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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互依赖




如果你现在维持着与伴侣的亲密关系,为什么你还会保持下去?是因为某些原因让你觉得有义务继续吗?还是你仅仅在等待出现更好的结果?当然,我们希望你当前的亲密关系有足够的奖赏价值,用不着考虑上述问题。不过,所有这些问题都是本章关注的重点,即从经济学的观点来看待我们与别人的交往过程。

本章的主题是相互依赖。为了得到有价值的人际奖赏,我们会依赖他人,他人亦会依赖我们。我们将考察为什么我们会离开一段亲密关系而进入另一段,我们会思考亲密关系能持续存在的秘密。我们不会讨论爱情,它将是另一章的主题,相反,我们会仔细考虑人际交往收支平衡表中的盈亏。你或许没有想过要做一名核算人际交往的会计师,但这样做可以深刻地洞察亲密关系的运作过程。



社会交换


相互依赖理论认为,人们就像购物那样在人际商厦里浏览。所有人都在寻找最合意的商品。我们在寻求以最小代价获取能提供最大奖赏价值的人际交往,我们只会与那些能提供足够利益的伴侣维持亲密关系(Rusbult  et  al.,2001)。不过,由于每个人都这样做,所以亲密关系中的伴侣双方都必须满足自己的利益,否则亲密关系不可能持续下去。

根据这种观点,与他人相互交换理想的奖赏是社会生活所必需的,这一过程就是社会交换(social  change)。社会交换理论有各种版本,不过由约翰·蒂博(John  Thibaut)和哈罗德·凯利(Harold  Kelley)提出的观点(Thibaut  &  Kelley,1959;Kelley  &  Thibaut,1978)——现在称为相互依赖理论——是人际关系学家使用最多的理论,所以我们这里会特别地介绍。先来看看社会交换的核心要素。



奖赏和代价


人际交往中的奖赏指的是,我们与他人接触时所获得的令人高兴的经验和物品。人际奖赏的形式多样,既有和个人感情无关的好处,如你迷路时陌生人为你指点方向,又有带个人色彩的亲密感,如从你爱的人那里得到的接纳和支持。我们用“奖赏”这个词来泛指人际交往中任何值得拥有和受人欢迎的事物,这能给接受者带来愉悦感和成就感。

与之相反,代价是具有惩罚性的、令人不悦的经验。包括金钱支出,如为约会的饭局买单;或身体受伤,如鼻青脸肿。不过亲密交往中最重要的代价是心理负担:对亲密关系发展不确定性的担忧,对伴侣的缺点感到的沮丧和因为身处亲密关系而不得不放弃某些事物而感到的遗憾(Sedikides  et  al.,1994)。交往中所有令人沮丧或苦恼的后果都是代价。

某一特定的人际交往所带来的奖赏和代价之和就是结果(outcome),即交往中一方综合得到的净收益或净损失。把所有的奖赏和所有的代价相减就得到:

结果=奖赏-代价

显然,如果某种人际交往的奖赏大于代价,就会得到正值的结果。但别忘了,社会交换理论宣称人们总在追求可能的最好结果。你的人际交往结果即便为正,并不表示这种交往就能好到足以使你继续待在伴侣身边。的确,相互依赖理论的一个深刻的观点就认为,人际交往的结果是正还是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评价结果的两个标准。第一个标准是我们的期望,第二个标准是假如没有现在的伴侣,我们认为自己会过得怎样。



人际关系的期望收益


相互依赖理论假定每个人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比较水平(comparison  level,CL),即我们认为自己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应当得到的结果值。CL建立在过去经验的基础之上。如果人们曾有过奖赏价值很高的伴侣关系,就可能有较高的CL,表明他们现在还期望并觉得自己理应得到非常好的交往结果。相反,如果过去经历过困难重重的亲密关系,那么他们的期望和CL都会很低。

在人际交往结果从悲恸到狂喜这个连续变化的系列中,个体的比较水平只代表了他/她的参照点。CL是测量我们对关系满意程度的标准。如果交往结果超过了你的CL,你会感到幸福;从与他人的交往中你得到了超过你所期望的最低结果。幸福的程度取决于你获得的结果超过期望的程度,如果交往结果远远高于你的CL,你会感到非常满足。相反,如果交往结果低于你的CL,即使这一结果仍然相当不错,你的表现也比大多数人要好,你还是会不满意。这个观点非常重要:即使你在与他人的交往中仍有所收益,如果这一收益没有大到足够满足你的期望,你仍不会感到幸福。例如你是个富有而又被人热捧的名人,你的CL就可能异常高,即使有一个能迷倒众人的极品伴侣,你仍会相当不满意。

所以,亲密关系中的满意度并不仅仅取决于交往结果绝对意义上的好坏;相反,满意度来自交往结果和比较水平之差,即:

结果-  CL  =满意度



人际关系的替代收益


不过,相互依赖理论的另一个重要假设是,满意度并不是唯一的、甚至也不是决定亲密关系持续与否的最主要的影响因素。无论我们是否乐意,我们都会用到第二个标准,即替代的比较水平(comparison  level  for  alternative,CLalt  ),来确定我们在其他的亲密关系中是否会更好。CLalt  是指如果我们抛弃目前的亲密关系,而转投可以选择的更好的伴侣或情境,所能得到的交往结果。如果你是个聪明的会计师,就能明白CLalt  就是我们可以容忍目前伴侣的最差结果。其原因在于:如果其他的亲密关系有希望得到比目前的关系更好的收益,即使我们对现状还满意,也有可能离开现在的伴侣去追求更大的收益。(记住,我们总在追求可能的最好结果。)另一方面,即使我们对自己目前的亲密关系不很满意,在没有更好的替代选择出现之前,我们也不可能脱离现在的关系。这个观点特别重要,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仍会待在使他们痛苦悲惨的亲密关系之中而不离去:尽管现实的处境非常痛苦,但置身其中的人们认为一旦离开情况会更糟。如果他们认为别处有更好的境况,就会选择离开(Edwards  et  al.,2011)。对亲密关系的满意程度并不是决定我们要保持或离开关系的主要因素,这一观点是相互依赖理论的最有趣最深刻的发现之一。

所以,CLalt  决定了我们对亲密关系的依赖程度。不管我们满意与否,如果我们认为现有的亲密关系是我们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关系,我们就会依赖现在的伴侣,而不会轻言离开(Ellis  et  al.,2002)。而且,我们当前亲密关系的结果和更糟的替代选择差距越大,依赖程度就越深。如果当前的结果仅比替代选择好一点点,我们就不会非常需要伴侣,如果替代选择不断改善,我们就会离开自己的伴侣。

人们真的会离开幸福的亲密关系吗?如果CLalt  真的比当前得到的亲密关系的结果要好,他们很可能会离开。为了简单而直观地思考这个问题,可以把CLalt  视为亲密关系的全部结果,即个体认为把所有因素考虑在内,更换伴侣所产生的净盈亏(Kelly,2002)。如果结束当前的伴侣关系、投入新的替代关系的整个过程有希望获得更好的结果,个体就会放弃原来的亲密关系。这只是经济学的常理。

当然,问题是要算清这些盈亏非常困难。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一方面,存在外部吸引力诱惑我们离开现在的伴侣。我们需要权衡替代伴侣的合意性和得到的可能性,孤独——一个人过——也是可以考虑的选择。如果其他伴侣或者仅仅独居都貌似有吸引力,那么CLalt  就会升高。然而,离开现有的亲密关系还会招致许多代价,这会极大地影响另觅新欢所能得到的净收益。比如,社会心理学家已经表明,个体对现有亲密关系的投入(investment),即亲密关系结束时个体会失去的事物,也是决定个体是否持系关系的重要影响因素(Rusbult  et  al.,1994)。亲密关系结束时个体失去的投入既包括有形的物品,如要与前配偶分割的家具和餐具等等,也包括无形的心理收益,如姻亲和朋友的关爱和尊重(Goodfriend  &  Agnew,2008)。比如,不幸福的妻子可能克制自己不去提起离婚诉讼,这不是因为她没有可选择的其他好男人,而是因为她不想承担可能的代价,如烦恼的子女、愤恨的前夫、失望的父母、不解的朋友。所有这些都会减少离开的整体意愿,从而降低个体的CLalt  。

另一个复杂之处是个体的CLalt  是他/她主观认识的产物,从而存在一系列因素影响着人们对它的认知。自尊就是影响因素之一。如果人们不喜欢自己,他们会怀疑自己的吸引力(Swann  &  Bosson,2010),从而会低估自己与其他替代伴侣相处的前景。习得性无助也有影响力(Ciarrochi  &  Heaven,2008)。如果人们过久地陷在糟糕的亲密关系之中,他们会丧失希望,忧郁地低估在别的关系中也不会表现出色。信息的获取也会影响个体的CLalt  。如果你是居家式的、不用工作的家庭主妇/夫,与每天到大城市上班相比,得到的替代选择信息就非常有限(Rusbult  &  Martz,1995);因此,你的CLalt  就会比走出家门、见多识广时要低。

的确,只有在你意识到合意的替代伴侣时,你的CLalt  才能提高。如果你对目前的伴侣感到满意,你或许不会太多注意到那些对你亲密伴侣具有强烈竞争力的对手。实际上,对现有亲密关系满意的人并不怎么有兴趣四处寻觅其他情侣。结果他们认为自己的CLalt  比更关注替代伴侣的人低(Miller,2008)。这点可能很重要。留心自己的可选之人并密切关注替代恋人的大学生,相比于不太注意的大学生,会更频繁地更换自己的恋人(Miller,2008)。

这些结果表明,虽然相互依赖理论将满意度和依赖性视为亲密关系中相对独立的影响因素,但它们实际上是相关的。正如一句俗语,家花没有野花香。但如果你和目前的伴侣在一起很幸福,你就不太可能注意到。还请记住这个睿智的观点:亲密关系的满意度对于伴侣的去留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想想离婚通常的发展轨迹:已离婚的夫妻在决定分手前,往往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痛苦中煎熬。是什么最终促使他们采取行动?CLalt  发生了变化:他们的CLalt  最终超过了他们目前关系的结果(Albrecht  &  Kunz,1980)。婚姻状况变得如此糟糕以致他们关系的结果下降到可获得的替代选择之下,这些替代选择的结果过去常常是不足的。或者,结束婚姻的代价明显降低了(这会提高当事人的CLalt  ):比如,因为夫妻在一起痛苦的时间太长,他们的孩子、父母和牧师都可能改变了观点,开始支持他们离婚。又或者离开亲密关系的奖赏明显增加了,因为他们储备了足够的金钱或者找到了替代的伴侣。(这也能提高CLalt  )归根结底,人们不幸福时并不会去离婚;但如果在别处的前景最终看来更加光明,不管怎样他们都会离婚。

所以,我们应该记住,计算CLalt  是个复杂的评判过程,包括离开亲密关系的代价——如投入的损失——和他人产生的诱惑,这样就得到:

结果-  CLalt  =依赖度

总而言之,社会交换的三个重要因素是人们关系的结果、比较水平(CL)和替代的比较水平(CLalt  )。人们在交往中得到的净盈亏就是他们关系的结果。如果他们的结果超过期望,或者CL,他们就感到满意;然而如果现有的亲密关系结果不如他们的期望(即结果低于CL),他们就不满意。此外,如果人们当前的结果好于从别处能得到的结果(即他们的结果超过他们的CLalt  ),他们就依赖于现在的伴侣,不太可能离开。然而,如果他们从现在的伴侣处得到的结果比他们从别处能获得的结果更差(他们的结果降到CLalt  以下),他们就会倾向独立,很可能离开当前的伴侣。



人际关系的四种类型


我们来看看把这些算法结合在一起,怎样来界定人们所面临的各种人际关系类型。人们所体验到的CL、CLalt  和实际上的关系结果,这三个因素都是能高低变化的连续变量。相互依赖理论认为,同时考虑这三个因素的变化时,就会产生四种不同的关系类型。

思考一下,如果人们的关系结果超出他们的CL和CLalt  ,会发生什么结果。他们与伴侣的交往结果超过了他们的期望,并且他们相信现在的关系比其他替代的关系要更好。所以,他们会感到很幸福,(就关系的当事人而言)他们的关系是稳定的。他们不会移情别恋。这种令人愉悦的情形在图6.1中表现为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情况下,个体的CL高于CLalt  ,另一种情况刚好相反。在所有的这些例子中,个体感受到的满意(或依赖)程度取决于CL(或CLalt  )和个体当前的关系结果的差别幅度。不过在A1  和A2  这两个图形中——这正是我要阐明的观点——个体是处在幸福、稳定的亲密关系之中的。就图6.1所示的简单区分而言,在这两个图形所示的情形下CL和CLalt  孰高孰低无关紧要。即使它们完全相同,也应分入这一大类;如果个体当前的关系结果超过了CL和CLalt  ,他/她就会感到满足,不大可能会离开。

与上述情形不同的是,如果人们的关系结果低于CL但仍高于CLalt  (图形B),会发生什么结果。他们是不满意的。他们得到的关系结果要低于自己所期望的和认为自己应当得到的,但他们当前的关系仍要好于他们认为的替代关系。他们的亲密关系并不幸福却较稳定,他们不会弃现有关系而去。希望你永远不会碰到这种情况。但是如果你的工作非常糟糕、工资也低,你非常讨厌,但你不会辞职,因为这是你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工作,那么你就会理解我这里所讨论的情形。这就是这类人所处的困境。


图6.1 相互依赖理论的人际关系类型


这些分类乍看起来有点吓人,难以理解,但耐心地阅读文字说明就能明白它们的含义。A1  和A2  是同一个关系大类里的两个亚型,D1和D2也一样。正如你所看到的,也是我们要指出的,如果CL和CLalt  都要好于或者差于个体当前关系的结果,这两者孰高孰低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CL和CLalt  各自与当前关系结果的相对位置。

相比之下,如果人们的CLalt  比关系结果高,而CL比关系结果低,他们的情形就非常有利(图形C)。他们对自己当前的伴侣感到满意,但通盘考虑,他们认为在别处有更具吸引力的关系结果等待着自己。他们当前的亲密关系幸福但不稳定,因为他们不太可能固守原来的亲密关系。在职场中类似的情境是,如果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但从另一个雇主那能得到更好的工作,你就面临同样的情形。如果考虑所有的因素——包括你要丢下的朋友,搬迁的代价和新职位的不确定性——认为离开显然更有利,你就会离职,不是吗?

最后,人们的关系结果或许比CL和CLalt  都要低。同样的情形出现了,在这样的分析水平下,CL和CLalt  孰高孰低无关紧要,如图形D1中CLalt  更高,图形D2中CL更高。只要他们当前的关系结果比这两种比较水平都低,他们的亲密关系就既不幸福也不稳定,可能持续不了多久。

当然在现实的亲密关系中,由于人们的CL、CLalt  和关系结果都可能在最差到最好之间变化,因而可能产生许多不同的组合。以上四种关系类型只是对各种可能亲密关系的概况总结。CL、CLalt  和关系结果三者都会随着时间而变化。实际上,这些变量的变化是相互依赖理论进一步对亲密关系进行更加有趣、微妙的探索方向。



与时俱变的比较水平


设想你找到了完美的亲密关系。你的伴侣充满爱心、迷人、聪明、富有、慷慨、不知疲倦。同时还是特级厨师、娴熟的按摩师、汽车机械师。他/她提供你的关系结果超出了你最激情的梦想。每晚你回家的时候,伴侣为欢迎你例行地为你按摩、揉脚,还为你准备了精美的食物。你满意吗?当然满意。但在连续几个月都享受到这种幸福之后,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某晚你回到家时,因为爱人遇到交通堵塞而没有早回家,你没有了温柔的按摩,没有了美味的食物。“嘿,”你可能会想“我的美食呢?我的按摩呢?”你已经在期望这些美妙的待遇,这表明你的比较水平提高了。但当你的CL升高而关系结果维持不变,满意度就会下降(见194页专栏6.2)。一旦你习惯于完美的伴侣,就会发现你从他/她的娇宠溺爱中得到的愉悦要比过去的少。

确实,相互依赖理论预测到这样的模式。因为比较水平是建立在我们过去经验的基础上,所以它往往会随着我们得到的关系结果而不断波动。当我们最初得到非常好的关系结果时,我们会非常愉悦,但随着我们开始把这些好处视为理所当然,CL开始升高时,我们的愉悦感会渐渐地减少。这样一来,即使没有任何改变(除了我们的期望),具有奖赏意义的亲密关系也会逐渐变得越来越不满意。

在美好的亲密关系之中真的会出现上述情形吗?嗯,有可能。你根本不应期望引领你步入婚姻殿堂的那种幸福会无限地延续下去。一项出色的研究追踪了荷兰5  500多名年轻人18年,结果发现他们开始约会、选择同居和步入婚姻都与幸福的显著增加有关。但这些人的快乐在几年之后就会减少,14年之后就并不比他们遇到爱人之前更幸福(Soons  et  al.,2009)。另一项在德国的研究更令人吃惊,研究者追踪了3万多个人达18年之久;也发现步入婚姻让人更幸福,但只能维持一段时间(Lucas,2007)。两年之后,婚姻的快乐大部分都会减少,配偶们通常来看只与他们结婚之前一样幸福。非常明显,找到你生命中的真爱并不能让你永远幸福。

更糟糕的是,自打你一出生,社会文化的影响已经使我们的期望不断攀升。美国人享受着经济繁荣,有着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多的可支配收入,他们现在期望的生活标准以过去的眼光来看都是骄奢淫逸的。一些观察家认为,一种类似于天赋权利的感觉潜入了人们对亲密关系的期望之中(Amato  et  al.,2007)。事实上,平均而言,美国人现在的婚姻并不如30年前的那般幸福,原因之一或许就是人们有着更高的CL(Glenn,1998)。

文化的变化也会增加我们的CLalt  水平。女性更多地参与到劳动大军中,一方面可以接触到有趣的同事,另一方面拥有一定的经济资源,从而能让她们更容易离开不幸福的亲密关系(South  et  al.,2001)。人们比以前更具流动性,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周游世界、变换住所(Putnam,2000),所以他们的选择更加丰富多样。反对离婚的法律、宗教和社会障碍正在逐渐消除(Berscheid  &  Lopes,1997)。比如无过错离婚(no-fault  divorce)  [1]  的立法使得夫妻们更容易离婚,直接引起了成千上万的本不该发生的离婚(Rodgers  et  al.,1999)。总而言之,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有更多的选择机会,有更多可得到的替代伴侣,同时离婚的代价在不断下降。我们甚至进入了一个“永远可得到”的时代,即使人们已经结婚了仍逗留在婚姻市场上,不断地估量自己所遇之人成为未来伴侣的可能性(Cherlin,2009)!如果把所有这些影响因素结合在一起,并回顾图6.1所示的情形,你就不会为美国社会自1960年以来离婚率的急剧攀升而感到惊讶了;当CL和CLalt  都很高的时候,人们更加可能认为自己的亲密关系既不幸福也不稳定。



亲密关系的经济论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相互依赖理论把浪漫的亲密关系功利化了。这一理论在描述亲密关系的微妙变化时,甚至将幸福、稳定的亲密关系比喻成收益颇丰的好工作。但是亲密关系的成败真能庸俗化地贬低为仅仅是人际交往数据表上的盈亏吗?难道亲密关系的奖赏和代价,或者你得到的“酬金”数量,就是亲密关系的一切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过于关注伴侣交往过程的奖赏和代价,会使我们忽视其他影响伴侣关系成败的重要因素。比如,你在重要的亲密关系中能否最终取得成功,有时或许取决于你适应外部不可控压力的能力(Randall  &  Bodenmann,2009)。

另一方面来看,相互依赖理论强调人们彼此提供给对方的关系结果,这种商业化的模式的确非常重要。计算亲密关系的奖赏和代价,能为关系的现状和未来提供非同寻常的信息。从这类研究中得出的亲密关系的正常形态有点令人感到惊奇。亲密关系的刻板印象是慷慨大度、充满爱心的,这种看法非常正确,彼此相敬如宾的伴侣比起那些彼此提供奖赏较少的伴侣更可能长相厮守(如Le  et  al.,2010)。例如,一项研究在恋人开始约会之时就测量恋人的慷慨、关爱和自我表露的程度,结果发现它们能准确地预测恋人在4个月之后是否还在一起(Berg  &  McQuinn,1986)。

但关系的代价也包含丰富的信息,并且出乎意料的是,许多亲密关系确实存在大量不愉快的事件。在任何一天,44%的人很可能被爱人或者好友惹恼(Averill,1982)。根据正在恋爱的大学生的自我报告,每周平均会发生8.7次恼人的吵闹,算起来每天都会有至少一件令人沮丧的麻烦事发生(Perlman,1989)。许多年轻人抱怨,就在上一周自己的爱人至少有一次表现得过于挑剔、固执、自私和不可靠(Perlman,1989)。而根据婚姻生活中配偶的自我报告,每月一般会发生一两件不愉快的争执(McGonagle  et  al.,1992)。长期保持的亲密关系显然会发生很多生气和恼怒的事件,这点或许超过一些人的想象。的确,已婚伴侣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对待彼此的方式可能比对待其他任何人更刻薄(Miller,1997b)。但这并不是说亲密关系的惩罚性总体上多于奖赏性,(在很多情况下)不是这样的。但是,在一些场合下(希望很少),如果关系亲密的人处在最糟糕的状态,对待彼此可能比对待完全陌生的人更粗鲁、无礼、愠怒、自私和麻木。

实际上,有研究比较了在问题解决的任务中,人们与自己的配偶及与完全陌生的人交往方式的差别(Vincent  et  al.,1975)。如果与自己不太了解的人讨论问题,参与者显得彬彬有礼、意气相投;他们会压抑批评、隐瞒异议并且掩盖自己的受挫感。相反,与伴侣在一起时,人们就会表现得比较令人讨厌。他们打断爱人的讲话,贬低其观点,公开唱反调。亲密和相互依赖看起来纵容了伴侣之间的无礼行为,而非表现出谦恭有礼、体贴周到。

这有什么影响吗?当然有影响。随着时间推移,伴侣一方发脾气或情绪化的行为会给婚姻带来危险(Caughlin  et  al.,2000)。直接公开的敌意就更加有害(Renshaw  et  al.,2010)。当人们要求离婚的时候,往往能举出一长串不断发生的、给他们带来巨大痛苦和愤怒的事件(Amato  &  Rogers,1997)。这些沮丧事件,即使为数不多也影响深远,因为亲密关系中的负面行为比相同数量的正面行为有着更大的心理影响力。看来,“坏的比好的更有力量”(  Baumeister  et  al.,2001)。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上述观点。设想你在人行路上行走,一张20元的钞票吹到了你面前。旁边没有其他人,显然你可以把钱留下。拾到钱的感觉好吗?当然好了。现在再设想,你把20元放到了口袋里,再拿的时候钱不见了,只摸到一个破洞。这令你失望。但哪一个事件对你的情绪影响更强烈?得到意外之财还是丢失已有的钱?答案是:失去通常比同等程度的得到对我们的影响更大;我们喜欢得到,但我们更憎恨失去(Kahneman  &  Tversky,1982)。

类似地,亲密关系中的讨厌事件比理论上同等程度的合意事件更引人注目、影响深远(Baumeister  et  al.,2001)。比如,某天晚上你在家,爱人分别表扬和批评了你一次,它们的效果并不会彼此抵消。表扬能够削弱批评带来的打击,但两者加在一起你还是会略微有点苦恼。坏的比好的更有力量。

实际上,要保持满意的亲密关系,我们或许需要保持至少5:1的奖赏-代价比率。这一数据来自约翰·戈特曼(John  Gottman)和罗伯特·利文森(Robert  Levenson)的研究(Gottman  &  Levenson,1992),他们观察了已婚夫妇对上一次争执的回忆。并对伴侣在讨论中的行为仔细地进行了编码,对每一个表示热情、合作或和解的行为加1分,对每一个表示愤怒、防卫、批评或蔑视的行为减1分。一些夫妻彼此能以尊重和善意的方式向对方表示不同意见,他们谈话持续的时间越长,他们的正得分就越高。戈特曼和利文森认为这些夫妻离婚的风险很低,他们正面交流和负面交流的比率维持在5:1或者更高(见图6.3)。然而,另一些夫妻争执中充满讥讽和轻视,在这种情况下,谈得越长得分越低。当研究者比较这两组夫妻时,发现低风险组的夫妻比其他夫妻对婚姻更满意。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然而更令人难忘的研究结果是,高风险组的夫妻有一半以上(56%)在四年后会离婚或者分居,而低风险组的夫妻则只有不到四分之一(24%)的人分手了。短短一个下午的讨论就包含了丰富的有意义信息,清楚地预测了婚姻持续的可能性。不能维持大量正面交流的夫妻,其婚姻失败的危险要增加一倍。


图6.3 低离婚风险和高离婚风险夫妻的争执


这两张图真实描绘了配偶双方回到他们上一次争执话题时的会话情形。在他们的讨论中,一组配偶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礼貌和合作,而另一组则更为轻蔑、讽刺和尖刻。4年之后哪一组的配偶更可能分居或离婚?  [2]


(正-负=正面交流的次数减去负面交流的次数)


资料来源:Gottman  &  Levenson,1992.

所以,奖赏和代价对亲密关系的满足和稳定都有重要影响,要想亲密关系兴旺繁荣,需要更多的奖赏而不是减少代价。表面上看,这个结论非常显而易见;我们都期望幸福的亲密关系奖赏多于惩罚。例如另一项研究发现,93%的已婚夫妻报告做爱的次数远高于争吵的次数,而没有一对痛苦的夫妻是这样做的(Howard  &  Dawes,1976)。但既然这个结论如此浅显平常,为什么还有如此多的不幸福的亲密关系?一种可能性是,伴侣们彼此对提供给对方奖赏的含义及价值的理解存在分歧(见专栏6.2)。伴侣彼此为对方所做的一些意图良好的事情,而在对方的眼里好像并没什么特别体贴或充满深情之处。此外,情侣们只不过注意不到他们的爱人表达爱心和温情的行为。一项研究连续四周追踪测量了伴侣们的知觉,发现两性对其伴侣所说的正面行为的注意还不到四分之一(Gable  et  al.,2003)。疏离性或恐惧型依恋的丈夫和妻子尤其可能觉察不到伴侣为他们做的积极、关爱的事情(Carmichael  et  al.,2003)。(这暗示着一种非常有趣的可能性,这类人为什么在相互依赖的亲密中感到不舒适,原因之一是他们没有完全意识到亲密感是多么令人愉悦!)



奖赏的作用不同于代价


奖赏和代价另一个更微妙的作用是,它们对亲密关系的影响是各自独立,彼此相异的。盖布尔及其同事(Gable  et  al.,2008)的研究发现,在处理亲密关系时我们会努力做两件事。首先,我们想获得奖赏;其次我们要避免代价——更重要的是,它们并不相同。寻求奖赏时,我们企图满足自己喜好体验的欲望即接近动机(approach  motivation)。也就是说,这种动机驱使下我们追求快乐,做事的动机是要让自己感觉良好,当我们接近期望的目标时,我们感受到积极情绪,如热情和兴奋。例如,性爱的接近动机就让人与伴侣相处感到亲近,享受身体上的体验(Cooper  et  al.,2008)。我们渴望逃避代价的是另一种不同的驱力,即回避动机(avoidance  motivation)。也就是说,我们同时还寻求避开惩罚或逃离痛苦,故而我们会努力逃避不合意的体验,减少诸如焦虑和恐惧等负面情感。性爱的回避动机就让人回避拒绝或者终止暴躁伴侣的挑逗。

关键是这两种动机并不是一块硬币的正反面;实现了接近目标所带来的愉悦,并不是回避目标失败所带来的痛苦的对立面。相反,研究者认为愉悦和痛苦各自独立地起作用,它们涉及不同的脑机制并且引起不同的情感和行为(Cacioppo  &Gardner,1999)。有争议性的结果是,在任何亲密关系中愉悦和痛苦可以共存,也可同时缺失。而且,因为愉悦和痛苦并无关联,安全可靠的亲密关系未必就令人满意,令人满意的亲密关系或许并不安全可靠。

我们结合图6.4进一步考察这个观点。在图6.4中接近维度和回避维度相交成直角。每一种亲密关系都能根据这两条直线确定它的位置,并且根据接近和回避目标实现的程度可以确定亲密关系目前的状况。例如垂直线是接近维度;充满正面事件的亲密关系令人兴奋而又爽快——所以它们位于这条线的顶端——而那些正面结果极少的亲密关系则令人感到空虚和死气沉沉(它们就处在底端)。更重要的是,枯燥沉闷的亲密关系实际上并不痛苦,只是没什么乐趣罢了。水平线是回避维度。不论是否具有奖赏,某些亲密关系总会充满冲突和危险(这样它们就处在这条线的左边),而另一些则更平静安稳(位于右边);不过如果伴侣关系只是安全和没有负面结果,并不必然意味着就有乐趣。正如赖斯和盖布尔(Reis  &  Gable,2003,p.142)所断言的,“亲密关系中即使不存在冲突和批评,也并不必然意味着关系快乐而充实,正如快乐和充实的关系中未必没有冲突和批评。”


图6.4 亲密关系中的接近和回避过程


人们都会寻求奖赏并希望回避代价,但它们是两种不同的动机,结合在一起影响我们在亲密关系中的情感。当回避目标实现时,人们回避了代价但未必快乐。当接近目标实现时,人们感到充实而兴奋但未必感到安全可靠。只有这两个动机都同时实现时,人们才有十足的幸福感。


资料来源:Reis  &  Gable,2003;Fincham  &  Beach,  2010.

那么,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关注这两种动机?有很多原因。首先,在真正美满的亲密关系中我们能同时满足这两种动机。美满的关系充满快乐却很少有烦恼,这种伴侣关系可以称为丰盛的(Fincham  &  Beach,2010)。(请仔细看看图6.4。)显而易见,在相反的情形下,两种动机都没有得到满足,故而代价很大而奖赏很小,这种关系就令人痛苦。但因为接近动机和回避动机各自独立,所以一种动机可能得到满足,而另一种则未必,这就可能出现一些有趣的组合。假设亲密关系非常有吸引力(充满激情而又令人兴奋),但同时又充满了疑虑和纷争:伴侣关系非常富有戏剧性,但巨大的欢乐也充斥着危险,在高危的复杂情境中潜藏着不确定性。伴侣可能很喜欢彼此,但各自承担的代价太大,故而伴侣对亲密关系的感受波动极大,取决于当时何种动机占据主导地位(Gable  &  Poore,2008)。

在两种动机的相互作用下,还有第四种可能性值得我们探讨。如果我们实现了回避目标,我们的代价很小,烦恼也很少(因而对这种亲密关系的确谈不上讨厌),但我们的接近动机没得到满足,所以对伴侣关系也谈不上有多喜爱。这种伴侣关系消极因素很少,但却缺乏新意和刺激;显得迟钝、陈腐和停滞,换言之就是沉闷。沉闷的亲密关系特征是单调乏味、漠不关心及缺乏活力,亲密关系之中不再有新鲜事物或者不再迷人、有趣,就会进入这种状态(Harasymchuk  &  Fehr,2011)。没有思想的火花,没有兴奋点,没有生理唤醒,没有任何乐趣(Harasymchuk  &  Fehr,2011)。当然,这是一种不好的关系状态:如果当前夫妻彼此都感到沉闷,他们后来很可能对关系不满意。在婚姻早期岁月项目  [3]  中,结婚数年之后认为自己婚姻变得单调乏味的配偶们,较之不乏味的配偶在9年之后更不幸福(Tsapelas  et  al.,2009)。当前的沉闷与后来的不满意有关联。那么,关系沉闷的有害后果提醒我们该怎样做才能保证今后的婚姻幸福?片刻之后,我们在回到这个话题。

关注亲密关系这两种动机的第二个理由是,人们的接近动机和回避动机的强度长期来看存在差别(Gable,2006)。正如坏的一般比好的更有力量,有些人对负面事件非常敏感,这些负面事件也许并不怎么会扰乱其他人——这类敏感的人尤其易感受到与伴侣争执或冲突所带来的威胁。的确,强烈的、回避代价的动机会使人们注意到伴侣所做的所有烦心之事,而接近奖赏的动机却会使人们关注伴侣采取的所有体贴和慷慨之举(Strachman  &  Gable,2006)。(你认为哪一个观点让人们感到更为满足?)如果人们做出很小的牺牲来取悦伴侣(比如和伴侣去看一场自己不怎么喜欢的电影),他们就有着接近动机,愿意追求和伴侣更多的亲密感;他们对自己的行动感觉良好,其亲密关系也就能获益。相形之下,具有回避动机的人会努力避开冲突;他们很吝啬,不愿意做出些许牺牲,其亲密关系也就会受损(Impett  et  al.,2005)。从这些现象你或许能推测出,有着较高接近动机的人一般也很少会有孤独感,他们感到很满足(Gable,2006)。他们进入社交情境时会热切地结识新朋友,而有着高回避动机的人只是想避开恼人的、冒犯人的和让人不安的任何人。很明显,关注亲密关系中能获得的奖赏,而不是伤人感情的代价更能带来长期的好处(Impett  et  al.,2010b)。

最后,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点,接近和回避动机彼此独立的运转过程,意味着亲密关系的快乐和痛苦可能涉及不同的策略。我们当然希望能避免令人痛苦的冲突和其他代价,但如果亲密关系要兴旺繁荣、快乐充实,我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避开痛苦的冲突和其他代价。我们还要还要克服沉闷的亲密关系:必须尽力满足他们的接近目标,为伴侣提供快乐的、有趣的、兴奋的经验(Strong  &  Aron,2006)。

这一结论也是人类动机的自我延伸模型(self-expansion  model)的核心思想,该理论认为,能扩展我们的兴趣、技能和经验的伴侣关系就能吸引我们(Aron  &  Aron,2000)。新奇的活动、新才能的发展和新的思想观点的获得都具有内在的满足性(Nardone  &  Lewandowski,2008),这就是为什么刚刚恋爱的人常常会快乐无比的原因所在:新建立的亲密通常包含有知识的增加和能促进自我概念发展的相互关系(Tucker  &  Aron,1993)。

但一旦新的伴侣逐渐变得熟悉起来,自我延伸往往会变慢,这时许多人会开始觉得伴侣关系比起当初刚建立时显得更为枯燥和平庸。根据自我延伸模型,保持快乐的关键是创造性地发现持续你个人成长的方法,从而消除关系的沉闷。因而,在继续寻求新奇的活动和挑战之外(Aron  et  al.,2000),请思考刻意创造搞笑和娱乐新方法的价值(Aune  &  Wong,2002),在日常事务中(Graham,2008)一起开心地大笑(Lee,2008)。单调平庸会让任何亲密关系变得了无生气,而创意和新奇能消除关系的沉闷。

显然,许多亲密关系不幸福的另一个可能原因是,在夫妇建立亲密关系之时他们的交往还是有奖赏意义的,但是后来情况发生了改变。的确,尽管伴侣们有着良好的意愿,但许多亲密关系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得不太让人满意。下面我们仔细看看奖赏和代价如何随着亲密关系的发展而变化。



与时俱变的奖赏和代价


有这样一种情形:你和一位刚刚认识的伴侣约会,关系进展非常顺利。你的满意度上升得很快,你们两人也迅速地变得非常亲近。不久的未来还会有持续的幸福吗?可能没有。在最初的幸福阶段(其特征为满意度快速地增加)之后,大多数亲密关系——即使那些注定会成功和亲密的关系——会遭遇一个平静期,伴侣的愉悦程度在一段时间内会止步不前(见图6.5)。这会令人担忧,但不应感到奇怪。根据关系紊乱(relational  turbulence)模型(Knobloch  &  Solomon,2004),随着新伴侣开始习惯于他们日益增加的相互依赖,我们应该预期到会有一段混乱和调整的时期。具体来讲,随着伴侣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打断了彼此的生活常规。比如伴侣一方可能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会待在家里过周末,而不是接受邀请到外面去约会,这可能干扰另一方的计划。伴侣还可能碰到来自朋友的阻力,因为新的亲密关系占用了他们太多时间,很少探望老朋友。在刚开始投入亲密关系时也会伴随有不确定性和怀疑;伴侣双方都想知道亲密关系将走向何方,未来会怎样,他们越不确定,关系就可能越混乱(Knobloch  &  Theiss,2010)。总之,根据紊乱模型,在亲密关系发展到中等程度的亲密度时,随着伴侣学会协调自己的需要和适应彼此,可能会出现调整和重新评价的动荡期。


图6.5 亲密关系开始阶段的满意度


在亲密关系最初阶段满意度快速增加以后,许多配偶会进入一段平静期,他们要调整以适应他们之间日益增加的相互依赖。成功的亲密关系熬过这段重新评价的时期后,就会变得更加令人满意,但增加的速度更平缓。


资料来源:Eidelson,1980.

图6.6描绘了紊乱模型的过程。亲密关系开始时亲密水平比较低,相互依赖程度最小,来自伴侣一方的干扰微不足道,对伴侣关系的未来也很少有怀疑。然而,随着伴侣彼此吸引得更亲近,他们需要调整以适应对自主权的限制、不确定性、还可能有朋友们矛盾情感的增长。这一阶段——亲密关系从随意的约会过渡到更严肃的投入——是混乱无序的(Solomon  et  al.,2010)。如果亲密关系变得更加确定并且亲密感进一步增加,则随着疑虑减少、朋友调整和伴侣在应对相互依赖上变得更娴熟,关系就会安定下来。成功的亲密关系在熬过动荡的过渡期后,伴侣作为配偶的新身份得到了认可。随着亲密关系继续发展,满意度开始重新但却缓慢地增加(再看看图6.5)。


图6.6 关系紊乱模型


随着新伴侣共处时间的增多,开始想知道亲密关系的前景,彼此的生活习惯也会发生摩擦,这样新建立的亲密关系的动荡和混乱也会增加。当伴侣决定更严肃地投入时,这一动荡到达了顶峰,但随着伴侣们彼此调整适应了他们新的相互依赖方式,动荡随即减少。


资料来源:Knobloch  &  Donovan-Kicken,2006.

所以,随着伴侣们调整以适应其日益增加的相互依赖,崭露头角的亲密关系在一段时间里会突然趋向平缓,这种现象很普遍。从长期来看,能否预测已确立的亲密关系的满意度变化趋势呢?当然可以,但这种趋势有好有坏。我们先看坏的一面,如图6.7所示。图中展示的是538对新婚夫妻对婚姻满意度的年度报告,大部分人都追踪了10年(假如他们的婚姻能持续这么久)。如你所见,婚姻幸福的典型轨迹表现为欢乐逐渐衰退,导致数年后婚姻变得更不满意(Kurdek,1999)。更糟的是,最近有研究深入地探查了结婚4年(Lavner  &  Bradbury,2010)和20年(Anderson  et  al.,2010)之后婚姻满意度的不同轨迹,结果发现许多夫妻(约为六分之一)对婚姻的满意度急剧下降。有些新婚夫妻发现他们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好的一面是,根据最近的研究结果,尽管存在图6.7中的总体走势,但很多夫妻(约为五分之一)的婚姻满意度根本不会下降。大部分婚姻并不会持续25年之久(Roberts,2007),但有些婚姻却能历久弥坚,显然有些夫妻自结婚之后仍能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图6.7 婚姻满意度的平均走势


有些夫妻婚姻满意度的下降比图中更快,但也有些人满意度根本不会下降。此外,平均来看,同居的同性恋伴侣比异性恋夫妻满意度下降更缓慢(Kurdek,2008b)。


资料来源:Kurdek,1999.

哪些因素能区分婚姻幸福与欢乐减少的夫妻呢?存在若干区分因素,用心阅读前面章节的读者不难发现这些因素。满意的夫妻往往具有低神经症和高自尊的特征;即使讨论棘手的难题也带着关爱和幽默,不会滋生愤怒;他们遭遇的应激源(如经济困难和健康问题)也相对较少(Anderson  et  al.,2010;Lavner  &  Bradbury,2010)。久而久之,他们交往的结果毫无疑问更为积极,相形之下,另一些夫妻则更为烦躁、粗暴、不安全,麻烦不断,不堪重负,相互依赖理论认为这就是前者婚姻更为满意的原因所在。

研究还发现幸福的配偶会控制其期望,故而他们的CL不会太高。请记住如果你求全责备,期望过高,就很难得到满足。果不其然,一般而言,婚姻开始时夫妻抱有极高的期望,梦想婚姻生活有多么特殊和美妙,在结婚数年之后将变成最不幸福的夫妻。研究者追踪了82对新婚夫妻4年(McNulty  &  Karney,2004),结果发现最幸福的夫妻是那些一开始就对婚姻生活有着最现实看法的人。相形之下,那些持有不现实的积极期望的夫妻一旦蜜月期结束,往往会非常失望。(事实上,该追踪研究中仅在4年之后离婚的人就超过五分之一。)

的确,对亲密关系之未来保守而慎重的期望远比浪漫的理想主义更明智和理性,理由如下。首先,我们都知道怎样才能显得谦恭有礼和体贴入微,如果我们愿意就能做到(Vincent  et  al.,1975),但这样做需要花心思。比如一旦求爱成功、拥有了伴侣,人们或许不再会去努力一直保持风度翩翩。在盲约中从不大声放屁的人,可能会在成为夫妻后就随意地在餐桌旁放响屁,并且会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了”,以此开脱自己的失礼。问题在于,如果他们愿意,就能控制好自己——他们只是怕麻烦不想费力那样做(Miller,2001)。

其次,相互依赖会放大冲突和摩擦。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与亲密伴侣共处,依赖对方以得到独特的、宝贵的奖赏,这就意味着他们肯定会比其他任何人带给我们更多的挫折感——即使是出于无心的。比如我们更多地受到亲密伴侣的情绪(Caughlin  et  al.,2000)或工作压力(Lavee  &  Ben-Ari,2007)的影响,而来自其他人的类似困难则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频繁的交往也意味着琐碎的烦恼由于不断重复,可能会渐渐引起真正的痛苦,正如夜晚你努力入睡时,慢慢漏水的水龙头发出的轻微滴答声会使你无比恼怒(Cunningham  et  al.,2005)。

第三,亲密意味着伴侣了解你的秘密、缺点和劣势。如果发生冲突,这些就是伴侣用来嘲笑和伤害我们的武器。但是,即使他们并非有意要伤害我们,由于了解敏感信息他们实际上时常会意外地泄露一些秘密(Petronio,2010),伤害我们的感情(Kowalski,2003),或者让我们难堪(Miller,1996)。伴侣比其他人更可能不经意地伤害我们。

第四,即使人们在结婚之前通常了解他们的大多数矛盾和存在的问题,但婚后仍有意料不到的麻烦。这些麻烦通常有两种。第一种意外是,了解了那些我们自以为已知事情的真相。在第3章提到的“致命的吸引”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结婚之初你知道甚至乐见自己的爱人爱好玩乐、天真率直,但在婚后数年当你要疲于应付抵押贷款、养育孩子时,爱人同样的行为就显得不负责任、轻浮多变和不可信赖,你是不会欣赏的。说到孩子,就要谈到第二种不受欢迎的意外,即获悉了那些你根本不知道的令人讨厌的事情。为人父母这一事实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你还没有孩子,你或许想当然地认为做父母很有趣,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养育孩子会让你和伴侣更加亲近。然而现实(如果你有孩子你会知道的)却是,“孩子出生后,婚姻关系将明确无误地走向黯淡”(  Stafford  &  Dainton,1994,p.270)。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为人父母是非同一般的、而且常常是奇迹般的探险历程,它毫无疑问严峻地考验着年轻父母之间的伴侣关系。养育孩子是件无休止的工作,大多数父母会发现,一起快乐相处的时间急剧而意外地减少了(Claxton  &  Perry-Jenkins,2008)。当孩子出生,冲突会增多,对婚姻的满意度(以及对伴侣的爱)会减少(Doss  et  al.,2009),这在全世界都普遍(Wendorf  et  al.,2011)。如果年轻的父母没有预料到这些困难,将来肯定会大吃一惊。

最后,所有这些意味着亲密关系与我们想象中的快乐无忧、亲密无间的田园似的婚姻生活相去甚远。我们的期望和所得之间的差距会让我们感觉受骗和失望,当然有时并不一定会这样(Amato  et  al.,2007)。在某种意义上,美满的亲密关系仍然需要努力奋斗和无私奉献,人们如果对亲密关系抱持一种不切实际、美化夸大的期望,即使做得比其他人都好,其亲密关系也只能以失望告终。

所以,由于(1)缺少努力(lack  of  effort);(2)相互依赖的放大镜作用(interdependency  is  a  magnifying  glass);(3)对敏感信息武器的了解(access  to  weaponry);(4)不受欢迎的意外(unwelcome  surprises)和(5)不现实的期望(unrealistic  expectations),人们通常不能维持步入婚姻时的那种亲密关系结果(Miller,1997b),在婚姻的头几年里大多数配偶的满意度的确在下降。这些都是亲密关系正常的发展过程,如果你认为自己不会碰到这些问题,那就太天真了。在婚姻道路上的烦恼和麻烦远比你想象到的要多。

这样看起来婚姻的前景很黯淡,但未必注定如此。的确,我一点也不希望这里的分析让人悲观失落!相反,我们认为对这些问题的深刻理解,有助于人们避免不必要的失望,甚至有助于预防和避免亲密关系结果的下降,否则真的会出现我们所担忧的情况。如果这里给出的告诫能让你形成合理的期望,你对自己的亲密关系的期望就应该是乐观的;建立在敏锐见识基础上的正面展望可能使长久的满意感更易得到,而不是更易失去(Churchill  &  Davis,2010)。

重要的是,如果不考虑其他方面,这一观点提醒了我们始终不渝的责任,要尽可能和蔼愉悦地对待自己所珍视的伴侣。我们期待美满的关系结果,伴侣也一样,即使他们喜欢我们,如果我们不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奖赏,他们也会移情别恋。这一观点有着深远的影响意义,可以引申出我们尚未提及的社会交换理论的一些微妙玄奥的见解。



亲密关系中的贪婪


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亲密关系中伴侣的探讨,好像把他们都看成贪婪的享乐主义者,只关心自己有什么样的关系结果。这种看法虽然不带褒扬色彩,但却很实用,因为奖赏和代价在亲密关系中有着非凡的意义。研究证据很好地支持了相互依赖理论的基本观点(Le  et  al.,2010)。尽管如此,在这点上我们对亲密关系的描述并不全面。为什么人们通常也希望自己的伴侣成功,存在很多其他充分的理由。



相互依赖的实质


你已经了解到:根据相互依赖理论,人们都想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奖赏,总是想得到最好的人际交易。每个人都是这样做的。当他们得到一笔不错的交易时,又会怎样做呢?他们会依赖自己的伴侣,不想离开他们。这一点值得注意,因为它意味着使自己的伴侣保持快乐与他们自己的利益攸关,这样做伴侣才能继续提供这些令人期待的奖赏。如果你想使珍视的亲密关系继续下去,确保伴侣对你的依赖和你对伴侣的依赖程度一样,这对你是非常有利的。这样做一个最直接的方法是,为伴侣提供高水平的关系结果,使他们渴望维系关系(Murray  et  al.,2009)。

奉行这一策略会影响人们与心仪的伴侣交往所产生的价值。某种行动如果付诸于陌生人,其代价是高昂的,但在亲密关系中却有很高的奖赏意义,因为它给伴侣带来了快乐,使伴侣更易得到有价值的奖赏(Kelly,1979)。如果为伴侣提供美满的结果能使称心的亲密关系持续,即使需要做出努力和牺牲,最终对自己也是有利的。的确,如果慷慨待人能增加自己的利益,贪婪的人也会变得乐善好施。正如某读者给咨询专栏写信说,“拥有一位以悉心照顾我为乐的伴侣,这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作为报答,我也会竭尽所能使他快乐”(  Mitchell  &  Sugar,2007,p.A6)。所以,相互依赖理论认为,在追求美满的关系结果时,个体应经常对自己所依赖的人宽容大度,因为这样做合乎情理(而且很有价值)。如果伴侣双方都想亲密关系持续,双方都应该深思熟虑地保护和维持对方的幸福。如果人们需要彼此,宽容大度地对待对方是非常有益的,能增加伴侣的利益,从而使他/她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即使人性本贪,在相互依赖的亲密关系中也可能存在充满温情的周到体贴和宽宏大量。



交换关系与共有关系


的确,当人们想亲近他人时,通常是非常慷慨,付出远比回报要多(Beck  &

Clark,2009)。我们似乎认识到,只有在追求短期利益方面不贪婪,具有奖赏意义的相互依赖才更有可能得到发展。考虑到这一点,玛格丽特·克拉克(Margaret  Clark)和贾德森·米尔斯(Judson  Mills)认为有必要区分两种亲密关系(Clark  &  Mills,1993),一种显然是由外在的公平交换规范调节;另一种则明显以关心伴侣幸福为特征。在交换关系(exchange  relationship)中,人们为他人付出期望得到同等的回报。如果他们得到别人的善意帮助,就觉得有义务回报别人,做到两不相欠。如表6.1所示,交换关系中的双方不喜欢欠对方人情;对共同做出的努力要分出各自的贡献;只有在认为自己有所得时才会关注对方的需要;即使拒绝帮助对方也不会感到内疚。正如你所预期到的,交换关系多为陌生人或一般熟人之间的关系,其典型的特征是肤浅、短暂、很大程度上是任务导向的。

相形之下,在共有关系(communal  relationship)中,伴侣特别关注对方的幸福,彼此不期望任何回报地支持和关照对方(Beck  &  Clark,2010b)。因此,寻求共有关系的人不会严格计算自己付出的代价,他们不会热切地希望自己的付出能立刻得到报答;即使没有机会得到好处,也会密切关注伴侣的需要;如果能帮到伴侣则自我感觉非常好。在共有的亲密关系中,人们常会为伴侣做出一些小牺牲,彼此帮对方的大忙,结果是他们享受到更高质量的亲密关系(Clark  &  Grote,1998)。的确,人们喜欢这种关系的婚姻,伴侣彼此对对方表现的关注和慷慨越多,就越幸福(Clark  et  al.,2010),有价值的恋爱关系通常都是共有的亲密关系,但共有和交换这两个标准同样适用于友谊,朋友关系也有这两种类型(Clark  &  Mills,1993)。


人(和猫)通常对自己所依赖的对象慷慨大方。


B.  Kliban  (1935-1990),  “If  I  Had  Two  Dead  Rats”,  from  the  book  Cat.  Use  by  Permission  Only.  All  Rights  Reserved.  c  Judith  K.  Kliban

表6.1 交换关系和共有关系的差别


资料来源:Beck  &Clark,2010b;Clark  &  Finkel,2005;Clark  et  al.,2010.

的确,对伴侣的需要表现出的慷慨大方在不同的亲密关系间变化很大,米尔斯等人(Mills  et  al.,2004)编制了一份简要的量表来测量共有强度(communal  strength),即对伴侣的需要做出反应的动机(见表6.2)。随着人们共有强度情感的增加,他们更乐于为自己的伴侣做出点牺牲(Kogan  et  al.,2010),夫妻对他们的婚姻也感到更加满意(Mills  et  al.,2004)。对伴侣之幸福周到体贴的关心,明显地与亲密伴侣关系中的亲近和满足有关联。

表6.2 测量共有强度的量表


资料来源:Mills  et  al.,2004.

在共有的亲密关系中不存在明显的贪婪,这是否表示我们上面提及的交换原理在这里不适用呢?完全不是。举例来说,针锋相对的交换在共有的亲密关系中也可能发生,只不过这一关系中奖赏表现出的时间更长、形式更多样化(Clark,1981)。在较为事务式的亲密关系中,人们期望交换能很快地发生,因而欠的债能马上偿还。代价和奖赏也应该具有可比性,这样你的付出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而在更亲密的关系中,存在更多变式。我们为满足伴侣的需要而实施的行为或许与伴侣为满足我们的需要而实施的行为相差很大。由于我们信任伴侣并预期关系将持续,所以我们也能等待更长时间以得到奖赏。在这个意义上来看,交换和共有的伴侣关系都是“交换”的关系,人们都期望自己得到的利益能配得上自己的付出;只不过在共有关系中交换的形式不同,表现得更不明显而已。

此外,交换的观点看起来似乎并不适合更亲密的关系,因为当伴侣们进展顺利时,他们享受到“盈余经济”,似乎不太在意对方做得怎样(Levinger,1979)。如果伴侣双方都美满幸福,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去明确地计算各自的奖赏和代价,为细枝末节而担忧。比如置身于幸福和稳定的亲密关系中的人们,可能不会去想“伴侣最近为我做了什么?”原因可能是伴侣已经做得足够多或者自己很幸福根本不介意。然而,如果他们的关系结果开始变糟,令人陶醉的收益蒸发时,即使(曾经是)共有关系中的亲密伴侣也会开始密切关注交换过程(Grote  &  Clark,2001)。的确,当出现不满意时,处于(曾经是)共有关系中的人们也常常变得对关系结果的些微不公特别敏感(Jacobson  et  al.,1982)。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开始使自己的“账本”收支平衡,开始算计“每一分钱”。

所以,对亲密关系所作的交换和共有的区分和交换理论一点也不冲突。不过,共有的亲密关系的发展过程确实表明,人们对想与之发展亲密关系的人是多么乐意提供好处,而一旦交往开始,人们开始考虑对方的幸福又是多么迅速(Beck  &  Clark,2009)。正如相互依赖理论所揭示的,大多数人似乎认识到,如果想让别人对你好,你必须先要对别人好。



公平关系


另一个观点认为,你不仅要表现得好,你还会要求公平。公平(equity)理论扩展了社会交换的理论框架,提出人们只有在成比例的公正(proportional  justice)前提下才对亲密关系最为满意,这就意味着在亲密关系中,每个伴侣的获益与他/她的贡献是成比例的(Hatfield,1983)。如果你的关系结果对贡献的比率和你伴侣的比率相似,关系就是公平的:

注意,公平并不要求伴侣双方从交往中得到相等的奖赏;实际上,如果他们的贡献不同,就很难达到公平。根据公平理论,只有在伴侣贡献较多而同时也得到较多时,亲密关系才是公平的。

看看下面几个例子。这里有三个公平的亲密关系,关系的结果和贡献都在0~100分之间:

伴侣甲 伴侣乙

(1)80/50  =  80/50

(2)20/100  =  20/100

(3)50/25  =  100/50

在亲密关系(1)和(2)中,伴侣双方都得到相等的结果,做出相等的贡献,但关系(1)的质量要比关系(2)的质量高得多。公平理论强调的是公平,而不是人们得到的全部奖赏。因为关系(1)和(2)都是公平的,所以伴侣对它们都是满意的。(你认为他们满意吗?稍后我们再来讨论这点。)亲密关系(3)也是公平的,尽管伴侣们并未做出相等的贡献或者得到相等的结果。伴侣乙比伴侣甲更努力地维持他们的关系,但双方得到的结果与各自的贡献是成比例的——每个人做出一个单位的贡献,得到两个单位的奖赏,所以乙得到更高的结果是公平的。

相比之下,在不公平的亲密关系中,伴侣双方的关系结果与贡献的比率是不相等的。看看下面这些例子:

伴侣甲 伴侣乙

(4)80/50  ≠  60/50

(5)80/50  ≠  80/30

在亲密关系(4)中,伴侣双方都付出相等的努力来维持关系,但一方比另一方得到更好的结果。在亲密关系(5)中,双方的结果一样,但他们的贡献不同。上述两种情况下,伴侣都有可能感到苦恼——即使他们得到满意的关系结果——因为关系是不公平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方过度获益(overbenefited),得到的满意结果超出其应该得到的;另一方获益不足(underbenefited),得到的比应该得到的少。这有影响吗?相互依赖理论认为只要伴侣双方发展顺利,就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公平理论却认为影响很大。

不公平带来的苦恼

公平理论最有意思的一个方面是,它明确地认为处在不公平的亲密关系中的任何人都是紧张的。我们都能理解为什么获益不足的伴侣会不快乐;他们受到了欺骗和剥削,因而会感到愤怒和憎恨。另一方面,过度获益的伴侣虽然得到很多好处,但有一定程度上会有负疚感(Guerrero  et  al.,2008)。当然过度获益要好于获益不足,但公平理论认为,只有伴侣双方都得到公平结果时,每个人才最为满足。任何对公平关系的偏离都会引起苦恼,哪怕仅仅是因为这些情境内在的不稳定:推测起来人们会厌恶不公平,会想方设法改变或者逃避不公平的关系,特别是处在获益不足的时候。所以,根据这一观点,最令人满意的情形是公平分享关系结果;公平理论预测过度获益的人某种程度上不如公平关系中的人满足,而获益不足的人将更加不满意(Hatfield,1983)。

恢复公平的方法

如果你获益不足,你会怎样做?首先,你可以改变你(或者伴侣)的贡献或结果来恢复实际的公平(Canary  &  Stafford,2001)。你可以要求更好的待遇以便改善结果——“该我休息了,轮到你做饭了”——或者你减少自己的贡献而希望结果保持原状。你甚至会故意阻挠伴侣,减少对方的结果从而使其所得不再那么出格(Hammock  et  al.,1989)。

如果这些努力都失败了,你可以尝试恢复心理上的公平(psychological  equity),改变你对亲密关系的认知,使你自己信服它毕竟就是平等的关系。你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伴侣比较特殊,应该得到好的待遇。或者,你会开始怀疑自己,认为自己只配得到这样糟糕的结果。

最后,也是不得已的手段,你可以放弃关系去别处寻找公平。真正地离开你的伴侣,或者仅仅寻找一段婚外恋情。

不论是上述例子的哪种情况,公平理论都认为,亲密关系如果存在不公平,就会刺激人们重新调整以恢复公平合理。如果你获益不足,这样做当然有道理。但如果你过度获益,你真的愿意改变吗?还是让研究证据来说话。

多少才足够?公平对待与过度获益

有几项研究评价了夫妻和恋人的满意度,得到的结果都非常符合公平理论的预测(如Sprecher,1986;Stafford  &  Canary,2006):与关系结果公平的伴侣相比,过度获益的伴侣并不舒适自在和心满意足,而获益不足的伴侣依然不幸福。不过,这些研究很少评价参与者的比较水平,也没有注意他们的关系结果质量。(请记住,相对于伴侣的付出程度,你可能会过度获益,但仍然得到劣质的关系结果,这就会引起某些不满。)另外一些研究使用纵向(通常好几年)追踪的方法,广泛地测量了参与研究的夫妻,其结果并不太支持公平理论(如Sprecher,2001;Sprecher  et  al.,2010)。没有人喜欢自己获益不足——这点上所有的研究都一致——但过度获益并不总是和满意度的降低有关联。事实上,有些人过度获益时感觉良好(Sprecher,2001)。而且,有几项研究评估了伴侣关系结果的质量发现——正如相互依赖理论所主张的——人们得到的全部奖赏数量与他们所遭遇的公平水平相比,前者能更好地预测他们的满意度(Cate  et  al.,1982;Cate  et  al.,1988)。在这些研究中,只要伴侣一方获益足够多,另一方给予或得到多少并不重要。如果人们认为自己从亲密关系中得到的奖赏越多,就会感到越满意。

这样就显得较为复杂。一些研究认为公平是亲密关系运转的一个重要因素,另一些则不这么认为。研究结果相矛盾的原因之一或许是,某些人较之其他人更关注人际关系中的公平。在不同的亲密关系中,某些人始终比其他人更珍视公平,所以与其他人不同,这些人在存在公平时比不存在时更为满意(Donaghue  &  Fallon,2003)。但令人好奇的是,这些人对他们亲密关系的总体满意度并不如那些不太关注公平的人(Buunk  &  Van  Yperen,1991)。他们或许太斤斤计较自己的奖赏和代价!

但是,无论我们是上述的哪类人,公平在某些领域尤为重要。在家务劳动的分配和照料小孩这两个敏感问题上,保证公平是明智之举。如果这些杂务由双方平均分担,夫妻们往往都会对婚姻感到满意:“当平均分担了家务的重担,夫妻一方都可能会欣赏另一方的贡献,并且会有更多休闲时间来进行共同活动”(  Amato  et  al.,2007,p.166)。相形之下,如果伴侣一方承担大部分家务,“糟糕的情感就会肆虐,并影响到婚姻的质量”  (  Amato  et  al.,2007,p.166)。不幸的是,已婚女性在这些家务的分配上很难得到公平对待(Feeney  &  Noller,2002);即使她们在家庭之外和丈夫有着相似的工作职责,职业女性往往承担着两倍于丈夫的家庭杂务(Davis  et  al.,2007)。同居的情侣、男同和女同通常在这些杂务的分担上更为公平(Coltrane  &  Shih,2010),所以婚姻在某种程度上导致男人更少做家务。然而无论何时,这种不公平都会给亲密关系造成相当大的压力(Claffey  &  Mickelson,2009)。的确,婚姻专家对当代夫妻的告诫一般是,“男人要多做家务、照料小孩、维系爱情,这样才能拥有幸福快乐的妻子”(  Gottman  &  Carrère,1994,p.225)。在这些方面的公平比夫妻交往其他方面的公平更有影响。

研究结果相互矛盾的第三个(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当人们不满意时,公平问题才凸显出来,而当人们满足时,则会显得微不足道(Holmes  &  Levinger,1994)。当亲密关系奖赏充足时,公平或许无足轻重。亲密关系进展顺利时,人们很少关注交换问题,也会随意地将自己注意到的任何不公平摒除掉。(当研究者提问时,他们也倾向于答复自己的伴侣是“公平的”。)但如果代价上升而奖赏下降,人们就会开始十分仔细地追踪自己的交换,关注各自应有的待遇。无论真相如何,感到非常不满意的人可能会认为自己因为伴侣而获益不足(Grote  &  Clark,2001)。因此,不公平或许并不会使人们感到不满意;相反,感到不满意会导致人们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总而言之,最合理的结论似乎是,人们得到的关系结果的总体质量和(出现的)获益不足这两方面,在预测亲密关系的满意度和持续性上起着重要的作用(Sprecher,2001)。过度获益似乎不会太烦扰人们,而公平在已经具有很高奖赏价值的亲密关系中其积极作用甚微。相形之下,伴随剥夺和剥削出现的不公平——获益不足——通常会带来苦恼(Kuijer  et  al.,2002),而自私的表现不管怎样都令人讨厌(Allen  &  Leary,2010)。不过归根结底,关系结果可能是比不公平更重要的因素;如果关系结果很差、令人不满,即使公平也不会带来太多慰藉,而如果关系结果完美,不公平也不是大问题。



小结


那么,最终答案是什么?单纯的贪婪就是对亲密关系中人们的行为最好的描述吗?人际关系科学对此问题的答案是有保留的肯定。如果奖赏高而成本(和期望)低,人们最为快乐。但因为在亲密关系中我们寻求的奖赏取决于伴侣,所以满足伴侣也与我们的利益攸关。如果我们希望亲密关系持续,我们会很乐意保证亲密伴侣的幸福,并且很少会剥削他们。这样的行为或许受到自私动机的激励,但它仍是周到体贴、宽容大度和充满爱意的。所以,即使这类行为最终表现出贪婪性,但并不令人讨厌,也不具有剥削性。



承诺的本质


令人欣慰的是,对亲密伴侣的幸福依赖可以孕育承诺(commitment),即持续亲密关系的意图。既需要伴侣又感到满足的人们,其心目中的承诺是与正面品质相联系的,如分享、支持、诚实、忠贞和信任(Hampel  &  Vangelisti,2008);他们温情脉脉、体贴殷勤、彬彬有礼,而且还快乐地计划未来的夫妻生活(Weigel,2008)。(你会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的亲密关系坚若磐石。)令人不安的是,痛苦的伴侣也会忠于他们的关系,不是因为他们想要维持原状,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对这些人而言,忠诚可能更多地是一种束缚人的圈套,而不是正面情感。

研究者编制了一份简易的承诺量表(Arriaga  &  Agnew,2001),承诺的不同组成部分在这份量表中非常显眼,量表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内容。首先,承诺的伴侣希望他们的亲密关系能持续。其次,他们还有长远眼光,预计了伴侣双方的未来。最后,他们在心理上彼此依恋,从而能乐对方所乐。在承诺量表里每方面的内容包含四个问题;请对照表6.3看看你是否能分清每个问题分别属于哪一方面的内容。

把承诺视为一种复杂的决策过程,这一做法是与著名的承诺理论即投入模型(investment  model)相一致的。根据投入模型,承诺来自于与人们的CL及CLalt  有关的社会交换的所有要素(如Rusbult  et  al.,2001)。首先,满意能增加承诺。人们通常希望伴侣关系能让他们快乐。然而,高质量的替代选择也很有影响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承诺。有诱惑力的替代伴侣容易引诱人们离开自己当前的伴侣,所以他们不太可能维持现有的亲密关系。但如果离开当前的关系代价太高,即使有时可以得到这样的替代伴侣,人们也不会总是寻求替代伴侣。故而,决定承诺的第三个因素就是个体在现存亲密关系中的投入程度。无论替代选择的质量如何,也无论个体是否幸福,高投入都会增加承诺。

表6.3 承诺量表


资料来源:Arriaga  &  Agnew,  2001.

整体而言,投入模型认为在以下三种情况下人们希望与现有的伴侣保持亲密:感到幸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离开的代价太高(见图6.8)。该模型假定这三个因素的影响同等重要,承诺就来自所有三个因素的复杂组合。所以,随着人们所处环境的变化:一方或双方伴侣都感到不满意,受到迷人的替代伴侣的诱惑,或者随时可以自由地离开关系,亲密关系常常要艰难地熬过这段时间。发生这样的插曲会使关系变得紧张,削弱伴侣的承诺,但如果承诺的其他构成成分能够将伴侣聚在一起,亲密关系就可能继续存在。

总的来说,研究结果都非常好地支持了投入模型(Le  &  Agnew,2003;Le  et  al.,2010)。满意度、替代选择的质量和个体投入的数量,每一项都能告诉我们个体承诺程度的有用信息,该模式同样适用于男女两性、异性恋和同性恋配偶(Kurdek,2008),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Lin  &  Rusbult,1995)。而且,投入模型的应用普遍支持了亲密关系的交换理论。投入模型里的经济评估可以很好地预测亲密关系的持续时间(Le  et  al.,2010),伴侣双方彼此是否会保持忠诚(Drigotas  et  al.,1999),甚至备受打击的妻子是否会逃离虐待成性的丈夫(Rusbult  &  Martz,1995)。


图6.8 承诺的投入模型


满意度与投入度都与承诺有正相关。我们越幸福,离开时失去的东西越多,我们对目前伴侣的承诺就越大。不过,高质量的替代选择会削弱承诺;其他选择越诱人,我们就越少承诺。


资料来源:Rusbult  et  al.,1994.

不过,投入模型将承诺视为整体单一的概念——即只存在一种承诺——而其他理论家认为承诺不仅来自不同的影响因素,而且有着不同的形式(Rhoades  et  al.,2010)。比如,社会学家迈克尔·约翰逊(Michael  Johnson)就宣称实际上存在三种类型的承诺(Johnson,1999)。第一种个人承诺(personal  commitment),即人们受到伴侣的吸引、亲密关系令人满意,而希望关系继续时表现出的承诺。相反,第二种强迫承诺(constraint  commitment),即因为离开关系的代价过高,人们觉得不得不继续现有关系时表现出的承诺。在强迫承诺中,人们害怕结束伴侣关系所带来的社会和经济后果,即使他们希望离开但仍旧维持着关系。最后,第三种道德承诺(moral  commitment)来自对伴侣或者亲密关系的道德责任感。人们认为结束关系不道德,或者违背自己的誓言和许诺,而觉得应该维持关系。道德上承诺的夫妻倾向于信仰婚姻的神圣性,不管怎样都认为维持婚姻是一种庄严的社会或宗教责任。

使用这种分类方法的研究表明,三种不同类型的承诺对人的影响各不相同,在人际关系的研究中做这种区分是有价值的(Givertz  et  al.,2009;Ramirez,2008)。个人承诺常常是这三种类型里最强烈的,但强迫承诺和道德承诺也有影响力(Cate  et  al.,2002)。比如即使人们不幸福,个人承诺较低,但由于经济或者家庭的压力,他们的强迫承诺较高,所以仍会保持伴侣关系(Kurdek,2006b)。当人们开始着手漫长的爱情关系之旅时,道德承诺就比个人承诺能更好地预测伴侣关系能否艰难地度过分离的日子(Lydon  et  al.,1997)。显然,即使个体对亲密关系的热情削弱,道德承诺仍能使亲密关系持续。



承诺引起的后果


但是,无论承诺的起源或性质是什么,它都会对亲密关系产生相当大的影响(Rusbult  et  al.,2001)。承诺的特征之一是指向长期发展,这能减少亲密关系遭遇坎坷时产生的痛苦。如果人们认为他们的亲密关系会长久发展,就能很好地容忍一时出现的低奖赏和高代价,正如有着长期眼光的投资者在盈利较低的时期也会持有某种股票(Arriaga  et  al.,2007)。此外,忠诚会使人们将自己和伴侣看成单一的整体,自称“我们”而不是“他”和“我”(Agnew  et  al.,2004)。这会极大地减少为伴侣做出牺牲而付出的代价,因为取悦于伴侣的事件也会间接地使自己获益。

不过,承诺引起的最重要的结果可能是,它会使人们采取行动以保护和维持亲密关系,即使这样做的代价很高。承诺于亲密关系的人会运用各种各样的行为和认知策略,这既能维持和提升亲密关系,又能强化他们对关系的承诺(Etcheverry  &Le,2005)。我们将在第14章详细介绍这些关系维持机制。不过,本章就要结束,让我们先预览其概要。

先看一个例子,承诺会促进顺应性行为(accommodative  behavior),人们会克制自己不以愤怒来应对伴侣的愤怒(Rusbult  et  al.,1998)。具有顺应性的人能容忍伴侣的破坏性行为而不还击;他们吞下侮辱、嘲讽或自私的恶果而不报复。这样做,他们就避免了争吵和口角,有助于消除而不是加剧伴侣的糟糕情绪。这通常有益于亲密关系。此类行为可能需要相当程度的自我约束,绝不是因为软弱使然;相反,顺应行为是要有意识地做出努力以保护亲密关系免受伤害。

承诺的人还表现出更大程度的牺牲意愿(willingness  to  sacrifice),为了关系的融洽而牺牲自我利益(Impett  &  Gordon,2008)。为了使伴侣获益和促进亲密关系,他们会做那些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就不会做的事情,还会克制自己不去做那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最后一个例子,承诺会改变人们对伴侣关系的认知。承诺的人表现出感知到的优越感(perceived  superiority)——他们认为自己的亲密关系比别人的更好(Buunk,2001)。详而言之,他们认为在亲密关系中比别人享有更多的奖赏、付出更少的代价(Broemer  &  Diehl,2003)。

人们维持亲密关系还有其他的机制,但以上三个足以说明承诺激励人们保护亲密关系。人们在与他人的交往中,都会寻求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奖赏,但对伴侣的依赖使得他们行动时还得考虑伴侣的幸福。因而,承诺的伴侣常常做出牺牲、顺应伴侣,做一些并没有即时利益的事情,从而促进他们的亲密关系。

如果人们盲目地采取这些行为,常常会招致自我挫败。但是,如果在相互依赖的关系中这样做,而且伴侣双方都这样做,这类行为就能有力地保护亲密关系,并促进与他人的愉快交往(Ramirez,2008)。就这样,即使我们的内心根本上是贪婪的,但我们对好友和爱人常常是无私的、体贴的和关爱的。



请你思考


巴尼喜欢贝蒂的原因之一是她做得一手好菜。当贝蒂请巴尼吃饭时,常常会准备精致、美味的菜肴,这比他自己常常吃的快餐要好得多。巴尼喜欢保持整洁干净、井井有条,却注意到贝蒂的房间邋遢拥塞、杂乱无章,但巴尼不太在意,因为贝蒂是个活泼、可爱的好伴侣。然而,他们一旦结婚,贝蒂就不常下厨了;两人都要上班,她常常在巴尼回家前打电话,要巴尼中途捎上外卖当晚餐。贝蒂懒散的家务活也惹恼了巴尼。他能完成自己公平分担的家务活,但卧室的沙发上一直放着成堆的未折叠的衣服,他们坐在一起看电视时不得不把衣服推到另一边。贝蒂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随手放置的、乱作一团的物件,巴尼开始感到愤愤不平。

你认为贝蒂和巴尼的未来如何?为什么?

[1]  无过错离婚是指离婚的配偶一方无需证明对方存有过错,而只需简单说明夫妻双方无法继续共同生活的原因,便可获取法庭的离婚判决。1969年,美国加州成为美国(乃至西方世界)第一个适用无过错离婚的州,在此之前,获取离婚的唯一方式是证明对方存有过错或因对方的不当行为而导致婚姻完全破裂。——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