落入了一颗星子,小孟桓觉得温暖极了,比春日里的太阳要好温暖。

        一瞬间内心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化为乌有。

        可是直到结对大会结束了,小孟桓却不敢不会告诉他的师尊,真的没有人要他。

        一是丢脸,二是他不想让他师尊那么做。

        他的师尊是上余所有人尊崇的清徽真人,是掌门一手教出来的灵咒弟子。颜辰若是替他想办法,他的考核是肯定不用担心了。

        但是小孟桓知道,这么做,是破例,是包庇,是不被允许的。这会损害他师尊的威严与清誉。

        他不能这么做。

        可他不这么做,就只能弃权。

        上余不会留下弱者,弃权就得离开上余,小孟桓不想离开上余,不想离开九寒殿,不想离开颜辰。对于他来说,九寒殿已经是他的家了。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做,他才九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校场里,继续站下去。仿佛成了一个木头人。

        天是不懂人心思的,雷声轰隆,乌云密布,倾盆大雨不分时节地坠落。

        豆大的雨珠落在小孟桓身上,落在他稚嫩的脸上,亦落在他仓皇无助的心里。

        大雨肆虐了整片校场,浩大的雨幕中,募然有撕裂般的惊雷响起。

        仿佛野兽嘶吼,小孟桓全身颤抖,吓得双膝弯曲,蹲在霹雳啪嗒的大雨中,用手环住了自己。

        “师尊……”

        泪水混合着雨水一同坠落,小孟桓喃喃抽噎着,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孟桓?”

        沉冷的疑问声,来自符念。

        “师、师兄……”

        小孟桓抬起一张雨泪交杂的脸,对着面前握着一把竹叶伞的墨色少年唤出了声。

        隔着密密的雨线,少年脸色冷沉。

        “这么久不回九寒殿,你是故意想让师尊担心么”

        符念话语寒讥,没有好脸色。

        “不、不是的……”

        小孟桓想努力说清楚什么,却没有办法说出那所谓的解释。

        他一直对这位“师兄”有所畏惧,虽然不至于憎恨,但是他感觉自己的“师兄”总是莫名地讨厌他。

        小孟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很想讨符念欢心,但是他嘴笨,常常两三句话就要惹得符念冷目相待。

        就比如现在。

        “不是什么不是,你想干什么?淋雨装可怜?”

        符念冷笑,小孟桓慌了神。

        “不、不是……师兄……”

        “我没有……”

        符念没有说话,仍是冷笑,他就是讨厌孟桓这副可怜相。

        师尊怜悯他,可他符念不。

        “师、师兄……”

        “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

        如同蚊虫般渺小的声音在符念脚下响起,那声音是那么微弱,一不留声便要被磅礴的雨声所淹没。

        但是符念却听清楚了,微弱的声音无比明晰。

        他听见脚下这个被雨水浸透的孩子说:“不是故意不回家。”

        家……

        没有说“回九寒殿”,而是说“回家”

        这个他无比讨厌的男孩,把九寒殿当作了他的家。

        和他一样,把九寒殿当作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