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风光殊绝 > 第64章

第64章



        自房疏回京起,每天傍晚都会在门口收到一个木盒,木盒里或是死鼠或是内脏,反正不是什么让人心生感激的动作,并附上一封恐吓信。

        一开始房疏怕这心肺肾是人身上长的,仔细一看才知非是人器,便不放在心上,写的恐吓信上也是千篇一律,什么不离京城则形同此心,尔等鼠辈应烂于地下。

        进屋,凉凉清清,静无人声。他掌灯,将信置与火苗尖上,轰然起火,瞬间成灰,落在桌上。

        叹了口气,洗漱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自从知道霍台令被神宗召回后,房疏心里日日期盼起来,不为其它,只是太想霍台令了,有了期盼,每天的时间似乎都变得很长。房疏回了京后只写了一封信与霍台令,按着日头算,可能才收到。

        京察之事也进了尾声,六部内是小换了一次血,有的升官有的贬职,有的被罢黜,李戴因为自己倒霉儿子,向圣上提了几次退休归隐,本是不允辞,但李戴气色一天比一天差,神宗有些恼烦,只能同意了。吏部尚书的位置都空了出来。

        因为郑贵妃遇刺,她自己作死再将立太子一事推上风口浪尖,百官请求立长子为太子一事都神宗推给了内阁,而内阁首辅赵志皋就替神宗背了这锅,每天都有人上书苛责他,再加上因为占玉一事,九莲教一事也呈现出纸不包火的趋势,他与九莲教勾结弄权揽财之事怕也是瞒不了多久了。

        锦衣卫靠不住,他就让东厂的人联合东莽绞杀九莲教“反叛人士”,妄图自救。

        还没有等到霍台令回京,简蕙莲便找了门了,十一月初的早晨,瓦上也生霜,凉气逼人。

        房疏正好衣冠,刚开门,就见得简蕙莲杵立门口。

        正不知道该唤她姑娘还是夫人之时,简蕙莲先开口了,“房大人,我可以进去说说话吗?”,

        房疏侧头蹙眉,“孤男寡女让人看见了,怕是不太好。”

        简蕙莲只身而来,手里提了一个木屉,她也不介意,笑着说:“我都不介意,房大人介意什么呢?”

        “那......你进来吧。”,房疏侧身让她,其实他挺介意的。

        简蕙莲径直步入大堂,将木屉放下,从里面端出一些热腾腾的点心,“这是我今早才做的,房大人一个大男人自己肯定没有吃好,瘦了这许多,这些点心台令也爱吃的,只是不知合不合房大人口味。”

        这话让房疏听了心里不舒服,“你就是来送吃食的?”

        “是的,台令关心的人,自然也是我关心的人。”

        简蕙莲脸上的笑让房疏心里膈应得很,“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无话的话,带上你的东西还请回吧。”

        “房大人边吃边说吧,不耽误。”,简蕙莲端了凳子自己坐下,给房疏摆放上了。

        她还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房疏坐下,看着眼前的蔬菜粥,清香飘飘,却没有什么食欲。

        “为什么不吃呢,我又不会下毒的,都是一家人了。”,简蕙莲暗自有一种女主人的姿态。

        “什么一家人?”,房疏皱眉问。

        “我知道你与台令之间的关系,不否认,他对你挺上心的。但是......你们始终是有名无份,不过这些都是俗名罢了,只是委屈房大人翩翩公子跟了我们那混不吝的台令。”

        房疏只想笑,这越听越像正室对偏房说的话,自己在旁人眼里都成了小妾了,还是有名无份的那种。

        她不是来送吃的,是来膈应人的。

        “简姑娘也该找个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才是,别白白浪费了年华。”,这句话房疏是真心说来的,“你的路还长。”

        简蕙莲脸上没有了笑意,“他只是将我从地狱拉入火海,又何必来管我呢?没有归处的自由,我不需要。”

        “你长得像他娘。”,一句话简明扼要。

        简蕙莲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长得罪过了。”,她又深叹了口气,“房大人,有段时间我好恨你,做梦都想让你人间消失,听你远去关中,心里有些欺许,想着不归人总该归来,但是......不归人终是不归人,还消瘦了许多,最后是皇天厚土也拦不住他去寻你。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不管我表现得多贤良淑德。”,简蕙莲抽了口气,继续说:“  我就想看是什么金窝银窝让他不着家,原来不过是普通小居。”

        “是比不得府上大气宽敞。”

        “虽不大气宽敞,却有……”,简惠莲难再诉说,有些哽咽,“几年前,家里给我许了一个同村男子,他待我很好,他会围着我转,我累了他会背我,饿了,他会做吃食,虽然不好吃......”,想到这里,她才嫣然一笑,顾盼神飞。“他说要八抬大轿娶我进门的。我也等着那天,哪知等来天灾人祸......失散于茫茫人海中。”

        嫁了两次,一次被人从侧门背入,一次连新郎都不在,没有八抬大轿,没有烟花锣鼓,也没有开心。

        “我对房大人是又恨又妒!”,简蕙莲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为什么能有一个人那么喜欢你!”

        两人挨着坐,房疏抬手给她拭去了脸上的泪,说:“我年少时喜欢的人说恼我,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他,这份喜爱我可能会带到棺材里,但他......却不知几时会过了新鲜劲。”

        世人谓我有所得,不知所得谓几何。

        世人谓我有所失,不知所失换几何。

        简蕙莲将吃食推至他面前,“房大人快吃吧,这是我起了个大早做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没有下毒的,我这人杀鸡都怕见血,怎么会杀人呢?”

        房疏吃了一个蒸熟的玉白小圆丸,软糯香甜,“很好吃。”

        受了夸奖,简蕙莲还是有些高兴的:“我以前也做不来甜食的,后来发现台令很喜欢甜食,但他从来不买,像是等着别人给他送来。我便学着做了,这里有合意饼,双色马蹄糕,鸳鸯卷,你尝尝!”

        “你做得太多了,一起吃吧。”,房疏看着桌上十来碟点心,粉粉白白,被人雕得精致,自己是绝做不出来这种工艺品的,看着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她也拾了一块马蹄糕,小口咬了一口,“之前给台令做的夜宵,他像是舍不得吃,我每次就多做些,他才好歹是吃了一点。哎呀,太甜了一点,糖放多了。”

        “有吗?”房疏又拾了一块马蹄糕,用心地品了起来,“没有呢,我觉得刚刚好,不甜不腻。你做得这么好看,我也舍不得吃了,真是很佩服你的手艺。”

        “真的吗?怪我做得太好看了?”,简蕙莲掩嘴而笑,“你不能夸我了,我对你的恨都不坚定了!”

        “恨我还把吃得做这么好看?你这样美好的女子懂什么是恨吗?我看你不是恨我,你是不是怕太喜欢我了?”

        一席话把简蕙莲说得双颊红霞飞,“房大人说话像下蛊一样!不怕惹了别的风流债?!”

        “这哪里能是风流债?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房疏低笑一声,“你这点心太多了,若是天天吃肯定会被喂成猪了。”

        简蕙莲有些赧然,“什么好姐妹?!”

        “你是正室,我是无名小妾,不算是姐妹吗?我年纪比你大了十来岁,礼节上还得唤你一声姐姐。我的好姐姐。”

        “哎呀!”,简蕙莲飞瞪他一眼,“我刚刚那些都是气话,原来房大人心眼如针,是个记仇的!看着玉面白净,原来是个没皮脸的,叫我姐姐也叫得出口!你说我长得像台令的娘,你怎么也不叫一声娘来听听?白捡两个儿子,我也不亏的。”

        “哈哈,原来简姑娘看着娴静,急眼了也是什么都能说。”

        从那后,基本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来仲先居给房疏送吃食,房疏一开始不乐意,简蕙莲幽幽说自己在明止庵没有人与自己说话,很孤独,而且台令在这里的生活用品比他自己府上的还多,有他的生活气。房疏也没有说什么了,两人相处如家人,原来简蕙莲也是十指生花,能绣一手好绣,房疏破损了没有扔的衣服她便在破损处绣着各式花样,几次从她身上看到牛玉环的影子,生出许多亲切来。只是每天从明止庵来促先居两个来回还是花许多时间,房疏说给她请个马车,不必这么劳累,简蕙莲笑说:“本来就是穷苦人家,不必这么矫情,而且无事也是无事,不如多走走想想事情。一个人走路想事情可是一天中的乐事,不能被剥夺了。”,房疏看她坚持便不了了之。

        祁量一事还没有个进展,问何芗,何芗说:“沈大人最近帮着首辅大人应对立太子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可能都忘了!我前几日提过一次,他也只是点了头,没有说其它,别说祁大人的案子了,人手不够导致狱里被忘了案子太多了。”

        一天夜里,房疏便来到沈府,管家一见他说:“老爷还没有回来,房大人改日再来吧。”

        “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房疏不管不顾进门就坐在大堂内,喝着茶水。

        等了到半夜,沈一贯才回来,一进院就看见房疏在大堂里静坐着,长腿伸直,正在晃悠。看见沈一贯进门,立马起身,上前问:“沈大人!祁量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开始会审?!”

        沈一贯头疼起来,蹙眉道:“这段时间太忙了!等有空再说。”

        “耽误不了你两天的!你既然把他关进去了,就要有这些准备才是!怎么能放着两个活生生的人不管呢?”

        “我每天处理的事情都关乎千万人的生计,两个人算什么?!我时间很宝贵的!”

        房疏戾气横生,拳头紧握,青筋虬露,一旁两个护卫拔出了刀作出了守卫状。

        “行了行了!我今天太累了!”,沈一贯不想把事情闹大,“心烦得很,说了冒犯的话,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只是我好心奉劝房大人。别和别人走的太近!说不定会害了别人。”

        “还请沈大人尽快,没人愿意受这牢狱之灾。”,房疏说完转身离开了。

        沈一贯气得用力猛拍了一旁茶桌,吓得管事不觉打了抖。

        “下次别放他进来!”

        “是!是!老爷!”

        第二天房疏便知道了沈一贯那句警告的意思。

        早上简蕙莲没有如期而来,房疏心有疑惑,因为她这几天都很准时而来,可自己也有事忙,便没有在意,到了晚上她也没有来,他便去了明止庵问。

        没有主人的明止庵也是死气沉沉,虽然主人在也不见得多有烟火气,但现在也活像无人的府邸,门口两个站守的将士也像活僵尸。

        房疏上前问其中一人:“简姑娘在吗?”

        这两人应该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房疏,“简姑娘?”

        房疏看他那个楞头青样子,急吼道:“你们夫人!简蕙莲!”

        突然被凶,有些委屈,他回答:“早上卯时一刻就出门了,夫人每天都是那个时候出门的。现在还没有回来。”

        “出门了的?!”,房疏心下不好,“你们府上还有多少人?全都出去寻人!!”

        那将士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们夫人失踪了!!”

        另一个将士喝住准备去叫人的那将士,“慌什么?!你是谁呀?!夫人最近每天都是深夜归来的!”

        房疏从腰上取下牙牌,“刑科给事中房疏在此!简蕙莲失踪了!你们马上结集人手寻找!!”

        说刑科给事中他们不知道,一说房疏他们都知道,和霍提督关系铁着呢!

        这才引起了注意了,一晚上沿着明止庵与仲止居的路上寻找,却只在一条幽僻的路边寻得一个点心屉笼,点心撒入了路边草丛里。

        第二天一早,房疏一时间寻不到人的帮助,慌忙去了北镇抚司才想起闻玄青不在,还没有来得及走恰好被卫广看见,跑上前说:“房大人!你来找师兄的吗?师兄不在。”

        “我知道......走错了。”

        卫广看他欲言又止,脸上写忙了“我有心事”,直接问:“复炎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听他这么说,房疏也不客气,说:“霍提督夫人失踪了,不知道你们可不可帮忙暗中调查一下。”

        卫广脸色也有些为难,说:“师父才往川蜀调动了很有人手,现在京城人手不够,霍提督不在,要不然可以出动禁卫军去寻找。”

        “这样啊......”,房疏摆摆手,“还是谢谢你了,打扰了。”

        “人手虽然没有,但是我可以帮忙的,找人这种事儿,也算我的强项,京城地下那些的“蛇鼠蟑螂”我还是有些交情的,他们寻人的效率可高多了。”

        房疏拱手道谢,“那多谢卫兄了!!”

        卫广宽慰着:“房大人放心,这普天之下敢在霍提督头上动土的人坟头草就老高了,说不定是嫂子迷路了,指不定回去时她已经在家喝茶了。”

        心里知道怎么也不可能是迷路了不回家,还是说:“但愿不是遇到不侧了。”

        “自己家仆管不好来寻我?!新勾搭的相好不见了也来寻我?!你当这里是哪里?!房疏!是谁给你的脸!!”

        这次房疏逮到沈一贯在家直接冲了进去,见面披头盖脸就问简蕙莲的下落。那晚沈一贯的话分明就是与他有关,若他不是幕后黑手,起码也是知情者。

        沈一贯也是十分恼怒。

        “沈一贯!嘴下留德!!简蕙莲失踪了,看在过往的情份上你也应该帮她一把!”,房疏气得牙痒痒!若他不是老纪大经不起揍,早就吃了房疏几记拳头,虽然房疏也不是一个喜欢动粗的人。

        “我嘴下留德?!你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和霍台令那小子搅在一起的?不是图能利用他?!现在趁着他不在京忍不住那二两肉的冲动对他夫人起了邪念,勾搭起来,我就知道你这种男人怎么可能对台令有什么情爱?!简直是笑话!他年纪小受了你的骗,我可是看看明白。”,沈一贯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你可真会用恶意揣测别人,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房疏一字一句问:“你知不知道简蕙莲的下落!?”

        “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树了什么敌自己不清楚吗?跑来我这里咋咋呼呼!”

        房疏气极反笑,“敌人?我这人敌人很少的,现在想起来的就只有你了!”

        “房疏,你自己脑袋不好用了,回去洗洗睡一觉好好想想!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沈西!送客!!”,那沈管事进了书房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一贯,此事最好与你无关,要不然......你娘给你的命会废在我手上!你儿子......也拦不住!!”,房疏一把推开沈西,沈西一个踉跄差点闪到了老腰,眼看着房疏径直出门去。

        “老爷......”,沈西看老爷脸色不好,从没有见过这个情况,多年的家仆经验也没有告诉他答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住了口。

        沈一贯垂首一笑,又突然暴怒将书桌上的笔墨砚纸都挥了一地,“哪里来的贼子!看我是好欺负是不是!?看是谁让谁先死!!这个混帐!!”

        老狐狸生气了,自己那个忤逆儿子怎么想,管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