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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鼬工厂与“怪诞机器”




1835年,达尔文乘坐猎犬号抵达加拉帕格斯群岛(Galapagos)的港湾。来到岛上后,达尔文很快就发现了大自然为新物种的发展留下回旋空间的卓越实例,正是在这些例子的帮助下,他才得出了后来的自然选择进化理论。

达尔文在观察大自然现象时总是一丝不苟,他先仔细研究了居住在小岛上的各种雀鸟。加拉帕格斯群岛位于太平洋,距南美洲的厄瓜多尔西部965公里,每个岛上都有雀鸟,达尔文从没有在加拉帕格斯群岛以外的地方见到过这些雀鸟。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每个小岛都对各自岛上的雀鸟进行了不同的自然选择,这些雀鸟的个头和颜色都差不多,但是鸟喙各不相同:有的鸟喙尖尖,适宜捉虫;有的鸟喙宽大有力,适宜啄破果壳;还有的鸟喙适宜吃水果。

赫赫有名的象龟在不同的小岛上也进化出了不同的种类。有种象龟,它们的头部后方的龟壳边缘高高翘起,这样它就能吃到高耸的仙人掌;而生活在青草盈盈的大岛上的象龟则是另一副模样,它们的龟壳中央高高凸起。达尔文没料到会有这种现象,所以一开始把象龟样本都搞混了,不得不请岛上的副总督帮自己整理清楚。加拉帕格斯象龟和地球上其他的龟类迥然不同,达尔文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实际上这些象龟还分成很多不同的种类。达尔文在集中观察加拉帕格斯群岛的植物时,再次发现了同样的现象,每个岛屿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态系统。

加拉帕格斯群岛之所以造就了如此多的物种,是因为这些岛屿与大陆隔绝,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各个岛屿之间也相互隔绝。如果没有这种自然的隔绝,很少会产生“物种形成”,即同一种生物各自进化成不同的种群;如果没有这种自然的隔绝,分别进化的两个种群又会进行杂交,再次融合成一个种群。

ADAPT  Why  success  always  starts  with  failure



试错法则


各种新观念往往也需要相互隔离才能展现出各自的潜力,不过新观念并不是在隔离空间中产生的。在世外桃源般的加拉帕格斯群岛,基因突变的现象并不比别的地方多。很多人也注意到了,好主意往往从多种混杂的见解中脱颖而出,而不是生成于孤立的大脑。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可谓洞彻城市生活的大师,她的新思想来自城市而不是太平洋上的孤岛。不过新思想出现后需要自由呼吸的空间,这样它才不至于被传统观念同化或消灭,才能不断成熟和发展。

允许几种观念同时发展的想法与我们的直觉相抵触,因为我们会本能地先问一句“哪个是最好的选择”,然后再绞尽脑汁地去寻找答案。但是生活如此不可预料,最初看似不尽如人意的选择也许最能满足我们的需求,所以理性的做法就是为生活的各个领域留出一定的空间,探索多种可能性。如果你想交朋友,就应该多参加几个社团,而不是只参加看起来最有可能让你交到朋友的那个团体。在创新领域更是如此,只关注单独一个好主意或单独一种新技术太过娇贵。在不确定的世界里,我们不仅需要计划A,还需要为计划B、计划C、计划D等留出回旋的余地。

喷火战斗机是计划A最不起眼的后备方案之一,因为提出这一方案的超级马林公司就像加拉帕格斯群岛一样与世隔绝,而且公司里的那些人似乎不可能有此壮举。公司成员之一诺埃尔·彭贝顿·比林(Noel  Pemberton  Billing)是位花天酒地的政治家,因为发动了反对同性恋运动而名声大噪。1918年,他指控外国舞蹈家毛德·阿伦(Maud  Allan)传播阴蒂崇祀,成功地挑起了一桩轰动一时的诽谤案,并在随后的案件审理过程中大肆宣扬德国间谍成功胁迫了大约5万名“堕落者”,来破坏英国的战备力量。

在煽动媒体肆意污蔑女同性恋败坏社会风气之前,比林经营着超级马林公司,这家航天工程公司聚集着一群乌合之众,还因管理不善而臭名昭著。1917年,公司又聘用了另一个不着调的人,羞涩又记仇、安静又睿智的年轻工程师雷金纳德·米切尔(Reginald  Mitchell)。据说米切尔刚工作时,工头抱怨他沏的茶“尝起来像尿”,米切尔下次沏茶时果真把茶叶泡进煮沸的尿液中,结果听到的回答却是:“真是好茶,米切尔。”

所以,当大型防御工程公司威格士(Vickers)收购了超级马林公司,准备让伟大的设计师巴恩斯·沃利斯(Barnes  Wallis)(10)监管米切尔时,米切尔暴跳如雷就不足为奇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有他没我!”要么因为判断力超常,要么因为运气好,威格士航空公司最终决定让沃利斯另谋他职,而米切尔团队可以继续享受脱离威格士委员会监管的独立乐土。

超然世外的米切尔团队取得了最出人意料的结果。1929年和1930年,米切尔设计的多款飞机创下了最快飞行速度的世界纪录,这些飞机在各种设计激烈角逐的施奈德杯(Schneider  Trophy)中屡屡夺得桂冠,它们都是喷火战斗机的雏形。虽然研发这些破纪录试验品的多数资金都来源于政府,但到了财政紧缩期,政府却不再看重这些试验品。当时的英国皇家空军元帅休·特伦查德(Hugh  Trenchard)爵士把这些高速飞机说成是“怪诞机器”。最新一款破纪录的试验飞机没有了研发资金,而此时亨利·凯夫·布朗·凯夫准将还没有出面为“试验”买单,所以超级马林公司准备放弃这个计划。

一个人出人意料地扭转了局势,她就是范妮·休斯顿(Fanny  Houston)。休斯顿夫人出身贫寒,后来她嫁给一个船业大亨,继承了遗产,一举成为英国最富有的女人。休斯顿夫人乐善好施,1931年,她为超级马林公司开了一张支票,支付了研发喷火战斗机前身S6型飞机的所有费用。政府停止对这方面的研发支持让休斯顿夫人大为光火,她说:“我之所以义愤填膺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真正的英国人宁愿砸锅卖铁,也不愿意承认英国连对抗竞争对手的钱都拿不出来。”S6型飞机的飞行时速达到了655千米/小时,而此时距离莱特兄弟发明莱特飞行器还不到30年。英国人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喷火战斗机项目也得以幸存。难怪历史学家泰勒后来评论说:“大不列颠之战能取得胜利是因为张伯伦,又或许是因为休斯顿夫人。”

自立门户、躬耕不辍的不仅仅是米切尔,在他取得成功之前,洛克希德公司(Lockheed)就建立了赫赫有名的研发分部“臭鼬工厂”。臭鼬工厂设计出U2高空侦察机,拍摄到了古巴安装导弹的照片;还设计出当时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飞机“黑鸟”(Blackbird),它是一种能逃脱雷达捕捉的隐形轰炸机和战斗机。从此,臭鼬工厂这种由工程师和创新人员组成的独特的小型团队,刻意摆脱紧张的公司等级体系,得到了广泛肯定。和臭鼬工厂一样,米切尔的团队密切关注航空工程的最新动向,每年都把自己的设计拿到施奈德杯赛场上与世界上最顶尖的飞机一决高下。不过,米切尔的团队确实与世隔离,连政府也对其不管不问,而在这一领域,政府才是唯一有可能光顾的客户,鉴于此,米切尔此举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保护创新人士不受政府官员的影响,也无法保证一定能产生高质量的研发成果,另一方面,多数技术发明能在创新领域内的“加拉帕格斯群岛”上摸索着成长,而外面的世界并不具备使其茁壮成长的条件,这一点我们肯定也能想到。不过,能偶尔结出喷火战斗机这样的硕果,再多的失败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