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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关于“真相”




“到底什么是‘真相’?”有一天,兔子这样问道。那会儿它们正挨着彼此躺在苗圃的护栏边上,娜娜还没有过来整理房间。“它是不是意味着让事物在你内心嗡嗡作响,再附加一个悬臂把手?”

“‘真相’并不在于你怎样被造出来,”思肯马说。“它是一件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当一个孩子长久地爱着你,不是说着玩玩,是真的爱你的时候,你就变成真的了。”

“会疼吗?”兔子问。

“有时会”,思肯马说——他总是令人信服。“当你成为了真实的自己,你就不用担心会被伤到。”

“它整个儿的都在一瞬间发生”,它问道,“还是一点一点慢慢发生的呢?”

“它并不是一瞬间全部完成的”,思肯马说,“你会变化。它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这也是它在容易脆折、性格桀骜,或必须被小心伺候的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原因。一般来说,当你成为真实的自己的那一刻,被爱过的头发都会脱落,眼睛也会掉出来,你的关节也会松松垮垮,看上去衣衫褴褛,破旧不堪。但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重要,因为一旦你成为真实的自己,你就不会丑陋——除非看你的人本身不明事理。”

——节选自玛杰里·威廉姆斯:《天鹅绒兔子》

在我不写诗的时候,我写的东西是关于市场营销的:这是我白天的工作。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人生的主要内容是通过技巧性的谈话,调整商家和消费者的不同利益需求。诺亚·布莱尔是一个对社会和科技的潮流趋势十分敏锐的人,我最近和他有过一次关于“营销作为和平干预的潜能”的谈话,之后我开始思考我的诗歌是否也是一种销售工具,向人们推销着我个人的合法性——作为一个人类个体,以及作为一个作家的合法性。因为事实是,不管我的简历(或我的母亲,如果有必要的话)说我有多大的成就和价值——人们还是花了将近十八年的时间才通过档案、文件、资料等等各种形式的确证慢慢信任了塞琪出品的东西——这是我见过的最持久的多媒体战争。

珍·勒芒,是博客圈上启迪和希望的重要来源之一,她对性格外向的人的描述逗得我哈哈大笑,她形容他们在写任何东西之前,要先把那些东西全说出来。她暗示这比性格内向的人直接转向纸张或电脑屏幕的效率要低得多。我猜我写东西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和珍完全相反,虽然我并不热衷于谈论它的效率高低。绝大多数时候,我需要先把东西写下来,才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有当我看到词语一个接一个地被呈现出来,在真实的行列中彼此关联,又在一首诗(或文章)中和其他的行列产生了联系,我的想法才能找到在脑海中扎根下来的地方。最终,它们往往是以对话的形式泉涌而出。

如果我们把自己的诗作看作是一个女人或一个男人的战争,以便能更加靠近我们存在的本质或人生的真相,那么诗歌与营销或许没有我曾经以为的那么水火不容。它们都是两面巨大的镜子,通过语言以更近密的方式映照出了这个辽阔的世界。

然而,诗歌和市场营销的核心目的毕竟不同。营销的论坛关乎如何令人信服以及如何销售,诗歌的论坛则关于展露真理赤裸的内核。诗歌写作是一项艰难的劳动,它喜欢我们卸除戒备、收拢棱角的时候。诗歌柔化了我们,引导我们走向我们本来的样子,以及即将成为的样子。它向我们召唤着一些比我们绝大多数人生经验更具审美性、更彻底的事物。一首无法进入真正的“真实”空间的诗歌难以与他人发生关联,甚至与写它的人都难以产生共鸣。诗歌把我们高高举起,举向一个更高的标准,在那里我们能更清晰地审视自己,如赤子般走出帘幕,成就自我的真相。只有以写作的方式,我们才能穿过诗歌这片棱镜——然后把我们写出来的东西与众人分享——并抵达那衣衫褴褛的“真相”的最隐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