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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效的考核要领



考核的标准,必须以“对并没有用”为前提。

在圆满中分是非,是中国式管理的考核重点。

中国式管理的考核心态,最主要的特征,应该是“救人而非杀人”。

中国式管理的考绩,通常分为“明”、“暗”两部分,同时进行。这种先顾面子再分好坏的原则,是考绩有效的最佳保障。



计划执行之后,当然需要加以检讨,已如上述。但是整体的考核,仍然有必要。因为每一件事情都要考核,不但促使大家只看眼前、斤斤计较,而且容易引起情绪上的反弹,认为紧迫盯人,压迫感太大。我们凡事都要检讨,目的在于不断改善,而阶段性的整体考核,大家才能够力争上游,持续求进步。

考核的标准,必须以“对并没有用”为前提。因为对未必圆满,结果和错并没有多大不同。错,当然不可以;对,真的没有用。大家才知道追求圆通与圆满。

中国人所重视的是非,是圆满中分出来的是非,而不是为了分是非弄得彼此不团结的分离式是非。表面看起来,不分是非,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清楚得很。因为考核的目的,在救人而不是用来杀人。使同仁知过必改,重新做人,远胜于做不好就开革掉,绩效不好就应该走人的消极处理方式。

综合考虑表示考核的范围十分广泛,不论直接、间接,甚至于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事情,都包括在内。而且所有事情,都可大可小,令人不敢掉以轻心。用意在提醒组织成员,随时都应该反求诸己,多多反省,并且随时改正。人人如此,考核必然能够获得良好的成果。

考核的要诀,则是明暗、大小都要兼顾并重,以符合全面无形的原则。明的暗的一起来,大的小的都顾及,当然使人无所遁形,只好坦然面对。



第一节 先建立“对并没有用”的考核标准


西方管理在是非的判断方面,采取一种比较简单的标准:“对就是对,错便是错。”要求的程度也较为容易达成:“对就好了。”

中国式管理在技术方面,和西方所采取的标准和所要求的程度,并没有两样。但是在人的行为,也就是事的处理方面,则采取一种异乎西方的考核重点。

我们从小到大,不断地听到“对,没有用”这一类的话,却很多人忘记,或者无意间忽略,这一句话在管理上的效用,居然如此的重大。

“对,你只知道你对,谁不知道你对?但是,对有什么用?告诉你,对是没有用的。”

“对,没有用。”这种观念,对中国人而言,应该是十分熟悉的。回想一下,小时候在家里和弟弟吵架,父母总是以“一个巴掌拍不响”为理由,两个孩子都罚站。站着站着,终于领悟到“对,没有用”照样被罚站的道理。现代某些教育学者,搞不清楚这种用意,居然指称这种家庭教育不合理,弄得兄弟不明是非,实在是“以不知”来衡量“所不知”,难怪会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评语,让大家看不起,真是自作自受。

西方人当然缺乏这种素养,以至于当他们听到“对,没有用”时,大惑不解之余,连忙问道:“对为什么没有用呢?”而答案竟然是“对当然没有用”时,他们就更加紧张,急忙问道:“对没有用,难道可以错吗?”

请看:对没有用,难道可以错吗?这不是“二分法”是什么?“对”和“错”是对立的,不是“对”便是“错”,反过来也是如此,天下事有这么简单的吗?

我们不慌不忙地告诉西方人:“错是绝对不可以,但是对真的没有用。”可见我们已经摆脱二分法的陷阱,能够“把二看成三”,在“对”、“错”之外,看出“圆满”的境界,必须“在圆满中分是非”,才合乎中国人比较高标准的要求。

业务人员很对,把顾客气走了;部属的意见很对,却将上司气炸了;总经理的决策很对,各部门经理都气得不愿意接受……是不是都在证明“对,没有用”呢?

这样我们才能明白,为什么中国人“讨厌是非不分的人”,却也“不喜欢是非分明的人”。前者糊里糊涂,必然误事;后者则伤害面子,令人受不了。

不对,当然不可以。因为任何事情发生差错,总会带来若干不便,造成某种程度的损失,甚至导致重大的伤害。不对,大家都不高兴,没有人会认同。

然而对呢?若是伤害了某些人的面子,就会引起这些人的反弹,甚至于恼羞成怒,造成情绪化的回应。

可见对是不够的,不可以就此满足。对之外,必须顾虑到每一个人的面子,不伤害任何人的感情,才算是圆满,不致产生意想不到的后遗症。

在圆满中分是非,是中国式管理的考核重点。

中国人的关系,可能是全人类当中,最为复杂的。我们有伦理关系、党派关系乃至于势力关系。嘴巴上不承认,心里头大家却都很清楚。

组织成员之中,伦理关系、党派关系、势力关系错综复杂。有大圈圈,也有小圈圈;有明圈圈,也有暗圈圈,要明白这许多关系,必须经过相当时间的认识,才能够胸有成竹。

在中国社会,是非本身十分简单,是就是是,非即是非。然而一旦牵涉到伦理、党派、势力等关系,是非就难明了,变得相当复杂。

如果希望在圆满中分是非,最好把握下述三大原则:

第一,平时要以广结善缘的态度,结识各种关系的重要人士,以便必要时商请助一臂之力。平日多烧香,紧急时才会比较心安。没有事情时,多找机会开拓人际关系,是圆满中分是非的基础。

第二,任何时候,都不要随便得罪人,以免山不转人转,有一天发生“不是冤家不聚首”的痛苦场面。由于各种关系牵涉不清,往往得罪了一个人,等于惹火了整个圈圈,岂非自找麻烦,和自己过不去?

第三,要慎重考虑,自己需不需要加入某种党派或势力圈?因为伦理关系是天生的,不可能一厢情愿地要当某人的侄儿,就算干女儿也要别人认定才行。但是党派或势力圈则是后天形成的,可以由自己决定要不要加入。是否加入,其实是有利也有弊,必须衡量相关因素仔细考虑,不应该抱持着无所谓的心态试试看再说。有时一失足造成千古恨,有时也可能歪打正着,这都不是为自己负责的应有态度,最好尽力加以避免。

就算不打算加入任何派系,也应该对组织中的各种关系有所了解,给予相当的尊重,并且自己提高警觉。要圆满中分是非,必须格外小心谨慎,一切想好了才能开口,一切想妥当了才能动手。

组织要造成这种气氛,使每一成员都能够逐渐由“对就好”提升到“在圆满中分是非”的较高层次,就应该将这种要求列入考核,并且成为重点。

任何人把事情做对,只能列为乙等。若是进一步将事情处理得相当圆满,那就给予甲等。

我们相信“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知道“人才必须经过磨炼,才能出色”。组织内“在圆满中分是非”的人越多,大家愈能顾虑周全,彼此都想得长远些,后遗症自然大幅减少。

自古以来,有能力的人大多自视甚高。由于“艺高人胆大”,往往显得相当轻率,并且不把同仁放在眼中,只顾自己锋芒毕露。这样的人,纵使短期内有所表现,时间一长,也将制造许多问题,使组织饱受大害。

把事情做对,固然已经相当困难。要求在圆满中分是非,当然更加不容易。但是,取法乎上,经常只能达到中上的程度。为求提升竞争力,必须以让大家都有面子为目标,使大家在计划、执行以及考核等阶段,都能够克尽心力。认清“努力工作没有用,用心做事才要紧”的真义,随时关心整体目标和各人的情绪变化,将工作绩效和情绪管理结合在一起,不但工作效益要高,而且大家都很愉快。时时刻刻,互相砥砺提醒:对,并没有用;在做对之外,还要重视圆满、圆融和圆通。



第二节 要求大家“在圆满中分是非”


表面上看起来,中国人是非不分,凡事马马虎虎,不愿意切实检讨,把是非判断得十分清楚。实际上,中国人最厌恶是非不明的态度,视之为可恨的“乡愿”。大部分中国人缺少检讨的功夫,不得已才马马虎虎,心里头则一百个不情愿。

中国人应该在“是非分明”和“是非不分”之中,走出第三条路来,叫做“是非难明”。由于难明,所以必须谨慎来分辨;难明还是要明,只是过程不一样,不可以做到分明的地步,以免有人因而没有面子,不够圆满。那时候是非就算十分清楚,也是没有用的。

管理有三个主要的历程,分别是“计划”、“执行”和“检讨”,构成周而复始的循环,似乎中外皆然。但是西方人“检讨”起来,可以“明言”,弄得“是非分明”;中国人“检讨”的时候,对人、对事好像都有“难言”之隐,若是明言,势必得罪若干人而遭到报复。往往检讨了老半天,由于不敢直接抨击要害,以致“有名无实”,草草结束,又招来是非不明的批评。最好掌握下述三个要点,才能够慎断是非,达成在圆满中分是非的检讨效果:

第一,在公开的会议中,将责任推给制度,而不直接指出犯错误的人,以顾全他的面子。西方人公开承认错误的做法,在中国人看起来简直是自取其辱。拘于士可杀不可辱的原则,中国人地位越高,越不能够公开认错,以免干部也跟着没有面子。这时候对外可以采取“弃车保帅”的方式,由干部来顶替,让他暂时不再对外行事,隐匿一段时间,反正在内部照样可以运作,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对内则尽量采取“家丑不外扬”的方式,在检讨会议中,巧妙地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制度,常常以“谁都没有错,错在制度不完善;如果制度不修改,今后仍然会不断地出现类似的缺失”为借口,让制度来背黑锅,以顾全成员的面子。

组织首长若是采取是非分明的态度,一定要当场把是非弄清楚,把责任的归属搞明白,就会弄得人人自危,充分体现“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态度。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便是“是非太分明,大家不敢做事,时时求自保,对组织反而不利”的写照。

成员如果明言此事是某人的错,某人没有面子,便会站起来说:“既然此事是我的错误,那我现在就全部承认。我有不对的地方,难道你就没有?我是尊重你,不好意思明白说出来,你却不尊重我,挑得那么明,所以我也只好一一把它说出来,请你包涵。”然后不知是真是假,说了一大堆,大家迷糊中只有一个念头:“谁叫你把他逼成这个样子?狗急都会跳墙,何况是人?”

中国人只要把责任推给制度,便可以放心地说出得失,虽然不必直接指出什么人应该负责;而被隐约触及的人,却心里相当清楚,在场的人,也都听得出来,只是不明言,暂时顾全他的面子,下一步骤比较容易施行。

第二,会后把应该负责任的人请来,私底下和他沟通,让他放心地把一切缺失说清楚。一般人只做到把责任推给制度,以为便告一段落,以致“后续工程”未能继续完成,而功亏一篑。

具有检讨功夫的主管,必须在会议上把责任推给制度,却牢牢记住在会后将应该负起责任的人找来,私底下问他,到底缺失在哪里?这时候做错的人,心里明白“主管不当场明说、指责,是给我面子。现在还要耍赖,恐怕他会翻脸无情,加重处罚,反而对自己不利。不如老实把缺失说清楚,说不定还能够获得宽谅”。

主管的态度很明朗,此时再不坦白,罪加一等;若是坦诚说清楚,大家想办法,比较方便下台。

在这种情况下,犯错的部属,大多不愿意“敬酒不吃吃罚酒”,除非后果真的非常严重,否则多半会自动说出原委,以试探的态度,先承认一部分错误,看看主管的反应,再一部分、一部分检讨出来。

主管的态度,可以决定部属“避重就轻”的比重,因此最好采取较为宽松的方式,使部属放心地陈述他的想法。尽量不要打断他的话,也不要抓住一点,就穷追猛打。等他说完一个段落,再提出若干疑点,让他继续说清楚。千万不要立即把相关人员找来当面对质,否则以后谁都不愿意说出实情,反而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第三,给他机会,让他能够“善补过”。除非事态真的十分严重,必须有所惩戒。不然的话,把缺失弥补起来应该优先于把错误的人付诸惩罚。

不要养成部属“用承认错误来求取谅解”的不良习惯,以为“反正做错了,承认错误就可以了事,怕什么?”因而养成“不怕犯错”的风气,也不见得有好处。

认真地把缺失矫正过来,设法把不良的后果修补起来,这才是检讨的真正目的。

有错误必须承认,这是中外一致的原则。然而,中国人不一定采取公开承认的方式,私底下认错以保留面子,似乎比较容易做到。承认之后,必须以“负责到底”的精神来寻求解决,这才是我们重视的课题。一方面记取教训,切勿再犯;另一方面力求补救,设法把缺失减到最低。这种“不二过”的精神,才是值得大家发扬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凡事十分谨慎,有过失要认真检讨,却不一定非公开出来不可。要紧在减少损失,不要造成遗憾。

把错误推给制度,因为制度是死的文字,不至产生情绪反应。然而,大家都知道,执行的人是活的,按照死的制度去执行的活人,当然必须负起责任。我们这样做,一方面暗示他此事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不方便直截了当地明白说出来;另一方面也鼓励他,如果真的是正人君子,就应该会后自动找主管,坦诚地检讨得失,给大家一个清楚的交代。

中国人含含糊糊的目的,是为了有面子地清清楚楚。过程模糊化,结果仍然明朗化。阳的一面,好像有所隐藏、有所遮掩,无非是为了圆满,让大家都有面子。阴的一面,则纸包不住火,终究要揭穿,要照亮,要一切搞清楚,才能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而知所警惕。



第三节 抱持“救人而非杀人”的心态


中国人做计划时,秉持儒家的精神,非把它做好不可。中国人执行时,体认道家的意识,自然会遭遇这么多的困难,不如随遇而安。中国人考核时,又自然而然,秉持释家的心态,反正已经造成如此这般的结果,就算把他杀掉,也不能改变既成的事实。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它去吧!
打从学生时代,我们就已经养成这样的习惯。每逢考试前夕,无不下定决心,要好好准备,考出高分,才对得起自己。一走进考场,发现“老师出的题目我都不会,我会的东西他偏不考”,于是不慌不忙,每题都多少写一些,越是不会的题目,字写得越工整,让老师好加分。考完之后,面对公布的成绩,毫无愧色地认为:“老师若不当掉几个,不足以证明他很认真负责”,而自己则“我不入地狱,谁还愿意进入”,为了拯救其他同学而牺牲一些,当然是善事一桩!

这种儒、道、释的循环往复(如图38),充分表现中国人的包容性,能够把复杂、繁多的东西,统整起来而毫不矛盾。

图38 儒、道、释的循环

中国式管理的考核心态,最主要的特征,应该是“救人而非杀人”。我们善体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有违天道,当然不可行。杀人在企业管理上相当于开革或辞退员工,结果还不是增加社会问题,所以非不得已,不要有开革、辞退这一类的念头。

于是,许多人抱怨:既然不能开革,记过、惩罚、降职等措施似乎对某些人来说不痛不痒,那么考核又有何用?还不是形式上做做样子,吓唬一下而已?

像这一类观念,证明许多人具有杀人的考核心态,认为“做不好就换人”,甚至“不但扫黑,而且要扫白”,好像自己永远不会被换掉,长久不会被扫到一样。出发点已经有所偏差,怎能令人心服,更谈不上心安。

考核是一种激励措施,用来救人,这才是积极的、良性的、正面的、性善的、人本的思考方式。

首先,考核必须配合事先订立的目标。没有目标,根本谈不上考核。没有目标的考核有如法官断案时采取自由心证,非常危险而不可靠。目标的订立,又必须是当事人自己的主意,不应该是上级主管替他订立的。

年终期末,让员工自己提出明年度的计划,订立明确的目标。这时候主管有责任辅导每一位部属,寻找“可以获得良好考绩”的目标,成为“救人”的第一步骤。换句话说,明确地告诉部属,有效达成这些目标,并能获得优良的考核成绩,基本上已经划出员工的安全范围,要生要死,完全掌握在员工自己的手中。居于人类求生存的本能,员工自有办法生存下去。

人对别人的决定,只会尽力而为;人对自己的决定,才肯全力以赴。让员工自行订立计划,寻找目标,大家有了全力以赴的指标,不至于产生“自生、自灭”的徬徨。没有目标或者上级规定的目标,乃是操之在人而非操之在我的考核,难怪员工心中不够踏实。

其次,给员工比较清楚的衡量标准。让员工随时可以自行评量,更随时得以补救、调整,确保预期的效果。这是以考核救人的第二步骤,最好在订立目标、计划的时候,一并商量决定。我们不敢奢望一切衡量标准都能够做到数量化的地步。但是比较清楚的衡量标准,确实有其必要。总要有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标准,才容易实施而减少怨言。

秤称要有秤锤,这秤锤代表被考核员工的心。大家认定秤锤是公正的,心里就会坦然地接受;否则便产生怀疑,甚至不接受考核的结果。

及时提醒员工的缺失,让他调整过来,补救得宜,这是救人的第三步骤。主管不可以只顾忙自己的,无心照顾到所有的部属。常听到“我当时正忙着,没有注意到,你自己怎么也如此不小心”这一类的话出自主管之口,实在不合适。部属固然应该自己小心,然而主管的重大职责,在于监督、确保部属顺利完成工作。如果把所有责任都推给部属,不知道主管在做些什么?

提醒必须及时,不然误了时机,提醒已经失去时效,变成纯属指责,于事实并无补益,不算是救人了。

及时提醒之外,还要注意部属是否有把握加以补救,若是有困难,必须适当给予帮助。甚至调派他人,或者亲自参与,帮助部属渡过难关。

总之,一切以“确保部属圆满达成预期目标,获得良好考核成绩”为共同努力的目标,随时随地站在部属的立场,善意提醒,即时辅助。不但考核的结果皆大欢喜,而且在整个考核的过程当中,与部属建立牢不可分的一体感,同心协力,群策群力,皆顺利展现。

主管抱持“看你有多大能耐”的心态来考核部属,已经形成敌我对立的不利态势,离心离德,从此开始而越走越远。主管站在高处,看部属互相斗殴,然后评定胜负。这种“不顾部属死活”的考核心态,部属自然以“套招”、“虚功”来应付,只要大家都不重视考核,考核的威力就会大大减低,终至成为形式了。

放眼望去,自生自灭的人间惨境到处可见。部属浮沉于同仁之间,主管见死不救便是缺乏人情温暖,彼此不相关怀的工作环境,令人觉得冷酷而又孤寂。

子女的成就,是父母的荣誉;部属的成就,同样是主管的荣誉。父母救子女,为第一要务;主管救部属,同样列为第一优先。主管不应该“管部属这个人”,却必须“管好部属所做的工作”,因为部属个个争气,表现良好,才是主管领导有方的实际绩效。

这样说起来,部属考绩不佳,主管脸上无光,必须部属考绩良好,主管才显得光彩。可见主管用救人的心态来考核,不但对部属有利,对主管自身也大有助益。

存心杀人,须知人是杀不完的,往往终究杀了自己。存心救人,也要觉悟人是救不完的,唯有念兹在兹,不厌不倦,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情,丢弃“功劳”的念头,更不必寄望部属“知所回报”。以平常心救人,才是菩萨心肠。中国人以“释家”思想来考核,满心“救人”而非“杀人”,其真义在此。



第四节 采取“综合考虑”的原则


有些人喜欢说“全方位思考”,主要是来自“八卦”的启示(如图39)。站在多方面来考虑,其实就是综合考虑。中国人凡事求圆满,因此,为了面面俱到,必须综合考虑衡量标准。

综合什么呢?凡是想得到的,不论直接、间接,甚至看起来毫无关系的,都包括在内。因为“太极”是其小无内、其大无外的,所以“沾不到边的东西,也可能被视为息息相关。”

当事人再怎么想,也有想不到的事情,一旦被提及,都可能列入综合考虑之中,形成“无妄之灾”。

图39 综合考虑

中国人要求特别高,几乎接近“零缺点”。完美无缺才是圣人,我们以圣人为效法对象,当然不可以有任何污点,否则一经渲染,小可以变大,大到遮住了所有的优点,造成“一失足”的千古遗恨。

然而,我们又认为“神仙打鼓有时也会打错”,圣人也可能犯错。于是“无伤大雅”、小节无妨略有变通,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气度,大事可以化小,小到不必小题大做,给予“戴罪立功”的机会。

品质必有上限、下限,但是中国人的综合考虑,其范围之广、弹性之大,简直令人咋舌。往往听说“做得好的不一定留任,做得不好的不一定去职”,理由是“综合考虑”的结果,不得不如此,使人不敢不相信“一切都是命”。若非这样解释,永远也说不通。
但是,高阶层主管绝不承认如此这般综合考虑的结果,居然和“神秘莫测”而又“无可奈何”的“命”有关。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综合考虑不但合法,而且具有科学精神,理由是法治时代,一切依法办理;科学时代,凡事必须有科学依据。

主事者与当事人对“综合考虑”的认知,差距如此之大。那么旁观的第三者又将如何?这个也很简单,对主事者有好感的主流派,多半认为“理应如此”、“舍此别无其他更好的选择”,顶多指称“虽然不理想,仍然可以接受”。同时受害的当事人,多属非主流派,马上指责“私心太重”、“有失公允”、“形成小圈圈”、“派系的利益作祟”,而“深表遗憾”。

说中国人“不一定”,实际上以上所说的种种表现,自古迄今,可以说起码十分固定,一定如此。中国人的不一定,表现在“今天采取主事者的观点,明天可能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来思考”,以及“上午是主流派,下午可能突变为非主流”,这种“不一定”,更加深了综合考虑的不一定性。审查被提名人的资格时,可以批评得一文不值,简直一无是处,而在投票时,却投同意票让他顺利过关。旁边的观众一头雾水,到底是审查时乱骂,还是投票时乱投,答案则是千篇一律的综合考虑。虽然他实在坏得不能再坏,但是居于全方位思考,还是投票让他通过。一则考虑提名人的面子;再则骂也骂过了,何不放他一马;三则让他太难堪之后又太难过,岂不结成死仇,以后如何在其他场合见面;四则有一天可能轮到自己被提名,希望审查人也同样骂归骂、投归投,以免自己受害;五则通过恶毒的责骂,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让他高票当选,可以损益平衡,维持良好的关系,何乐不为。一下子可以列举许多正当理由,可见真的是居于综合考虑,丝毫没有不负责任的念头。

中国人最好坦白承认,我们既没有条件实施“法治”,也不愿意、事实上也不能实施“人治”。我们是“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特别是衡量标准,是以人为主,而不是以法为主。

衡量标准当然应该以综合考虑为依据,因为唯有通过全面性的思考,才有办法不偏不倚地衡量出得失、利害与是非、善恶。而综合考虑,即不可以挂一漏万,当然不能限于既定的文字条目,根本连衡量的项目都不确定;当然谈不上量化,最后所呈现的数字,也不过是综合的、概略的、比较的、相对的一种代表符号而已。

中国人的业绩,除了工作表现、人际关系之外,还要扩充到天人关系。所以上班除了好好工作、好好做人之外,还要讲求“人在衙门好修行”,好好修行一番。

这样一来,中国人工作之余多研究命理,工作多顾及人缘,而行事多讲求自然,也是综合考虑的衡量标准之下必然的修养。居于天人合一的大系统之中,人人都理应如此,才能够因应综合考虑的全面考察。

我们常常批评“考试领导教学”,但是教学的结果若是不能通过考试的要求,难道就是好的?如今“衡量标准决定个人的行为”,是不是同样证明“有这样的衡量标准,必然产生中国人的一些管理行为”,甚至“能够通过综合考虑的衡量标准,必须具备中国人的某些管理行为”,我们还有什么好抱怨、好怨叹的?

人、事、地、物、时,还要加上随时加进来的变数,我们称其为“程咬金系统”,因为它经常事先没有任何预警,忽然间从半路中杀将出来。凡此种种,都是综合考虑的衡量项目,怎么可能明文规定,一切透明化、制度化、数量化呢?那不是过分强人所难的要求吗?

综合考虑既然是正确的、必然的,有其事实上的需要,而综合考虑的项目也必须无所不包,又随时可以排除某些项目。为了综合考虑的缘故,非将这些项目暂时排除或搁置,以收“戒急”之效,我们当然也不应该有什么话说。那么,我们就应该依循综合考虑的精神,做好万全的准备,以便顺利通过衡量标准而对得起自己。这时候及早学习中国式管理,便成为当务之急,不可不善体中国的自然生态、社会风气以及文化特性了。

最要紧的,还是主持综合考虑的人,必须真正公正,而又敢于承担“不公平”的罪名,勇敢地说出“保证公正,实在无法公平”,大家就比较容易产生信任感。多找一些人商量,就算有人批评为“找人背书”,也比独自一个人“闭门造车”来得好些,这也是中国人要有“班底”的一种理由。连班底都组不起来,可见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然而有班底又会招来“小圈圈”、“核心人物朋比为奸”的指责,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出合理的平衡点,才是综合考虑经不经得起考验的主要关卡。



第五节 鼓励大家“反求诸己”


凡事非检讨不能进步,但是事在人为,一检讨起来就和人有关,很容易因牵涉到面子问题而难以施行。

人总是爱面子的,一个人如果到了面子也不爱的地步,几乎缺乏“羞耻之心”,大概会越来越可怕。

爱面子是人之常情,检讨事情的时候,常常想起“此事系某人所为”,或者“谈这件事根本就是冲着我而来”,很快就和面子挂钩,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我国先哲,深知这种人性的特点,所以一再告诉大家,检讨的唯一可行方式,在“反求诸己”。

曾子说得好:“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中国人的“自主性”很高,不喜欢被管,不接受别人的摆布,喜欢自作主张,由自己来拿定主意。自主性高必须伴随着自律性强,自己管好自己,所以“修己”非常重要。不喜欢被管,当然要自己管自己了。

自律才能自主,律己越严,越能够从别人的尊重中获得高度的自主。养成自律的习惯,每天以三件事情来反省自己:替人计议事情,有没有尽心?对朋友有没有不诚信的地方?传授给别人的东西,自己是不是够纯熟?这三件事分别反省检讨,以求日有进步,日新又新。

孔子主张“君子不器”,认为一个人不能够像器具一样,随人使用。盲目顺从上级的指使,随时接受他人的摆布,和器物有什么两样?所以中国人认为完全听从命令的人,是“奴才”:对上级唯唯诺诺,人家就会嘲笑为“谄媚”。孔子说:“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可见中国人逢迎、巴结、讨好上级,并不是正当的行为。反而应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上司看得起部属,部属对得起上司,才是正道。

自律的人,必须做到孔子所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见到比自己表现得好的人,要用心向他学习;见到比自己表现得差的人,不必嘲笑他,反过来看看自己有没有不足之处,以免有一天表现得跟他一样差。孔子说这种话的时候,贤和不贤有一定的标准,大家才有办法比较,现在贤和不贤的标准乱掉了,缺乏一定的标准,比较起来,好像更加困难。

现代化的见贤思齐,逐渐变成“见到西洋人的所作所为,务须尽力学习”,见不贤而内自省则形成“见到中国人的行为,赶快从丑陋面来加以解说,以表示自己与众不同,不是普通的中国人”。缺乏自信的人,实在没有资格说什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因为他山、自山的来龙去脉,没有一样弄得清楚,何以攻玉呢?

孔子当年十分感慨地说:“算了吧,我看了那么多年,还没见到一个知道自己的过失而又能够自责的人。”大多数中国人,不检讨则已,一检讨便是别人的错;自己绝不丑陋,而别人却丑陋不堪。可能吗?

自己检讨自己,一旦发现错误,岂非没有面子?所以借口诿过,就成为保全面子的常用计策。不料死不认错,已经成为“不要脸”,和“没有面子”变得脱离关系了。不要脸是不讲理的代名词,死不认错当然是不讲理,中国人最不喜欢这种人。

要保持爱面子而不至于不要脸,最好记取孔子“不二过”的教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切实检讨,记住,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便没有什么面子问题了。

遇到缺失,先承认这是我的错,大家比较不紧张,面子问题比较不那么要紧,也就各自认错。在大家各自检讨声中,寻求错误的重点,应该比较方便。

过失是争出来的,不是推出来的。大家争责任,责任自然分明;彼此推责任,就会归咎于权责不清。大家争着承认过失,大大小小的缺失都会说出来,很容易认清过失的真相,下次比较容易避免;大家互踢皮球,把缺失推给对方,推来踢去,始终抓不住要点,不久便会重蹈覆辙,一犯再犯。

率先指责别人的错误,无非在以其他人的面子问题逼迫其防卫自己,找借口规避责任,甚至反过来咬自己一口,把责任完全推过来。

中国人“二合一”重于“二选一”,总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任何缺失,似乎都不是某一个人独力造成的。认真检讨起来,好像大家都有错,只不过或多或少,程度上有一些差异而已。

只要有人勇敢地承认错误,其他的人比较容易受到感应,也勇敢地跟着承认起来,反正大家都有错,后果比较容易承担,怕什么?认了。

孟子提出“居上先施”的定律,认为某些事情,由上级先做,部属自然放心地追随。上司率先承认自己的缺失,部属当然接二连三地坦承自己的过错。

孔子最担心的是“不善不能改”,发觉自己不对,还不能革除。要改变自己的不对,必须有面子地承认不对的地方,才会下决心加以革除。

上司先认错,部属自然不好意思,这时候面子问题变得很奇特,忽然间觉得不承认错误反而没有面子,跟着上司坦承自己的缺失,才是有面子的人。

部属不好意思不承认,这种情况下不承认反而没有面子,这是促使部属自省的有效动力。

常见的情况是部属承认错误,上司立即加以指责,同时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他:“他自己承认的,还有什么话讲?”这才弄得部属不肯承认缺失,也不愿意承担责任。上司这种常见的“不善”,是不是应该“能改”呢?若是一直“不能改”,部属又怎么敢改变呢?

孔子对自己的愿望,不过是“可以无大过”。可见“小过不断”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我们常骂人“大过不犯,小过不断”,好像是不可原谅的罪过。其实“多做多错”不正是“小过不断”的根源吗?上司不喜欢“小过不断”,部属只好以“不做不错”来保护自己,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许部属犯错,部属才敢多做。只要是无心的小过,最好不罚,部属才敢自省,也才敢坦白承认。

有意的、违法的、大的过错,当然要罚。罚大的,不罚小的,大家自我检讨的结果,才会放心地说出来,只要下决心革除“不二过”,就可以无大过了。



第六节 要诀在“明暗、大小兼顾并重”


西式管理的考绩,主要在奖励功劳。贡献度越大,考绩越好,年终奖励越多。但是在员工心目中,难免具有“算账”的味道。一年下来,算一算总账,到底功过如何?而且还有“杀人”的威胁性,只要表现不佳,就有被裁掉的可能。像艾科卡那样高阶的人物,都会被撤换,何况一般的泛泛之辈。

中国员工,都十分谦虚,不敢说自己有什么功劳。因为我们很明白,功劳是上司给的,不是自己所能够抢得到的。上司认定有功,我们就有功劳,这时候还要谦让一下,功劳才会更大。如果自己夸口有功,上司便会提高警觉,把功劳抢回去,淋一淋冷水,让我们头脑更加清醒,毕竟所有的功劳,都可以轻易地一笔勾销。

我们不敢居功,认定自己有功劳。因此,我们常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每人每年,同样拥有365天,可见大家的苦劳都差不多,至少自己不能够输给别人,否则就等于不认定自己的苦劳,因而觉得相当疲劳。

鉴于这种“功劳”人人想要,却不便启齿;“苦劳”人人敢要,只是不以此为满足的心理需求,中国式管理的考绩,通常分为“明”、“暗”两部分,同时进行。

明的考绩,是考核“苦劳”的部分,大家都差不多,通常依照年资的深浅,给予“大家都一样”的考绩奖金,使大家支领起来,觉得有面子,没有输给别人,而认为很公正。

暗的考绩,反而是用来考核“功劳”的部分,有大有小,差距很大。由于采取“暗盘”的运作,私底下发放考绩奖金,让大家都不至于没有面子,因而觉得相当公平。

中国人的要求,标准比较高。有明的考绩,大家都差不多,这时候大家觉得很公正,却完全不公平。因为这种齐头式的奖励,等于鼓励大家混日子,看谁活得比较久,年资长些,奖金就多一些。有暗的考绩,有多有少,大家认为很公平,却觉得面子上受到伤害,没有办法向家人交代,只好猛发牢骚,指责上司不公正、偏心。有明加上有暗,面子和实绩兼顾,当然既公正又公平。

明的部分,依据各人的年资,大家发放同一标准的奖金,激励作用不大,所以不能多给。这一部分,使得员工拿回家的时候,不至于由于领得比别人少而没有面子,主要在对家人有所交代,表示自己天天上班,表现得很好,并没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如果家人听说其他的人另外有一包暗的,而且数额还比这包明的更大,当事人可以否认:“没有这回事,不要听信别人胡乱说。”然后下定决心,明年要好好努力,把那一包暗的争回来。等到第二年得到那一包暗的,这才放心地向家人夸耀:“去年我看老李比我更需要钱用,所以把功劳让给他。今年我稍微表现一下,你看,这一包还不是立刻到手。”够神气,够威风,更加有面子,对不对?

暗的部分,依据各人的实际表现,贡献大的发得多,贡献小的领得少,而且差距可以拉得很大,更加具有激励作用。王永庆之所以成为台湾地区的经营之神,当然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其中善用暗盘的激励,使大家不得不全力以赴,更是十分有效的方式。

明的暗的一起来,一方面顾全大家的面子,一方面激励大家好好表现。这种先顾面子再分好坏的原则,是考绩有效的最佳保障。

对中国人而言,让他有面子,什么都好商量。这时候再来分高下,他会努力表现。让他没有面子,很容易引起情绪化的反应。这时候再公正,他也觉得自己受尽委屈,始终认为不公正,所以不服气。

考绩不可以用来“算账”,因为算完账,不管得失如何,功过如何,时间都已经流逝,一去不复返,是一种无可弥补的损失。

上司应该善用考绩来激励部属把握时间把工作做好,不可以等到时间流逝,才来一五一十地算总账。

一年之始,上司便应该进行考绩,而不是等到一年结束,才翻开旧账,逐条清算。

每年的12月份,实际上就是第二年的开始。这时候上司应该把部属个别请来,跟他谈一谈明年的工作计划,告诉他有哪些工作等待他去做,让他明白只要把那些工作做到什么样的标准,他就有功劳,可以获得一些暗盘的奖励。这种先给予期待的考绩精神,不但可以把他留下来,不用担心大年初五开工的那一天看不到他的踪影,而且让他心里有充分的准备,要按照所期待的标准,好好地演出,绝对不可以失常或产生误差。

先给他期待,让他好好去达成,然后再来奖励他。这种“立于不败之地”的考绩方式,才能够鼓励员工,稳当地表现,必然地获得,丝毫没有下赌注的不安定感觉。期待功劳是上司给的印象,成为功劳是上司期待自己去达成的,更加有把握。

考绩不必用来“杀人”,反而应该用以“救人”。表现好的人,让他更好。表现得不理想的人,也不必急于“杀掉”他,再给他期待,再给他机会,把他救活过来,毕竟“人是旧的好”,常常换新人,不如把旧人激励好,使其继旧开新,有新的良好表现。

美国人重视“个别”考绩,日本人重视“团体”考绩。中国人呢?个人与团体兼顾并重。考绩的时候,先考团体然后才考个人,大家才会乐于接受。

先把单位的目标定下来,依据目标达成率来考核各单位的成绩。考核出来的成绩,成为这个单位中各个成员考核的依据。通常单位考核列为优等的,这个单位的成员,都应该获得优等。就算其中有一两位表现得不够理想的,也让他们沾光,蒙受单位的福荫,以增强其集团意识。单位列为甲等的,这个单位的成员,80%为甲等,20%为乙等。单位列为乙等的,成员20%为甲等,50%为乙等,30%为丙等。单位列为丙等时,成员全部考成丙等。其中的百分比,可依单位的性质与历年的表现来加以匹配。采取单位和个人合一的考绩,配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