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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学习者团队与评判者团队




将我们分开的,不是差异。

是我们对彼此的判断,把我们划分开来。

——玛格丽特·惠特利

休息的时候,我开始回忆起自己当年在KB公司的情景,与我如今在Q科技公司的日子截然不同。我比较了一下自己在KB公司和Q科技公司的两段工作经历,毫无疑问,在KB公司时,大多数时间我都处于学习者状态。身为研发工程师和技术负责人,很多时间我都在独自工作,然后向团队报告我的发现,听他们提问,给他们答案。当时处于学习者状态是很容易的。相反,在Q科技公司,很明显我处于评判者状态的时间太多,多得让我甚至都不愿承认。不管我往哪里看,总是有什么事不对劲,总是有人没尽力履行其本职工作。我怎么可能不往评判者的路上走呢?那天,在我跟约瑟夫后续的交谈中,我犹豫不定地跟他说了这个觉察,我还说:“我现在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我想我可以用一则民间传说故事来很好地解答你这个疑惑。”约瑟夫答道,“你大概也听说过神学家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吧。对于任何情境,他都能想出恰如其分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我多年以前听过的。”

“好像是说有个农夫在挖地时,突然他的犁被什么东西卡住,动不了了。他的马后脚着地都立了起来,农夫也是骂骂咧咧的。把马匹抚慰平静之后,农夫拽住架子猛力往后拉扯,但是犁还是纹丝不动。因为他是个急躁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跃入评判者心态。是不是自己的犁头被大石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给弄坏了?那可就得耽误两天的活儿啊,还得把弄坏的铁家伙拖到铁匠那里去修!他一边骂着,一边开始到处挖到处戳,想把犁弄出来。结果他惊讶地发现,犁耙是被埋在地下6英寸[1]深处的一个铁环给套住了。”

“农夫把犁弄出来之后,就开始好奇,他把泥和土扒开,拽那个铁环。结果一个古老宝箱的盖子被他拉了起来,他眯着眼往里看,在他眼前出现的,是阳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珠宝和黄金。”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通常,通过直面最艰难的阻碍,我们会发现自己最大的优势和潜能,不过有时我们需要更深层次的挖掘才能发现。坎贝尔有句名言说明了这一点:‘你被羁绊和失足之地,就是无尽宝藏之所。’为了发掘那些宝藏,你可以问自己:‘我能从中发现什么呢?之前有什么是我没有注意到的?这其中可能有什么极具价值呢?’”

你被羁绊和失足之地,

就是无尽宝藏之所。

——约瑟夫·坎贝尔

“这些可能都很好,都不错。不过我还是没看出来,这能如何帮到我。我的这团乱麻里究竟有何宝藏?”

约瑟夫易如反掌地接过了我的挑战。“咱们来挖掘一番,如何?”他说,“我们先来看看你的提问是如何影响你周围的人的。”他靠在椅背上,做了个深呼吸。“比如,你带领的这个团队是如何被你影响的?你跟他们开会时,有多少次是处于评判者状态?”

“说实话吗?后来差不多每次开会都是!”

“那么,你跟团队成员之间的沟通做得如何?”

“沟通?说什么笑话呢!我跟你说,我之前也跟你讲过我们的会议有多糟糕。在我召集大家开会时,大家基本上都没什么可说的。他们把屁股坐在手上,等着我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最终,只好我来讲话,然后查理就用无穷无尽的问题向我狂轰滥炸。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这样。他质疑一切。”

“想象你自己就是坎贝尔故事里的农夫。”约瑟夫继续道,“你跟团队在一起时,你是在骂骂咧咧怪自己的犁被卡住了,还是会好奇,想去寻找那宝藏之门?你是在试图寻找该责怪谁,还是想弄明白怎样做才有效,有哪些可能性?你是在问自己‘我要怎样才能向他们证明我有正确答案’,还是在问‘我们要怎样才能一起有所发现,共同达成目标?他们可以对我还没有想到的事情做出哪些贡献?’”

我不太确定我是怎么做的,但我知道,约瑟夫建议的这些我没有做到。“我觉得你得帮我分析分析了。”

“好。你也参加过亚历克莎的会,她是怎么开会的?她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的会议对你有何影响?”

“我很愿意去参加亚历克莎的会,”我告诉约瑟夫,“她的会议总是很让人兴奋,开完会,我一般都会有新的有待实施的想法,我很想一个箭步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开始行动起来。不过,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她是怎么激发人的那种能量和兴奋度的。”

我说出那些话的同时,突然明白了。“亚历克莎她会提问。”我说,“她的会议里充满了提问,但又不是那种审判式的问题。她确实能激发每个人的好奇心,她的问题都是学习者问题,会激励我们,有时甚至会启发我们。”

约瑟夫靠着他的椅背坐了一会儿,然后满怀激情地向前探身,说道:“亚历克莎的那些问题令你想要尽全力做出贡献,她鼓励大家丢弃评判者,以学习者的态度做事。她喜欢说,‘学习者会招来学习者,而评判者会招来评判者’。你甚至可以把亚历克莎称作学习型领导。”约瑟夫停了一会儿,又问:“你觉得她提的问题和你提的问题有何不同?”

学习者会招来学习者,

而评判者会招来评判者。

“亚历克莎有她的风格,我有我的。”我说,开始要自我防卫了。

“你提问吗?”

“我当然问了。除了跟我的员工聊天外,我还会给他们发邮件、发短信,问他们都完成了哪些任务,或者问哪些没有完成,最近问后者问得多些。他们很少回复我,真让人抓狂。”

“如果他们回复你,你是怎么倾听的?怎么回应的?”

“那就看情况了。如果答案还可以,我可能会记下来。不过最近每次在开完会后,我的记录本上差不多都是空白一片。”

“对你而言,倾听是个怎样的过程?你描述一下。”约瑟夫说。

这个不难。“多数情况下,我都很烦,很没有耐心的,”我回答道,“尤其是在有的人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和需要解决的问题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时候,或者是在他们的回答说明他们没按我说的去做时。我觉得大家真的都太不用心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对同事的态度如何?你更多的是处在学习者状态,还是评判者状态?”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评判者了。但是没人能做出哪怕一点点贡献……如果他们能……”

约瑟夫抬起手。“嘿!停一停,我的朋友。当你跟你的团队在一起时,你好像是用评判者耳朵听着他们,用评判者问题问着自己,比如‘他们这次是不是又要搞砸?’还有‘这次他们又要怎么令我大失所望?’”

“是的,这些听着像是我的问题,我还能问自己什么别的问题呢?”突然间我停了下来。“老天,我恰恰是把自己的脚趾头套在你那个故事中的铁环里了,是不是啊?”

“是啊,怎么不是呢?非常好的觉察!你就像那个农夫一样,第一反应是评判者,这也是很自然的。”约瑟夫说,“现在,要去做农夫接下来所做的事情了,拿出你的好奇心,问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着你的团队,这次沿着学习者道路走一走。”

“跟我的团队走学习者道路?你这是开玩笑呢。”我说,“况且,我该怎么做呢?”

“作为开始的第一步,用学习者的耳朵听他们讲话。重置系统,把自己退回到还没有见过你的团队之前的学习者心态。试着问一些亚历克莎常问的问题,比如‘我最欣赏他们什么?他们每个人的最佳优势是什么?我怎样才能帮助他们协作共事,提高工作效能?我们怎样才能共同走在学习者道路上?’”

“我打赌,你肯定能看到这些学习者问题会如何改变整个会议,亚历克莎的这些问题营造了一个学习者氛围。那些问题邀请每个人,包括你,带着尊重,耐心地倾听、仔细地倾听。我们用学习者问题时,倾听的目的是理解对方,而不是去听谁对谁错。这样,即使是在大家面临艰难挑战的时候,每个人也都可以变得有好奇心,感到安全,勇于冒险并全力参与。”

“就是因为有了艰难挑战,我才陷入困境。”我争辩道,“我们的工作中存在着严重问题,但没人愿意说,更没人愿意去承担。而且,有很多关键决策,我们根本就无法达成共识。我们好像就是无法结束冲突,突破重围。每当这时,我都会特别郁闷,觉得好像无计可施,什么都不管用了。我这样思考,直接就把自己送进了评判者泥潭里。”

“尽管你不可能成为纯学习者或成为一个圣人,但你可以学着去随时选择自己要把注意力投向哪里,即使是当你跟团队在一起时,也可以选择。你若将注意力给了评判者,那这一刻就无法去关注学习者了。接受评判者,修习学习者。把这个口号印刻在你的脑海里,这一点无论是对于团队还是个人,都相当重要。”

接受评判者,修习学习者。

这一点无论是对于团队还是个人,都相当重要。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亚历克莎的会议开得那么好了。”我反思道,“就像你说的,那是学习者氛围,我总是感觉我们得到了她全身心的关注,而且她确实很重视我们要讲的话。如果说她也会进入评判者状态,那也只不过是一瞬而已。”我突然有了一个顿悟,“她只问学习者问题,而且会问很多。不仅如此,我敢打赌她在跟自己认识的每个人交流时,所提的问题、倾听的深度和广度,都几乎能得满分。她被人称作‘探询式领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对,就是这个原因。”约瑟夫说,“亚历克莎是真的很在意别人有什么要说,她不但会问学习者问题,还会用学习者的耳朵去聆听。亚历克莎的倾听是由此类问题主导的:‘关于这个,哪些是有价值的?从那番评论中,可以学到什么?这个怎样才能有助于我们手头的工作?’她倾听时使用的这些问题,很快就把她的团队变成一支学习者团队。她期待着找到珍宝,她留心去寻找,而且因为她这样做,很多情况下她都能找到珍宝。”

“选择地图也可以帮助你跟团队互动,你可以再看一看。目前为止,我们把它看作是指导‘个人’思考、行为和关系的指南。我们现在来试着用它指导‘团队’工作。用‘学习者团队’和‘评判者团队’的角度来思考一下。”

“我认为学习者团队通常都是高绩效的,而评判者团队通常都是低绩效的。研究人员在探索高绩效团队与低绩效团队的区别时,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想知道,但好像又有点儿兴趣,不过我决定不猜。“不知道,是什么?”我回答。

“首先,与低绩效团队相比,高绩效团队有着更积极向上的情绪,这是意料之中的。不过我发现有一点很具启发性,那就是低绩效团队的‘探询度’很低,也就是说,提问度低,而其‘主张度’很高,注重去猛推某一特定的看法,而不去倾听他人。”

“所以重点是,”我说,“如果想打造高绩效团队,最起码要把关注点放在学习者一边。”

“是的。”约瑟夫说,“但还不止这些。研究表明,高绩效团队无一例外的都在探询和主张之间做到了很好的平衡,这就得是‘学习者’探询和‘学习者’主张。也就是说,人们可以自由地提出尖锐的问题,并进行开诚布公的辩论。他们甚至可以争论、冲突,但在根本上仍不失学习者氛围。”

“在亚历克莎的会议上,我们就是这样的。”我说,“非常棒!”

“这是亚历克莎所谓的学习者联盟。”约瑟夫说,“就是团队成员共同努力,持续行走在学习者道路上。如果团队成员都呈现评判者状态,那情况就截然相反了,他们只能以我所谓的‘评判者解约’而告终,那种情况下,每个人都只维护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相信只有自己是对的,对其他人的想法完全听不进去,就好像大家被一起关进了‘评判者牢狱’。事情没有任何进展,每个人都责怪别人,这就是评判者主宰了一个团队之后的巨大代价。”

当团队成员共同努力,持续行走在学习者道路上时,

学习者联盟就形成了。

我看着选择地图,似乎看到了亚历克莎的团队愉快地缓慢行走在学习者道路上,带着学习者问题稳步前行,他们的注意力自由地聚焦在新的解决方案和可能性上。亚历克莎的团队确实堪称高绩效团队。而我的团队呢?我的团队中大多数人都蜷缩在地图的最下方,深深地陷在评判者泥潭的那汪污泥里,而且是我把他们推进去的!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个评判型领导,我真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要想帮他们走出来,接受这个事实是唯一的办法。

“我跟亚历克莎刚好相反,”我含糊不清地说,“她几乎是很自然地就营造了一个平衡的学习者氛围。”

“她可不是生来就如此,她与我们大多数人是一样的,”约瑟夫特别指出,“她刚开始是自然而然地更具评判者心态。要想成为更自然的学习者,通常是需要付出努力并且是有强烈意愿的。你可以把这看作刻意的头脑训练,训练它去做那些它并不是自动就知道该如何做的事。任何事都一样,比如学开车、操作电脑或是学骑自行车,刚开始都需要集中精力,但很快就成为第二天性了。”

“有太多内容要消化了。”我说,“我第一次走进你的办公室时,说实话我只是想找个快速止痛膏,但你给我的,显然比那要庞大得多。”

约瑟夫点点头。

“你就不能把这些浓缩成几个字的建议吗?”我开玩笑地说。

“有多少人会真正听别人的建议呢?”

当然,他说得很对。“我想,我就是个‘不听建议’专家。”

“我们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约瑟夫回答,“我努力避免给别人提建议,不过有时还是挺难抗拒的。我知道,如果我能提出好问题,别人就可以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得出最佳答案。其实,大多数人只会听从和执行自己的建议……不过,本,我倒是真有个建议给你。”约瑟夫向我炫了一下他招牌式的露牙笑。“你想听吗?”

“当然想听。”我说。我们俩都笑起来。

“就我们正在努力的方向而言,亚历克莎是个很好的模范,她也是走过了与你很相似的历程,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下次见到亚历克莎,你请她跟你讲一讲她的故事,我想她一定会很乐意的。”
好建议!我心想。接着我问约瑟夫,我跟亚历克莎还有没有其他的事需要聊一聊。

约瑟夫点了点头。“还有件事。亚历克莎想出了一个特别好的提问式思维实践活动,她称之为问风暴,有点儿像头脑风暴,只是你要思考的是新问题,而不是答案和观点。请她给你讲讲问风暴,你的手册里也有一个相关的工具。亚历克莎说,她的许多最重要的突破都是借助这个工具触发的。”

这个听起来倒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挺有指望的。那天,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

几分钟后,我走到了街上。我穿过珍珠大厦对面的公园,走进一片大操场,操场上,一个大男孩儿在教一个小男孩儿骑自行车。我驻足静观。

小男孩儿一会儿摔倒了,没摔倒时也骑得歪歪扭扭,他们俩却特别开心,我听到了鼓励的喊声,小男孩儿一再犯错摔倒在地上时,我也听到了绝望的叫声。每次小男孩儿跌倒在地,大男孩儿都会飞跑到他身旁,给他支持和帮助,让他再次尝试。

最后,小男孩儿成功了。他一直骑,大概骑了有50英尺[2],大男孩儿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跑,欢叫声、呐喊声中都是成功的喜悦。我发现自己在思考:“成年人为什么总是在拼命竞争?他们为什么那么不合作,总是想方设法显示自己比别人强?我为什么非得忍受查理这样的人?”我不禁怒从中来。

在坐进车里之前,我又转身最后瞥了一眼那两个孩子,他们正站在自行车旁边,喜笑颜开。他们脸上的表情跟我诉说了一切,那位新骑手因为完成了一项新的任务,兴奋的脸上泛着光彩,这一经历激发了那种全人类通用的反应:我成功了。我得承认这种经历也总是令我兴高采烈。我伸手发动车子,心里想:“如果我的团队也能像那两个孩子一样工作,岂不美哉?我得想想,怎样才能实现这一点,怎样才能不断地激发那种‘我成功了’式反应?”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新鲜的事儿,我把评判者问题转换成学习者问题了。“不错啊。”我心里想。我的整个脊背闪过一股兴奋的凉意,我想不仅仅是那些孩子体会到了“我成功了”的感觉。我都等不及要跟约瑟夫分享这一发现了。这时候,我有点儿明白,也许我真的能向好榜样亚历克莎学习,让自己成为学习型领导,也把我的团队变成一支学习型团队。亚历克莎把约瑟夫称为探询教练,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我很想知道约瑟夫袖子里还藏了什么宝贝。我似乎真的开始看到希望了,也许要挽救我的职业生涯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  *  *

[1]  1英寸=0.0254米。

[2]  1英尺=0.304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