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现在大家都知道黑名单有什么看法？”我问伦纳德。
“我的天哪，我要被炒鱿鱼了！”
黑名单暴露了电影行业的一个裂缝，那就是，不成文的法则会向人们施压，要求他们遵循过去取得成功的特定模式。当然，每个领域都存在这样的裂缝。
图7-1是2005年，也就是第一年发布的黑名单的一部分，图中截取了得票超过6票的剧本。
图7-1 富兰克林·伦纳德在2005年发布的黑名单截图
在2005年黑名单上的前五部剧本中，有两部后来拍成的电影获得了奥斯卡提名，分别是迪亚布洛·科迪（Diablo Cody）的《朱诺》（Juno）和南希·奥利弗（Nancy Oliver）的《充气娃娃之恋》（Lars and the Real Girl）。在上黑名单之前，这些剧本都是由当时不为人知、默默无闻或者初出茅庐的编剧创作，并且被电影制片人和制片公司忽略了的。如今，这些编剧中的很多人都在电影行业拥有了崇高的地位。4
在想出创建黑名单这个主意前，伦纳德已经读了三个月的烂剧本，甚至开始怀疑“这要么是我不擅长的工作，要么就是我该赶紧辞职并远远避开的工作”。想要找到好的剧本，就像手动收割一整座大山上的庄稼一样。伦纳德说，如果一个人每天的工作只是读剧本，那他一年也许能读1000本，可即便是读的最多的一年，伦纳德也只读了500本。对他来说，要在50000本剧本中找到那并不好找的150本，简直就像“走进一家会员制的书店，里面有世界上最好且独家的书，但它们都按书名的首字母顺序排列，并且所有书的封面都是一样的。你的工作，就是找到最好的那本书”。
“那些剧本有多烂呢？”
伦纳德回答：“以我从某位经理那儿拿到的一个剧本为例吧。这位经理打电话告诉我，他手上有一个电影剧本非常适合莱昂纳多。当然了，我每个星期的星期二和星期四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这位经理大致介绍了一下这部名为《超级风暴》（Superstorm）的剧本的剧情：如果莱昂纳多出演的话，那他饰演的男主角将会是一个石油公司的说客，他的女朋友则是哥伦比亚特区的一位气象学家。因为非洲海岸一场毁灭性的飓风将要摧毁从缅因州到南卡罗来纳州的美国东海岸地区，所以他的女朋友想结束彼此之间的关系。于是，心烦意乱的男主角开始对这场飓风进行研究，并发现它将会在穿越大西洋的路上路过一座活火山，使火山喷发出有毒的泥浆，而这些泥浆会变成一种生化武器，最后摧毁美国东海岸的所有文明。
“说到这里，我就拦住了那位经理，对他说：‘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莱昂纳多饰演的男主角对抗会摧毁人类的有毒泥浆，你简直就是在逗我。’我真希望这是我编出来的，但他说：‘好吧，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荒谬。’悲哀的是，因为这个行业的运作方式，所以我还是让那个家伙把剧本发给了我，读了前30页后，我才非常有信心地说：‘没错，这真是太烂了。’”
在这之前，伦纳德还面临着一件比读一堆烂剧本更糟的事：在一次与家人一起的度假中，他将不得不面对一个重大的人生问题——自从在一场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车祸中幸存下来，这一切就开始了。他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得多去尝试。伦纳德从小就对成功形成了一种刻板的印象，即要么当医生，要么当律师。而从那以后，他的口头禅变成了“人生苦短，如果不喜欢，我就去找点别的事做”。
伦纳德读过简单的剧情摘要的剧本有很多，他的工作也从竞选组织换到新闻，再换到麦肯锡咨询公司。2001年，他恰好在纽约，虽然挣的钱足够还清债务，他也在非营利文化组织的工作中找到了一些乐趣，但他还是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痛苦”。伦纳德决定在整个分析师团队被裁员的前一天辞职，幸运的是，他又等了一天，最后得到了5个月的遣散费和医疗保险。
在那之后，伦纳德说：“我让自己随心所欲地做点事。”他和三位室友一起在曼哈顿和布鲁克林闲逛，这三位室友分别是一位演员、一位剧作家和一位平面设计师，白天都没有工作。伦纳德说：“不管有多么荒唐的计划，我们都去做。”在离开纽约前的最后几天里，伦纳德可以一下看三部从圣马可广场的金氏影音店租来的影碟，或者去联合广场他常常光顾的Barnes & Noble书店读与电影相关的书籍。当他走进书店，店员会告诉他楼上他常坐的那个位置是不是空着的。在一个下暴风雪的夜晚，《莫扎特传》（Amadeus）、《奇爱博士》（Dr. Strangelove）和《富贵逼人来》（Being There）这三部电影他循环着看了一夜。凌晨6点，他走进卧室，订了一张去洛杉矶的机票。然后在一个星期以内，他找到了一份经纪人助理的工作，并且从那以后就一直待在洛杉矶。
我讲黑名单的故事，不仅是想说上面有多少成功的剧本，有多少剧本获得了奥斯卡奖或提名，也是想说，即便上了黑名单，也仍有许多剧本没有得到关注。它们之所以能登上黑名单，往往是因为“剧本和剧本之间的区别，也就是在没有得到行业肯定的情况下不断地被传阅，与未完成时就得到重视和资金支持之间的区别”。从制片公司决策的角度来看，黑名单上的剧本成功的概率都很大。这些剧本往往是基于怪异且小众的规范而写成的，但因为编剧设置了一个相对较高的标准，之后又将其消除，所以它们便打破了“剧本如果太过怪异就会没有市场”的既定预期。
黑名单中最让人难以置信的剧本之一是《充气娃娃之恋》，讲的是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非常孤独，有一天他买了一个充气娃娃做伴，在这个故事中还有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小镇，与患有精神疾病的男主人公相呼应。这部电影的编剧南希·奥利弗认为，黑名单“让人们开始喜欢它”。她说，在黑名单公布之前，“《充气娃娃之恋》已经被搁置了好几年，但它依然是一笔无形的财产”。
想象一下，让一位高管花宝贵的时间来读一个有关一个年轻人把充气娃娃当女朋友的剧本会是什么样子。伦纳德说：“我对自己的品位非常自信，但即便是现在，在去找詹姆斯·拉斯特（James Lassiter）(21)，说‘你读读这个剧本’前，我还是会质疑自己。”黑名单给《充气娃娃之恋》带来了很大的声望和曝光率，这部电影的主演瑞恩·高斯林（Ryan Gosling）说，因为它已经是“一个如此受人尊敬的剧本了……所以，在饰演这个人物的时候，我总是有点儿担心，无论何时向别人提起这件事，我总是说希望自己‘不要毁了它’”。5
英国剧本黑名单
2007年，黑名单有了英国版，即“英国名单”。因为英国没有像好莱坞那样的电影制片公司系统，也没有其他系统的方式来吸引人们对剧本的注意，所以，英国名单一直在发挥着作用。英国名单的现任组织者亚历山德拉·阿兰戈（Alexandra Arlango）说：“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这就相当于去偶遇、了解或者认识合适的人。”虽然她很喜欢这个过程中的民主性，即“任何人都可以推荐或写一个剧本”，但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这个过程的松散性的人——即便是老牌的制片人，也很难找到资金支持，这“有点儿可怕”。6
2008年，《国王的演讲》的剧本被列入英国名单，继而引起了好莱坞的关注。2009年，《国王的演讲》又被列入黑名单。写《国王的演讲》时，大卫·塞德勒（David Seidler）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其他几乎所有的事都“陷入了困境”。那时，塞德勒刚卖掉家里的房子，第二次婚姻也破裂了，还被诊断出患有膀胱癌，他沮丧极了。医生告诉他，即使是手术切除了癌变的组织，在6个星期内病情恶化的概率也高达80%。于是，他把《国王的演讲》当成自己“最后的遗嘱”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