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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尼克说:“好吧,失败就这样发生了。”他仿佛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500人而不是1个人面前,他坐在一张倒下的桌子旁,回忆着人生中的痛苦和失败。“这就是我喜欢失败大会的原因,”他说,“不管我在这儿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卡兰尼克留出了让观众提问的时间,他扫视人群,却没有料到大约有50个人举起了手。第一个人问的是有关他的心理健康的问题,以及他从何处寻求建议和指导。

卡兰尼克说:“我走了这么久,最初给我建议的人都认为我疯了。而最终,当我走到这一步时,已经没有人可以交流了。”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卡兰尼克问。

坐在我旁边的女人靠了过来。她一定注意到了,虽然多年来我一直在写有关失败的文章,但我仍需要提醒自己生命在沉潜时同样拥有暗淡的光芒。那时,我脸上一定有一种惊愕的表情。她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说:“如果不能谈论那些事情,那这个失败大会还有什么意义呢?”





高线公园:从废弃之地到一种生活方式


在担任加拿大麦康奈尔家庭基金会(J.  W.  Mc  Connell  Family  Foundation)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时,蒂姆·布罗德黑德(Tim  Brodhead)在位于蒙特利尔的办公室里对我说:“如果我们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50年后,我们不还是会说自己要去解决世界上的问题吗?”1995年以来,麦康奈尔家庭基金会一直专门为发展困难的项目提供资金支持。布罗德黑德说:“我们要么选择非常简单的问题,要么就自欺欺人地认为会有一个好结果。”

布罗德黑德是加拿大无国界工程师组织(EWB)最早的投资者之一。近些年,这家总部位于加拿大多伦多的非政府组织,开始敢于公开谈论自己在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的发展过程中遇到的挫折。几年前,除了发布年度报告,EWB还开始发布失败报告,将他们的信息披露水平提高到了许多组织会因为害怕资金流失而不敢披露的程度。

布罗德黑德说:“很多大型组织都是通过募捐维持运营的。主流观点是,公众不会理解这样的行为,因为我们的宣传是:如果你给我们捐款,那我们就会创造奇迹。当然,人人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发展援助组织在为筹款进行宣传时,常常把信息简化为“只要给我们钱,我们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如果你说‘给了我们钱,我们却无法解决问题’,那就等于说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投资了。”

乔治·罗特(George  Roter)、帕克·米切尔(Parker  Mitchell)和阿什利·古德(Ashley  Good)是加拿大EWB的联合创始人,他们共同经营着一个名为“承认失败”(Admitting  Failure)的互动式门户网站——一个有胆量揭露其他非政府组织的失败的网站。作为工程师,他们接受过系统分析的训练,即预测潜在的失败。他们一直坚持一个信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取得突破,是因为当没有达到既定目标时,他们有充分的自由承认失败。加拿大EWB的自我批评具有开创性的意义,是推动该领域发展的最伟大的事件之一。

“在非政府组织工作了16年之后,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会以这样的方式提出来,”对于EWB的开创性做法,加拿大战争儿童协会的萨曼莎·纳特(Samantha  Nutt)这么告诉我,“非政府组织常常会聚在一起,那种类型的对话可能会在这种场合下发生,但绝不会以大型、有凝聚力、多方面的形式进行。”

一个有关从替代性领域可以得到什么的集体新设想,能够促进转变的发生。在一次于曼哈顿西区举行的社区会议上,高线的联合创始人哈蒙兹和戴维也参加了,而且他们是会议上唯二反对拆除这条铁轨的人。与会的大多数人都“几近疯狂地想把整条铁轨都拆了”。当有人试图保留这条铁轨时,他们会变得愤愤不平。

有一段时间,所有关于如何把这条铁轨变成一条众人都能在此放松身心的地方的文件,都被时任纽约市议会议长的柯魁英(Christine  Quinn)放在了办公室的一个文件夹里,这个文件夹被他称为“永远都不会实现的好主意”。斯滕菲尔德拍摄的那些锈迹斑斑、废弃不用的铁轨,就像泛着光的水晶,把这片风景变成了一种隐喻和一种对生活方式的看法,并且足以改变人们对这条铁轨的看法。果然,没过多久,那些文件就多得一整个文件夹都放不下了。

没有一个词可以准确地描述高线对那些并非建筑师的人们的意义,也没有一个词可以描述高线周围的事物的重建过程。2迪勒告诉我,这里的景观设计和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的建筑干扰,都是为了在“忧郁与繁荣”之间找到平衡。

无论这中间的东西是什么,它都是不可言说的,而这也正是高线公园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迪勒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线公园之所以如此成功,就是因为它看上去很普通。”在高线公园里,除了向前走或者停下来看风景,其他的都是被禁止的。这是一个专门用来散步的地方,没有狗,没有自行车,没有任何轮式物体,这是“彻底的老派的做法”,旨在让人们做自己平常不喜欢做的事,比如花时间溜达溜达、看看过往的车辆。这里还有一个可以“俯瞰”的观景台,里面有一排排影院式的可以放下的座椅,有一个窗口,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第十大道,而不是通过一块屏幕观看一部电影。注视脚下的小径和观赏眼前的景色,这就是高线公园全部的活动。

高线公园的小径几乎会无休止地延伸到岛上,它“永远都不会完工”。

似乎就是为了强调这一点,雕塑家艾尔·安纳祖在这条铁轨的西面,可以俯瞰天际线和哈得孙河的地方,绘制了一幅巨大的壁画——《断桥II》(Broken  Bridge  II)。这是一幅三维空间画,差不多有城市的一个街区那么大,用扁平的消光锡和镜子通过娴熟的技艺以恰当的比例缩放而成。画的顶端融合了天空和陆地,“用这样的方式,你就不会知道镜子和天空相交的地方在哪里了”。

对我来说,走在高线公园中就像走在陆地上一样。在这里,真实的道路与新的、想象出来的地域交织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分别。这是一座提供了入口的替代性的桥梁,周围有很多人,他们在我身旁路过、嬉戏、闲坐或漫步,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个之前无法进入的地域。





尾注


1 正如约翰·斯蒂尔戈(John  Stilgoe)所解释的那样,ortsbewüstung是ortswüstung的同源词,它所表达的意思是“一种静默的荒野”。在英语中,没有一个“地道”的词能表达出相同的意思。在德语中,这个词指的是一种“荒野”的状态,关注的更多的是自然而不是人类的行为。

2 从技术上来说,这条铁轨只是得到了适应性的再利用或者说翻新,但从一开始,迪勒就深知,高线公园“不是一个公园,也不是一处建筑,而是其他的东西”。这个团队的目的是让它成为一个明晰的“模板,或者是以一种值得欣赏的方式对已存在的东西进行的翻译和改写”。





TOO  MUCH  SUCCESS  CAN  MAKE  YOU  OVERCONFIDENT,  AND  THERE  CAN  BE  A  COST  TO  THE  PERMISSIVE  STATE  THAT  COMES  WITH  CONSTANT  ACHIEVEMENT.

太多的成就会让人自负,

轻而易举的成功终究会让人付出代价。



人类如何面对无限?如何试着去理解那些不可理解的事物?通过清单……文化的起源。

——安伯托·艾柯

清单,看上去是一种十分单调的东西。人们生活在其中,并仔细观察着它。清单用重复的方式将逃避形式的东西串联起来,即使内容有不连贯的地方,人们也会紧紧抓住它不放。从荷马到乔伊斯,从但丁到惠特曼,人类早就在通过这种令人眩晕的线性形式了解宇宙了。1尽管清单看上去很简陋,但它始终渗透在人类对文化的理解中,甚至体现在人类的DNA中。安伯托·艾柯说:“无论你想在文化史中看点什么,都能看到清单的身影。”清单让人们的精神行走在无数条道路上,它的出现提醒人们,你需要评估眼前所见之物,否则就有可能会忽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