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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的“未人”智慧




如果你有兴趣探索某一决定全谱系的复杂因素——从参与者的内心世界一直延伸到流言蜚语领域或技术变革领域,那么没有哪种艺术形式能在深度和广度上赶上《米德尔马契》等小说(非虚构传记和历史是仅有的可与之媲美的其他形式):捕捉与艰难决定有关的所有经验尺度;从客厅到小镇广场,逐一追踪人们所承受的“螺纹状压力”;带领我们从决策者的内心世界走向更广阔的世代变迁;等等。当然,这并不仅仅是我们碰巧阅读小说的几个原因——这是小说做得最好的地方。

在某种意义上,你可以把小说本身想象成一种技术。同大多数技术一样,它建立在人类已掌握的技能基础之上,且进一步提升了这些技能。小说——连同电影或电视连续剧等其他长篇艺术——是大脑默认网络本能叙事的强化版。小说之于默认网络的白日梦,就好比哈勃太空望远镜之于我们的视觉系统。它们都是工具,可以让我们看得更遥远、更深远的工具。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人类的大脑发展出了一种倾向,偏好于想象未来,预测身边人的情感反应,并勾勒出潜在的后果,而这一切都是为当下服务,旨在做出更好的决定。这种非真实推测的技巧——通过虚构故事来描绘选择这条路径而非另一条路径可能产生的结果——让我们获得了“未人”的智慧。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开发出了各种有助于我们开展更精巧模拟的文化形式:先是口口相传的神话和传说,然后是小说的全谱叙事,跟随虚构人物的路径,了解他们是如何应对生活中最重要的决定的。相比于其他任何创作形式,小说更能给予我们机会,让我们在真正做决定之前充分模拟和排练生活中的艰难选择。它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全景视角,我们可以透过小说人物的内心世界,看他们如何应对复杂的、多层次的选择,即便这个选择本身也是虚构的。天气预报员的集成模拟也是一种虚构:在有的运行中,飓风会向左偏移,进而远离大陆;在另外一些运行中,它会直抵海滨城市,并对其施以毁灭性的破坏力量。我们可以更好地预测即将到来的飓风的真正路线,因而也就可以更好地避开它,这是因为产生这些集成预测的计算机都是非常有能力的“预言家”,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可以将成千上万种替代叙事串到一起。小说给予我们的是另外一种模拟。它模拟的不是长远的气候变化,甚至不是短期的热带风暴,而是一个更私人的议题:人生的路径——不断变化的、被周围世界改变的人生路径。


[1]  Eliot,  loc.  583,  Kindle.

[2]  Eliot,  loc.  7555,  Kindle.

[3]  的确,在维多利亚时代,艾略特并不是唯一构建多尺度想象形式——从个人到历史上的宏观运动——的小说家。狄更斯在19世纪五六十年代发表的伟大小说,如《荒凉山庄》(Bleak  House)、《小杜丽》(Little  Dorrit)和《我们共同的朋友》(Our  Mutual  Friend)等,成功构建了庞大的城市网络,将街头顽童、工业权贵、没落的贵族、食利者和商人、底层文员、辛勤的劳动者,以及罪犯等众多人物交织在一起。新兴的工业化历史力量、不断发展的官僚政治和大都市人口的爆炸式增长,无一不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某种意义上,狄更斯的成就——类似的还有巴尔扎克或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的《情感教育》(Sentimental  Education)——比艾略特在《米德尔马契》中的成就更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前者的叙事背景是拥有200万人口的大城市,而艾略特的小说的背景设置则是小城镇。但为找一根线将所有场景串联起来,狄更斯就不得不牺牲一定的现实性。

在狄更斯式的小说情节中,转折点几乎从不涉及面对艰难选择的人物。他们生活的改变——财富的暴增或财富的大规模缩水——通常伴随着神话般的意外发现,比如隐秘的出身和隐藏的遗嘱等。但他们的生活几乎从未因个人选择而发生变化。当人物面临两难选择时,狄更斯几乎从不描述与该决定相关的“令人沮丧的复杂性”,部分原因是这些人物都已经预先定型了:圣徒走圣洁的道路,奋斗者走奋斗的道路,罪犯走邪恶的道路。而即便人物必须做出选择,那也没有什么好选的。反观艾略特对利德盖特在投票选举教区牧师问题上的描述,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非常难做的选择,利德盖特的整个人格都因此出现了缓慢而明确的变化,这让他从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转变成我们现在所称的那种卖友求荣的人,而这背后则有着源于各种小的道德瑕疵的“螺纹状压力”。尽管有着长达5页的内心独白,但该场景的戏剧性就在于,我们根本不知道利德盖特最终会做出何种选择,部分原因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性格不断转换的人物,同时也是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4]  Kathryn  Hughes,  George  Eliot:  The  Last  Victorian  (New  York:  Harper  Collins,2012),  loc.  3386–3393,  Kindle.

[5]  Quoted  in  Hughes,  loc.  134,  Kindle.

[6]  Quoted  in  Hughes,  loc.  143,  Kindle.

[7]  Cited  in  Rebecca  Mead,  My  Life  in  Middlemarch  (New  York:  Crown/  Archetype,2014),  loc.  77,  Kindle.

[8]  Cited  in  Mead,  loc.  80–81,  Kindle.

[9]  John  Tooby  and  Leda  Cosmides,  “Does  Beauty  Build  Adapted  Minds?  Toward  an  Evolutionary  Theory  of  Aesthetics,  Fiction  and  the  Arts,”  Sub  Stance  30,  no.1/  2  (94/  95:  2001):  6–27.

[10]  Mead,  loc.  223,  Kindle.

[11]  Eliot,  loc.  207,  Kind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