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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大早麻贵等人就被皇上召进了宫,还不知道什时候回来。这是房疏进了明止庵后黄庸说的。

        黄庸接了霍台令的指示用上好的雨前龙井给房疏泡了壶茶,结果黄庸水都没有烧开,好好的茶香大打了折扣,不过房疏也不是来品茶的,也就闷不作声。

        霍台令说是去宫里接麻贵了。

        黄庸立在房疏身侧,想起霍台令出门时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好、好、招待房大人!”

        这个好好招待是怎么个招待法,黄庸也有些苦恼,想着首先应该不能让客人太无聊才是。

        黄庸想起了今天才知道的消息,说:“李戴之子李政因为袭击朝廷命官勾结九莲会,判了秋后问斩。虽然不知道此事是否与李戴有关,可李大人估计是觉得脸上无光,蒙了羞,亲自向皇上提了辞呈,皇上只说,三块铜板摆两处——一是一,二是二。他不兴那套子债父偿,父债子还的规矩,便驳回了,我看是皇上嫌麻烦再寻人用人罢了。”

        房疏一听,接话:“怪不得昨晚大宴上没有见到李大人呢。”,李戴与沈一贯有些勾结,若是替了辞呈被允许了才合房疏的意,“皇上倒真的有些懒散。”

        房疏心里也有疑惑问:“这都抓住半个多月了,怎么才判出个结果?”

        黄庸神色有些为难。

        “若黄大人有些为难,当我没有问过。”

        黄庸叹了口气,“房大人,这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说我知道的吧,沈一贯大人想保住李政,霍大人不肯,给三司施压才判了死刑,听说李政舌头都被割了!”

        “为什么割舌头?”,房疏心惊凉生寒意。

        “说了该说得话!就让他别再说了呗!还有大理寺现在缺了大理寺卿,可以钻空子的。”

        这一壶没有烧开的茶也快被房疏喝得见底了,太阳有些西沉,房疏便说:“他们今日可能不会回来了,我明日再来拜见!”

        “房大人……”,黄庸想让他再留下,可自己也不知道霍台令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挽留的话溢出喉管因为理由不足又咽了下去,“我送大人吧,一个人怕又碰上歹徒了,上次大人出了事儿,可把霍大人给急坏了!你要是再又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

        上次霍台令可真把他吓到了,说他失常也不为过。

        房疏苦笑一声,说:“猫拼命抓老鼠,非是担心老鼠口里的食物,它只是想抓老鼠而已。”,看黄庸一脸迷惑,又说:“若我是老鼠诱饵,能勾出更多地下老鼠,也是好事,不用你送,去做你得事吧。”

        刚刚出门,便碰上回来的麻贵、霍台令,当然还有他的仇人——季金。他们两人相看两恨,还要顾及麻贵,两人都得在仇恨面前蒙张笑脸。

        难得明止庵能有些热闹的人气,又趁着今夜月圆星明,便在之前房疏住过一段时间的花院摆上了几桌,用的就是今天去极肴行请的厨子。

        又让黄庸去买了几坛金华酒,又拿出了几罐说是叫葡萄酒的东西,霍台令说:“西洋进贡的东西……不知味道怎么样,我也还没有尝过。”

        有人问:“怎么不请嫂夫人来喝两杯?”

        “男人说话,不喊女眷……”,霍台令只是淡淡回应。

        白玉瓶里翻碧浪,紫金杯内喷清香。

        几杯下肚,气氛有些热闹起来,房疏与霍台令坐与麻贵身旁两侧,麻贵说今天他已经向皇上提了退休养老的请求了,也得了准许,明日便准备回程。

        还自嘲了句年纪大了,就应该乌龟变黄鳝——解甲归田。

        房疏唤他义父,他也不乐意,说听着不亲近,像宦官收的干儿子,多了利害少了情谊。

        房疏又脆生生唤了声爹,喜得麻贵像老来得子。

        一旁霍台令假装不乐意,说麻贵“偏心”,麻贵笑得眼角牵丝,忙说“自罚三杯!”。

        “爹真是!这应该罚八哥……”,霍台令这句八哥一出,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你快别喊什么八……哥,我听着背后像长了毛似的!”,房疏不含糊,自罚了三杯。

        麻贵的其它亲信都轮着来灌霍台令与房疏,连霍台令也变着法的灌房疏,房疏酒量不说多好,可他实诚,杯杯都满得要溢出。

        不出多久已经眼神迷离,麻贵也有些微醺,时不时在房疏耳旁说,“不可贸然犯上……”,“不结子花休要种,不义之人不要交”,“官场比战场更甚,杀人还不见血……”

        “爹,今天是不是皇上……皇上说了什么?”,房疏听着倒清醒了些许。

        麻贵摇头,“看得出老九和你是真好……,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他现在是老八,霍台令就是老九。

        “当初因为季金管理手下不严的事情,你得罪了陈璘,我还正担心会内讧,多亏了老九与陈璘通了不少信,说了其中利害,这个滑头冲子才安生了许多!”

        房疏想起当初在军营里教霍台令写信,见他几日几日的与陈璘通信,当时还想着是什么事情能聊得这么密集,原来是替自己“说情”了。

        房疏低头看了眼麻贵另外一旁与那些“兄弟侄儿”豪爽饮酒的霍台令,眼神有些复杂。

        在自己这里他也无利可图,若是图与他交合,可记得当时他还不乐意与自己同榻呢,想起来是后来去了那村里为救自己逆气而行,才开始受到道煌珠的蛊惑与自己行云雨赴巫山。

        几场下来,房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耳旁隐隐绰绰传来他们的笑声。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了。

        饮罢酒阑人散后,不知明月转花梢。

        可在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黑瓦黄梁,脸贴着滚烫的胸膛的时候,记忆又有些回笼了。

        霍台令把他扶回了自己的房里,借着酒性,自然是水满遇洼自流,干柴遇火自燃。分明是,芙蕖浪里,一对鸳鸯。

        野鸳鸳。

        房疏叹了口气,看着身上盖着的大红衾,又是心酸。

        “你叹什么气?”,语气迷糊,霍台令还没有彻底醒过来。

        “这是你成亲用的红衾吗?没有和新娘用,却被我这个野男人弄脏了……你不愧疚,我都愧疚得很了!”

        霍台令听他说得气,睁眼就看到他鼓包的腮帮,有些好笑,“这不是成亲用的红衾,你送我的衾套拿去洗了。我也没有打算和她同房,再者,你哪里是野男人?你可是我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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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和她同房?”,房疏十指紧绞,后悔问得直接了,可吐出话又吞不回来,“我不是小妾!”

        霍台令在衾下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的摩擦,房疏发现他事后很喜欢表现出温情,甜蜜蜜的气氛,能把人灵魂都蚕食掉。

        “你是不是吃味了?”,霍台令叹气,头又靠在他肩膀上,“她和我娘长的八分相似……,看她在沈府哪里受了苦,一时心软就帮了她一把。”

        “那你为何要娶她?!”,房疏语气都拔高了几分。

        “前阵子,皇上要我娶那楚宗王的女儿,那可是个泼辣的主!总得找个幌子对付过去……顺便气一气那老头,办得越热闹估计他越不得劲儿!”

        房疏心境像暖阳破云,阴雨转晴了,心里的潮湿都晦干了。

        “那郡主若是不泼辣,你就要答应了?”

        “嘿!给了甜桃又寻酸枣,说话酸不继甜的!那得还要有你好看才行……”,说着,又在他脸侧啄了一口,就着他亲的地方一圈圈向外蕴着热气。

        “简惠莲比我好看多了……这才是你想娶她的原因吧!”

        霍台令一个大汉子,手脚并用地裹住房疏,扳过他身体,两人正面相对,鼻尖相触。

        “你觉得她好看?!也是……像我娘的人,能不好看吗?”,又啄了一口他鼻尖,“你也好看……”,其实是更好看。

        “男人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男人也不是长来看的!”,房疏受不了他这么直勾勾的凝视,主动勾着他头埋在自己肩上,“简惠莲……你当如何处理?”

        等霍台令说了她境遇和自己打算,房疏问:“若是找不到她家人呢?她正值青春年少,天下都知道你娶她了,哪家男子会要?若是没人要……就跟你一辈子?”

        霍台令一派无所谓,“她吃的还没有马多,也不是养不起她。”

        “你心似顽石,她心如春水,若是融不烂你,也怕舍不得你……不觉得她比在沈一贯那里更苦?若是融得烂你……”,房疏说不出话,他也没有立场说这些话。

        霍台令又将头埋在房疏怀里,不以为意地闷哼一声。

        不接此话,说:“昨天提起你时,皇上说你有些不懂事儿……你离那些后宫争斗可得远些,特别是朱常洛!那小子对你的想法不干净!他爹就和一群太监经常厮混,他娘的,这还有遗传?”

        听他这么称呼当今圣上,房疏好气又好笑,“你是哪里遗传来的?也没听沈大人搞什么娈童?”

        “要不怎么说你是狐狸精呢?勾魂儿得很!”,霍台令拂砂他的腰侧,笑容也带着桃色,又开始卷食房疏的意识。

        幸好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迅速将纠缠一起的两人分开。

        霍台令被人扰了兴致,火气有些大,“谁啊!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看我不把你骨头都抽了!!”

        听得黄庸怯懦的声音,“大……大人……,是我,都督他们准备要走了……”

        都督就是麻贵。

        连黄庸哽下口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您和……和房大人应该起来了,都快中午了……从来没有起得这么晚,我都担心出事儿了。”

        房疏急忙起床,本来想再穿上那身带着酒气的衣服,霍台令却从一旁黑木箱里拿出一套青衫,“我之前让人做的......可能有些大了,你现在太瘦了些。”

        房疏看着那薄绸制成的夏衫,“你什么时候找人做的?”

        霍台令有些羞怯,“去年......你不是只有一套青衫,打了补丁,还洗得发白,那时候我就让人做好了.......我都差点忘了。”

        做好之后,有些自怨自艾,像自己在倒贴讨好一样而且一句话都没有的交情,找不到理由送人,就放在了箱底,没想到还有用上的时候。

        默然无声,房疏穿上了新衣,“是大了些,不过也还好,谢......谢谢。”,指尖还有些发抖。

        房疏的头发还是霍台令挽的,“这里都是大老爷们,这都不会儿?每天真要批头散发了。”

        “我就是总也不挽不好......连祁闹子都比我会些。”

        “尔良呢?好久不曾见他了?以前你们两主仆可像个连体婴一样!”

        “......他朋友来寻他,我放了他假,与朋友游山去了......”

        霍台令扎好了他的发带,“朋友?九莲教的朋友可有些不妥,劝他不要结交些狐朋狗友才是。”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眼睛。

        “放心,这事情也只有我知道......我还怕连累了小妾,以后没人给我暖被窝怎么办?”

        “你之前不是说你有亲信吗?是谁呢?”

        霍台令故作思考,“在朝鲜威胁你的事儿?”

        他还知道是威胁。

        嗤笑一声,又说:“我怎么会告诉别人,当时可怕你那条狗......尔良会使阴招。”

        “你若再说他是狗,我会把你牙齿打掉!”,房疏顿时生了气,“下次见他,请你道个歉。”

        霍台令只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再说话,若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两人免不了又要冲一顿。

        两人收拾妥当,便出门送了麻贵一行人出了京城,临行前为明日不能参加霍台令的喜宴而深感抱歉,霍台令让他别放在心上,也说自己还没有尽到地主之谊。一路寒暄到要离别时,麻贵最后说希望若有机会两人能一起去大同右卫看望他。

        两人异口同声:“一定!一定!”

        季金另有安排,听说不日便会启程去平乱播州,但他在朝鲜的那些事儿也被其它言官说给了皇上知道,虽然皇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昨天进宫面圣还是吃了些软钉子,这些问题都归咎到了房疏身上。私下的仇恨是又深了一步,这次季金学聪明了,一直做的面无声色,房疏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能看出他的恨意,房疏也是不杵的主,回敬的眼神也是杀意十足。

        房疏准备回府换官服再去六科,与霍台令分别时,房疏说:“明日.......我就不去参加你的“喜宴”了。”

        霍台令淡淡说:“也罢  。”

        第二天,房疏让祁量准备了一份送给简蕙莲的礼物--一件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一件百褶孔雀翎夏裙,还有些胭脂珠钗和耳坠首饰。

        这些东西送到明止奄时,霍台令问:“我的礼物呢?”

        祁量讷讷说:“房大人没说......”

        “那你快滚吧!”

        明止奄内热闹非凡,教坊司的歌舞乐姬莺歌燕舞。香腾瑞霞,千枝画烛流光;花簇锦筵,百盏银灯散彩;人头攒动,众人说笑不断。

        但有几人是来真心祝愿新人?都忙着来结权交友了,不过祝福什么的,霍台令也没有想这些,只想把动静闹大些才好。

        真心来的闻玄青和曾凌天也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霍台令让他们喝点茶水,曾凌天似乎有些拘谨,说:“看你成亲,我......真的有些高兴”,曾凌天是真高兴,又说:“高兴得好几天前就没有睡好了”,拿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霍台令,“这把匕首是我大半月前就开始锻造的,你十三岁的时候不是说你想要一把我亲自打造的匕首吗?当时师父受了任务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抽出时间......现在为师又只有一支手,造得有些粗糙了,但是你也别嫌弃,刀锋还是锋利的,哎.......你现在要什么宝刀都有......这确实有些寒酸。”

        霍台令低声说:“原来您还记着呢?”

        九岁那年,“师兄!!师兄!!刚刚师父给我买个了波浪鼓!”,小玄青瘸着腿跑到小台令身旁,脸上眼泪鼻涕和泥土混成了一块,脏得出奇。摇着波浪鼓,叮叮咚咚。

        其它一同训练的同门师兄嘲笑小玄青,“刚刚‘大小姐’负重爬山,跌了个狗吃屎,哄不好,骂了哭得更凶,有个波浪鼓就笑成了个花猫了!”,都围着他,捏他的肉脸,看他长得小姑娘又爱哭,都喜欢逗他。

        小台令擦了汗,拨开了那堆糙汉子,看了他跌破的膝盖,“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敷点药吧......”

        留下那堆人,有些扫兴地议论:“臭小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怎么感觉不爽!”

        半夜小台令起了夜,看着小玄青枕头旁那波浪鼓,拿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坐在石阶上学着小玄青白日里的模样摇拨着,结果第二日因为打扰别人休息被师父罚跪了两天。

        十岁那年,师父在街头捡了只三色花斑流浪猫给小玄青喂养,每晚小玄青都喜欢抱着它睡,十分亲近。可对小台令十分抗拒,在几次小台令偷偷从食堂拿了几次鲫鱼喂它之后,似乎也不抗拒小台令,给他摸头扶肚。

        结果有次那猫被鱼刺卡住窒息丧命,小台令吓得呆楞。小玄青知道后,哭了几天几夜,虽然没有指责小台令却更让他自责。

        曾凌天便给他扎了一个布偶小猫,但由于其形可怖,双眼错位,一大一小,不仅没能安抚小玄青,反而惊悚太过,小玄青一把扔到了窗外。

        晚上小台令又捡了回来,放在自已床下,前半个月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就会拿出来一直说:“对不起........”,又会将布偶小猫搂在怀里睡觉。

        端午节,司里请了老婆婆来清洁,便将小台令床下那沾了泪渍泛黄的布偶当成垃圾处理了。这个端午节小台令一直闷闷不乐。

        十一岁那年,曾凌天只带了小台令出府游玩了两天,两天夜里小台令盯着小玄青空落落的床,心里也空落落。

        十二岁那年,小玄青得了一把曾凌天亲自做的一把匕首,说让他防身用。“师父!也给师兄做一把吧!我们的兄弟刀!!”,小台令一听,有些期待,只是闷不做声。

        曾凌天指着院里武器架上的马刀,“你以为台令和你一样?他更喜欢的是那种大刀!”,小台令一听,走到刀架旁像应证师父所说的话一样,拾了把马刀,练习起来。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什么。

        “师兄好厉害!那刀好沉的!!”

        十三岁那年,曾凌天看小台令个头窜得有些快,说:“让你师娘给你做一身衣裳吧,裤子都短了一截了。”

        “不......不用了。”

        曾凌天问:“那你想要什么?你这小子怎么也不说!”

        霍台令沉闷了许久,说:“我也想要把师弟的那种匕首.......”

        曾凌天脸了没有什么表情,只答了声:“喔。”

        过两天,师娘还是送了衣服来,师父也去了应天府办事,匕首之事再也没有提走。

        曾凌天苦笑一下,“人虽然年纪大了,这些事儿还是记得的。”

        “记得.......也到现在才做......”,霍台令苦笑一下,他说得小声。

        闻玄青也提了个木盒子,“师兄,你以前不是经常给我带你喜欢的三鲜和东坡肘子吗?我学了半个月,总是做不出那味儿,想起在朝鲜时,我收了小西行长酷刑养伤那段时间,复炎给我吃过他熬的三鲜,和那时候的味道一样的!我前两天去向他讨学了两招。当然……你这山珍海味都吃惯了,这都是粗糠腌菜了,不好吃,倒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