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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行军途中可比房疏想象的苦得多了,夏天最喜欢突发雷阵雨,淋雨也就罢了,这物质匮乏,哪能说换干净衣服就能换干净衣服?多数情况下是得穿得烘干,有些士兵体质弱,折腾了两次就发着烧,拖慢的行军速度,这也就罢了,偏偏有时候水也是接应不上,翻山越岭的时候能在一座山上折腾许久,没有水源,这时候又碰上日头毒辣,不肯落一滴琼浆玉露,让人怀疑怕是会死在着深山老林。

        不过,他也是吃过苦的人,还是能忍的下来,不吐露一句苦楚,想一想,他也没有什么苦楚,幸好身体底子好,没有被这反复无常的天气折磨得抬不动腿,只是这铁甲实在不舒服,早换回了便衣。

        过了四天,晚上啃过了干馍馍,便打算就在此处休息下来,他隐约闻到身上汗水和雨水揉杂的臭味,也不甚在意,这还算好的,昨晚打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的脚,简直是方圆十步内臭气熏天,这都忍下来了。

        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些担心尔良,那晚在他房间点了安神香,那熏香通常能让他安睡到中午,那是十年前养下来的习惯,他一失眠,自己就会点此香。只是一想到醒来时他那怆然若失得模样,心里还是酸涩。

        不过好歹给他留了张二十两银票,那可是厚着脸皮去找那纨绔状元借的,以尔良的节俭程度,用一年应该没有问题的。

        他带领的军队兵头是刘舜,字告奇,长得五短三粗,说起来这刘舜还有些来头,他叔叔正是车军头领刘子绅,外号刘大刀,相传可以将一百二十斤的镔铁大刀轮转如飞,可真是天生神力!这刘大刀也是个猛人,说砍就砍从不含糊,他的车军主要以川人为主,是一支混合部队,凭借这支军队和自己的大无畏精神赢了无数次战斗,只是相传为人有些贪婪无度……

        他这侄子倒好,这勇猛无谓的精神没有继承半点,这贪婪豪夺倒是学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行军路上自己要用好的,吃好的,连部下带的干净袜子帕子他都要拿来自己用,那是一丝都不放过,若不是自己官级微大了他,指不定自己也得被收刮!

        自己也呵斥过他,可有什么用呢,下面的人巴不得贴着讨好他,这下自己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了,再说就成了多管闲事,反而讨嫌了。

        这刘舜走到房疏跟前,支支吾吾,说:“那个房大人……霍大人找您有点事?”

        “找我?”,房疏有些不可思议,这几天两人基本没有怎么说过话,偶尔倒是闻玄青来和自己说叨几句。

        房疏进入了一个帐中,这是军营里唯一支起来的帐,本来夏季有些炎热,晚上凉爽是刚刚好,若是在帐篷里睡反而不透风,这帐也不是给人睡的,是用来商谈事宜的。

        房疏站在门口抖了抖泥土,这青色衣服都有些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所幸那衣角的补丁也不明显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拉开帘子进去了。

        松了一口气的是还有闻玄青和其余两位锦衣卫,是两位千户大人。

        刘舜跟着房疏也进来了,“听刘大人说,霍大人找我?”

        霍台令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本来不用劳烦房大人大驾的,这刘大人说自己做不了主,可不就得找你来?”

        房疏侧头看了身后低着头的刘舜,又笑着说,“什么事儿?这刘大人都做不得主?!”

        闻玄青脸色不好,看着房疏叹了口气,这房疏心里悬了起来,其余两位千户也都低着头。

        霍台令表情严肃,那两道刀眉也透露出了威严,“这两日行军速度因为几位病倒的士兵拖累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霍大人有何对策!?”

        “弃了!”

        “不是有军医吗?”

        霍台令鼻翼微张,白了他一眼,“能治的肯定都治了,不拖累行军速度,剩下几个是因为这伤寒引发了其它病,是要浪费其它人力协助前行的!”

        “也好,把他们扔在附近吧……”,何必多两个无用的人去送死。

        “弃了的意思是杀了!”

        房疏接收到信息时有些不敢相信耳朵,他看了闻玄青一眼,闻玄青却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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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何?!”

        霍台令有些懒得解释了,“我说不用找他来!磨磨唧唧的!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房疏见没有得到答案,又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若是不杀他们,就只是放他们走了,那队伍里其它畏战的也不去了,把自己弄伤便行了,这军纪有何用?”

        房疏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了那霍台令觉得恶心的笑容,但是却更让自己心烦。

        他本不想再多说话,却还是缓和了语气,“这世界本来就是优胜劣汰!弃小利保大利,希望这些东西房大人熟读的四书五经里面应该有所提及!”

        这战争的残酷才在这读书人面前露了点爪牙罢了,房疏没有说话,他傍晚才去看过那五个孩子,有两个神机营的人,三个是自己带的部队里的人,年纪都不不,也就十八左右,也许正是贪玩的年纪,看他们瘦瘦小小,疏于锻炼,才让这恶劣环境钻了空子。

        他还记得有个白生生的小伙子,病得有些直不起身,见自己上前关怀,有些激动,开始还气虚得喊了两声“房大人”,后来又直接喊:“漂亮哥哥……”,自己还有些生气被称了漂亮,他又说有些想娘亲做的白玉汤圆了……这心里积蓄了的生气又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柔情。

        霍台令见他侧头看着自己,眼里有他看惯了的痛苦,真怕这个文弱书生突然哭哭啼啼,他正想出帐去,房疏却对他点了点头,“霍大人顾虑周到……”

        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那营帐,闻玄青跟在身后,房疏回头对他说:“本来想去做碗汤圆给那几个小子吃,好像自己也不会……罢了……”

        “房兄也别怪师兄......”,闻玄青是真怕他们的隔阂越来越深,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父常常说自己有做大事行杀伐之事上不如师兄,不如他决绝,不如他果断,可说罢,师父却是连连摇头叹气,最后总要说一句,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房疏笑不出来,不搭他这句话,另说了一句:“你也快些休息吧,也快到边境了......”

        闻玄青见他这样,定是心里有气的,他拉住房疏胳膊,有些逼迫他看着自己,“其实......师兄小时候是很好的人,善良,体贴,温顺......”

        “怎么突然说这些?”,房疏抽回手臂,心里却被挑拨起了好奇,脸上又装得莫不关心,也不敢直视闻玄青,怕心思从眼里跑出来。

        闻玄青表情很是认真,叹了口气,“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前一些事都记不得了,性格也越发古怪,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房疏别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得收紧了几分,缓缓说:“给我说有什么用呢?”

        “闻玄青!”,霍台令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诉衷肠’,本就烦闷得冒烟的心情像泼了油生起了火。

        闻玄青抬头看他,“师兄......”

        他手里拿了把刀,还滴着血。

        刺痛了房疏的眼,原谅他,没有想象中强大  ,现在真的挤不出一点笑容。

        霍台令上前抬起房疏的下巴,房疏不得已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两人突然靠得很,霍台令略微粗重的呼吸打在了自己脸了,自己能看他瞳孔里印照的自己,房疏赶紧后退了两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闻玄青张开手臂拦在霍台令面前,“师兄,这是做什么?”

        霍台令刚刚摸过房疏下巴的手指在闻玄青身上擦拭了几下,像是沾了鼻涕。

        “师兄最喜欢的事,就是毁了师弟喜欢的东西......”,霍台令下巴点了点房疏,问闻玄青:“师弟喜欢房大人吧?”

        一开始闻玄青没有反应过来,再配合了霍台令的邪笑,再联想到他那些风花雪月的轶事......

        闻玄青忍不住出拳,被霍台令接出,闻玄青脸色很难看,“嘴巴放干净点!”

        房疏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了,留下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平时不是最喜欢扮白脸?今天一声不吭?霍台令有些悻然。

        房疏心里自我安慰了一夜,人固有一死,早生早超生,之类的,自认为建设了一夜的心里防线却在第二天早上在见到那瘫干涸的血的时候又瓦解了,听说尸体被霍台令丢入了深山,连个孤塚也舍不得立?

        行军速度是提升了很多,前方驿卒传信正让支援快些到才好。

        又过了两日已经快到达了边境了。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闻玄青也不怎么找自己说话了,正好,自己也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也别招来那个神精病。

        中午停军休息时,两个锦衣卫压解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到了霍台令面前,“霍大人,这个人一直尾随军队!”

        霍台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刀欲砍,那人突然抬起头,挣脱了身边的两名锦衣卫禁锢,抬手接过霍台令。

        能接下他的刀?!霍台令挑了眉头,定眼一看,这脏兮兮的人有些熟悉。

        他是认出来了,但他不打算挑明,他收回想再攻击,那人跃了几丈远。

        “尔良!”,闻玄青挡过霍台令,“别打了!”

        “原来是房大人的那条狗啊”,他假意震惊,这烂招,闻玄青岂会不知?

        而且他眼里有杀意。

        霍台令有些失望回收刀,“这狗闻着主人的味儿都跟了千里地了”

        又不知道霍台令抽了什么风,他又拔出刀,对着尔良。

        “这狗不简单,还是杀了好!”

        尔良饥饿异常,有些站不动脚,哪里还有力气和这霍台令周旋,况且,自己是真的打不过他。

        尔良只得跪下,“霍大人,我只是担心少爷......”

        这招错了,霍台令可没有什么心思赞叹主仆情深,闻玄青也没料到这个,霍台令虽然高壮,身影却灵动,就差一点劈中了尔良的头,房疏出现扑倒了尔良。

        “少爷!”

        霍台令睁大了双眼,周围人都倒吸一口气之际,他及时收回了手。

        “两们真是主仆情深啊!”

        刚刚若是自己下了手,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的!

        房疏扶起尔良,对他使了个责怪的眼神,大有待会儿慢慢算账的意思,尔良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开心。

        “也不知道尔良做了什么,霍大人要致他于死地?”

        “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围着军队打转,我看他......危险得很!”

        房疏笑了。

        霍台令腹诽:“又是那种笑!”

        “尔良自幼习武,也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主子有什么不应该吗?他尾随军队也是为了主子,有何罪?”

        房疏边说边逼上前,房疏比霍台令微矮了半头,他便抬起头,直视着他眼里的杀意。

        这逼近都让霍台令想后退了,为了不显得心虚,他仍不动一步。

        闻玄青看这两人明里擦拳暗里磨刀,他对早围了几层看热闹的人说:“快散开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这指挥使都发话了,再舍不得热闹也只能散去了。

        “还没有听过那个人上场打战还要带随从的!扰乱军纪!理应当诛!”

        在军队里,要弄死一个人从来不是难事。

        万万没有想到霍台令咬住不放了,闻玄青心里大急,刚出口“师兄”两个字,就被房疏打断了。

        房疏冷静对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刘舜说:“刘大人,这尔良是来参军的,辛苦了人家奔了千里地,只为了报国屠虏,现在情况特殊也不用记六牌了,那张纸来让尔良签字画押!”

        这真是在霍台令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

        “霍大人前两日才处、死了五个残兵,这也有位置缺着呢!”

        这刘舜才反应过来,连忙取了笔墨纸来。

        霍台令也笑了,“这自然是欢迎!”

        房疏对刘舜说,:“这没有桌子,劳烦刘大人俯身行个方便?”

        偏偏房疏笑容就是有这般魔力,让那平时有些飞扬跋扈的刘舜乖乖俯身作桌。

        刘舜有些胖,撩起衣摆别在圆润的腰间,对着房疏狗腿一笑,连忙俯身。

        房疏写字时总会将左手背在身后,因为刘舜底盘对房疏来说有些矮,只能轧着马步,这风一吹拂起他耳旁的头发,斜上方看着他卷翘浓密的睫毛,挺俏的鼻梁,这霍台令竟有些失了神。

        房疏大概写了尔良籍贯生辰等信息,字也是极为隽秀朗逸。

        猝不及防房疏抬头和自己对视一眼,让霍台令心里有些慌,深怕这个狐狸察觉自己异样,声音又急又大,“那快画押啊!”

        房疏对他的大吼大叫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回首对尔良说:“赶紧的,人家刘大人可蹲得有些辛苦!”

        刘舜脸憋得有些红,为了别让房疏为自己‘操心’,忙说:“不难受!不难受!!”

        尔良上前咬破手指,按了个手印,尔良虽然灰头土脸,手极为白净瘦削,若不是布满了黄茧子,可真像女人的手。

        就着手也能接住自己的刀,虽说自己是没有怎么使力的,但还是奇怪了些。

        无妨,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这对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