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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陶府同秋明谢家都是屹立不倒的百年大族,  其族人枝繁叶茂,在朝中做官的大臣甚多,  因而在青柳巷胡同中一众宅子里望去,  陶家的府邸最是瞩目。

        陶府建得恢宏大气,  却并不张扬,  反倒带着古朴的韵味。

        阮呦和谢娉婷从铺子出来后就顺带去了陶府送屏风,谢娉婷怕让阮呦担心,便主动去了附近一家酒楼,  点好了菜等着阮呦。

        除夕后,  陶府曾带着重礼到阮家来道谢,  那些下人怕阮家不收,直接放下谢礼一溜烟就跑了个干净,闹得李氏一头雾水。

        阮呦这回过来除却送屏风外,  还额外给陶家老夫人绣了两条端庄淡雅的抹额,这算是她作为小辈恭贺陶夫人寿辰的心意。

        红棕色的木门打开,先是一道小小的浅蓝色的身影跑了过来,  阮呦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陶家的小公子抱住,陶宝儿抬起那肉嘟嘟有些稚嫩的脸,那模样唇红齿白,  雪玉可爱,“仙子姐姐。”

        “宝儿,  你跑慢些。”门内传来女子笑闹的声音,陶芷笑着出来,“你这小色胚子,  快将你阮姐姐放开。”

        陶小宝不依,撅了撅嘴不理会她,笑眯眯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呦,“宝儿都听姐姐说了,是有仙子姐姐帮忙,才能将宝儿找回来的,上回宝儿得了病没来找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不会宝儿的气吧。”

        “仙子姐姐真好看,是宝儿见过最好看的美人了。”

        他年纪小,一双眼睛却很聪慧,说话时口齿清晰,又配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和委屈的小表情,那古灵精怪地模样一派鲜活,惹人喜爱。

        倒也难怪陶家老夫人心肝宝贝地叫着。

        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会说讨人喜欢的话,模样又俊,将来长大了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姑娘家才是。

        阮呦抿着唇闷闷地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

        陶芷走上前来,“上回的事没能亲自登门道谢还请妹妹莫怪,只因宝儿找回来后受了惊吓病了一场,祖母心疼他,头天夜里祖孙两个就抱着大哭一场,这不,祖孙两都哭病了,在府里将养着,我又因着外租那方的事没能亲自登门道谢,希望妹妹不要怪姐姐没诚心才是。”

        阮呦摇头,“上回之事我也没帮多少忙,姐姐不必如此。”

        能找回陶宝儿都是酒七姐姐的功劳。

        “我今日是来给姐姐送屏风的,前些日子答应你做的屏风已经绣好了,知道过些日子就是老妇人的寿辰,我额外绣了两幅抹额给老夫人,权当是晚辈祝贺老夫人生辰的礼,还请姐姐莫嫌弃才是。”阮呦让马夫将屏风抬过来,又将抹额递给陶芷。

        陶枝接了,满眼欣喜,嘴角止不住扬起,“妹妹的手当真是好巧啊,我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她摆了摆手让下人轻拿轻放将屏风抬回府去,“都仔细些,千万别磕着碰着。”吩咐完又扭过头来,取出余下的五十两银子塞进阮呦的手心,拉着她的手亲热道,“还有五日就是我祖母的七十岁生辰,她老人家听说你后说想见见你,我也想请你一道来府邸做客,不知道妹妹能不能来?若是能,我择日就差人来接你。”

        阮呦愣了一下。

        陶宝儿兴奋起来,抱着阮呦不撒手,“仙子姐姐来吧,祖母祝寿可热闹了,仙子姐姐还可以看看宝儿练剑。”

        阮呦抿唇,看着满眼期待的陶枝,还是摇了摇头,“实在对不住姐姐,老夫人的寿辰我怕是来不了……”

        她虽然欣赏陶芷,但却并未打算交好,因为有谢姐姐在,人都是有私心的,不管陶家姑娘如何好,她们家的人到底伤害过谢姐姐,所以她不会背着谢姐姐和陶家交好。

        陶枝没想到她会拒绝,先是愣了一下,眼底希冀的光稍稍黯淡些,还是大方地笑起来,“如此便罢,妹妹有事就只管去做,那等今后有空闲,再来陶家罢,姐姐定然好好招待于你。”

        “多谢姐姐。”阮呦心底叹了口气,行了礼告退。

        人情一事,太复杂了。

        等到阮呦上了马车,朝着陶芷挥了挥手,那马车的帘幕就挂了下来。

        “大小姐,那是谢家的马车……”玲珑眉头蹙起,提点道。

        陶芷抬眼看去,瞧见那马车背后的徽标,脑子转了转,心底渐渐明白几分。

        “难怪阮姑娘拒了小姐结交之意。”玲珑有些遗憾,小姐在夫人和老夫人面前夸过那阮家姑娘许多次,显然是欲与阮家姑娘交好。

        小姐从小就学着主持中馈,帮大夫人打理府中庶务,也总是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没个玩伴,好不容易想交个闺中之友却已然被人捷足先登。

        有些可惜了。

        “姐姐,仙子姐姐不来咱们府,咱们就去仙子姐姐家里找她玩啊。”陶宝儿提议。

        陶芷笑起来,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宝儿说得对,我听说阮家有个跟宝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宝儿到时候可以和哥哥玩。”

        “那他长得好看吗?”陶宝儿歪头眨眼,“宝儿只和模样好看的玩。”

        陶芷笑着点他额头,“你这性子是跟谁学的!”

        “小姐……”,玲珑欲言又止,“阮姑娘怕是不好再交好了吧……”

        陶家和谢家的恩怨在中间杵着,无论如何都会有芥蒂的。

        “那也未必,”陶芷摇头,“姑母做的错事又不是陶家做的错事,对事不对人。阮呦如此体谅姐妹的心情,我不会怨,只会更高兴,这说明阮呦此人重情,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

        苏绣阁才开张生意就异常火爆,谢聘婷在珍馐楼里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打算和阮呦庆祝一下。

        阮呦方走到客栈前,就听得一阵骚动,抬眼望去,就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黑色的绸缎修着金色的锦鲤,男人带着毡帽,帽檐遮住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阮呦的神色由惊喜成了失落。

        阿奴哥哥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低眉顺目,温婉可人。

        阮呦想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她咬着唇挪过脸,又对上赵乾惊讶的视线。她垂下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大人……”赵乾整了整神色,走近陆长寅,悄声道,“阮姑娘在附近。”

        陆长寅嗯了一声,“引开她。”

        赵乾咳了一声,“她已经看见大人了...……还有大人身后的……方离。”

        陆长寅顿了半步,侧过脸看他,看了半晌,才淡抿着唇带着人进去。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语气也没什么变化,赵乾还是心细地察觉到他的慌乱,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笑意来。

        珍馐楼大堂诡异地安静,所有客人都闷头吃着饭,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那静悄悄的场面宛如一场哑剧,桌子上的饭菜都失了香气,如同嚼蜡。

        陆长寅上了楼梯,路过拐角处的一间包厢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轻柔的,软软的。

        “谢姐姐,我没事的……”

        陆长寅咬了咬舌尖。

        这是又哭了?

        “当真没事?怎地眼睛红红的,可是来的路上被谁欺负了?”

        屋子里没回应,等了片刻,才传出如蚊呐的一声低语:

        “我来的路上遇见一只恶犬,立起来有人那么大,被吓着了。”

        恶犬?

        陆长寅停下脚步,眉头紧皱。

        “呀,那么大的恶犬?什么模样的?”谢聘婷心提得高高的,神色紧张。

        阮呦心底怄着气,才说了慌,这会儿见谢聘婷不休地问下去,有些也忍不住羞起来,结结巴巴道,“是、是黑色的……大狗。”

        总觉得这样说阿奴哥哥坏话好像不是很好,阮呦底气有些不足,又心虚地补了一句,“其实它还是……挺眉清目秀的。”

        “啥?”

        “噗。”赵乾坤忙捂住嘴,斜着眼偷偷不动声色地打量陆长寅一眼。

        黑色的,眉清目秀。

        陆长寅嗤一声,舌尖顶了顶牙,气笑了。

        方离琢磨不透,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心底还想着能跟陆长寅一道出府用膳的事,暗自生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欣喜。

        上一回,她给赵乾谈了一宿的曲,偏偏回了秋院后那几个姐妹都缠着她,说她得了宠,将来不要忘了提携她们这些姐妹。

        方离是心中有苦也说不出口,她在宫中她不得宠,总是被她们欺负,她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这样的感受……

        这样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感受。

        她抬眸看着几步之遥的背影,那个矜贵无双的背影。

        她要是能与他齐肩就好了,这样他的殊荣,也就是她的。

        今日,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届时一定能成为陆府的女主人。

        “大人,离儿为您献琴罢。”她痴痴地看着陆长寅,又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俏意味。

        赵乾抖了抖肩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长寅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瓷白的酒杯,狭长的眸闻声抬起,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方离眸子里的光亮起来,很识趣地捻起高颈酒壶,步态轻盈地靠近过去,“大人,奴婢为您斟酒---”

        —

        谢娉婷咬着筷子,皱着眉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阮呦,总觉得她这不像是被恶犬吓坏的样子。

        “呦呦,”她松开筷子,在阮呦第五次夹了一口空气下饭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没夹到菜呢……”

        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对劲。

        阮呦反映过来脸唰得一下红了,有些局促地将筷子放下,“我、我吃好了。”

        谢聘婷默了片刻,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到底还是松了究根究底根盘问的心思,“那这些就打包带回去给伯母她们尝尝吧。”

        还有些许菜动也未曾动过,若是就此扔掉委实浪费。

        “好。”阮幺应声同意。

        她的确被分了心神,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虽然委屈难过,却又想着,万一是误会呢。

        她听人说过,足够信任一个人的话俩人之间是不会有什么误会的。她相信阿奴哥哥,那她和阿奴哥哥之间就不该有误会,如果一个误会就能让人散了,那只能说明她不够相信阿奴哥哥。

        是与不是,以后她问清楚就知道了。

        用完膳,阮呦跟谢娉婷出去。

        路上遇见不少人,正饶有兴趣地议论着事。

        谢娉婷耳朵动了动,仔细去听。

        “听说陆大人收了个美人——”

        “听说是陛下赐的,陆大人很是宠爱她,这不是还带着她用饭嘛。”

        “当真如此?”

        “在下亲眼所见。”

        谢娉婷依稀明白什么,转头去看阮呦,却见她已然没了方才那样的忧心忡忡,反而是笑吟吟的。

        “呦呦——”

        “我信他。”阮呦道,声音轻柔又坚定,“姐姐,阿奴哥哥说过他喜欢我,只有我足够信任他,我与他之间就不存在误会,也不会因为误会渐行渐远,我也不想因为误会去闹什么别扭。”阮呦垂着眸。

        “呦呦……”谢娉婷嘴巴张了又合,低叹了口气,“或许我也该向你学学。”

        “谢姐姐,我们回吧。”

        “好,回吧。”

        两道倩影越来越远,巷子角落的人斜斜地靠在墙垣,望着那道影子。

        “大人。”有人悄悄唤了一声。

        陆长寅收回视线,从胸口轻轻震出一声“嗯”,带着点点干涩的意味。

        “大人,’盛瑛’已经进京了,图大人问……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

        毕竟,让盛瑛进京的计划是大人提议的,没有谁能猜到大人想做什么。

        陆长寅微微颔首,那人就靠拢过来,附耳说了什么。

        陆长寅伸手弹了弹肩上蹭的墙灰,又望了一眼那处方向,戴上斗笠离开。

        珍馐楼的厢房里还响着丝竹之乐,赵乾坐在位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戳着桌上的菜,白无聊赖地瞥了一眼正在眼前弹琴的方离。

        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大人,奴婢为您斟酒……”方离委屈地吸了吸鼻尖,难过得要死,她弹完一曲,恭恭敬敬地端着酒壶过来。

        赵乾抬手挡了她一下,“别。”

        “我喝不下了。”

        再喝就真的醉了。

        他可不想醉。

        作者有话要说:  赵乾: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小朋友???为啥回回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