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莉·洪道夫
译者：邢蓓蓓
中南基金会正在将阿拉斯加土著人(Alaska Native)的传统治疗手法引入到医疗服务中，不仅使阿拉斯加土著人的福祉得到极大改善，还减少了医疗开支。它能为美国的医保改革提供一种模式吗？
2016年6月一个晴朗的早晨，来自世界各地的百余名医护人员乘坐大巴来到位于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近郊的楚加奇山脚下。这里是阿拉斯加土著部落的医疗组织——中南基金会（Southcentral Foundation）的医院园区。这些从新加坡、南非和澳大利亚远道而来的访客，希望了解一种革命性的医疗改革模式。他们陆续下了车，手里握着智能手机，刚好撞见一头黑熊带着两个熊崽从营地周围的云杉林里走出来。这个黑熊家庭立刻就成了网红。
在初级医疗诊所里，还有更多惊喜等待着他们。公共区域装点着各种描绘阿拉斯加土著人风俗的艺术作品。休息大厅里，一个巨大的因纽特人（Inupiat，阿拉斯加土著人的一支）灵魂面具木雕覆盖了整个墙面，像太阳一样醒目。诊所各处的陈列柜里展示着阿拉斯加州各地的艺术家所制作的海象牙雕刻、编织篮和串珠制品。中南基金会表示，这些展品的工艺和美感无一不显示着土著人的骄傲、尊严和自信——这些品质都有助于增进健康。
中南基金会是一个由土著部落自己所有并运营的医疗组织，专为阿拉斯加土著人和美国的印第安人服务。这些人分散居住在美国面积最大的阿拉斯加州，过去一直未能享受充分的医疗服务。阿拉斯加州的面积相当于除夏威夷之外的美国其他48个州面积总和的四分之一，有200多个被视为独立部落的土著人村落。许多村落不通公路，仅能乘坐飞机或船只到达。即使在今天，阿拉斯加土著人有时还需要跋涉1000多英里（1609千米以上）去看病。
中南基金会安克雷奇土著人初级医疗中心的休息大厅的墙上，高悬因纽特人灵魂面具木雕。木雕下，阿拉斯加土著艺术家们正向前来看诊的人售卖自己制作的商品
尽管有这些不利因素，中南基金会还是完成了他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使用有限的开支极大改善了土著人的健康状况。基金会通过一个名叫“努卡医疗体系”（Nuka System of Care）的综合医疗体系，来缩小阿拉斯加土著人社区与美国其他地区的医疗服务差距。该体系结合了西医与土著人的传统医学，后者更强调思想、身体和精神之间的联系。它在治疗身体疾病的同时，也关注药物滥用、抑郁、家庭暴力，以及文化和社会归属感。
在医保开支不断增加、改革呼声高涨的今天，中南基金会代表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建立一个强调身心健康而非疾病治疗，注重社区关系而非盈利的体系。各类组织都从中南基金会身上发现，对健康的“全面认识”有助于建立一种降低成本的同时改善结果的模式。中南基金会的故事也体现了为医疗水平低下的社区提供医疗服务所要面对的独特挑战和可能性：这些社区居民的身体健康状况有其历史原因，但整体意义上的健康（wellness）则跟社会公正息息相关。
祖先留下的创伤
对中南基金会服务的社区来说，健康需要一个整体方案。这些社区面临的健康问题与其在历史上的残酷遭遇有关。欧洲殖民者带来的传染病在原住民社区中肆虐，他们失去了土地、语言、传统治疗方式和维生手段。这些苦难又带来了更多疾病。中南基金会的医生阿莉森·凯丽赫（Allison Kelliher）说：“创伤留在了他们的身体中。”她将常规医疗和传统疗法结合起来服务病人。
医学研究已经证实了社会创伤和疾病之间存在着联系。凯萨医疗机构（Kaiser Permanente）和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于1998年开展的一项研究经常被引用。这一研究结果表明，童年时期遭受的虐待和忽视与人的身心疾病有重要联系，并且会传给后代。表观遗传学认为，祖先的创伤经历写入了我们的基因编码中，可能导致抑郁症、糖尿病、心脏疾病和其他疾病。美国儿科协会2014年的一个报告显示，基因表现“受人生经历的影响极大”，这个现象被称为“创伤的生理机制”。华盛顿大学公共健康学院的教授邦尼·杜兰（Bonnie Duran）说：“在表观遗传学看来，今天存在的许多健康差异都可以归为‘殖民健康缺陷’，而这种缺陷恰恰是殖民化及后殖民时期所带来的结果。”
美国原住民（Native America，包括阿拉斯加土著人和印第安人）的整体健康数据不容乐观。根据印第安人健康服务中心的统计，美国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土著人死于酗酒的人数是其他美国人的六倍以上，而死于糖尿病的可能性比其他美国人高出三倍。新生儿死亡率超过除非洲裔美国人以外所有其他种族。一些在其他地方已经根除的传染病，如结核病，仍然对原住民造成严重的威胁。在南达科他州的松脊印地安人保留区（Pine Ridge Indian Reservation），男性预期寿命为48岁，女性为52岁，这是西半球除海地以外的最低水平。
阿拉斯加土著人面临的境遇同样严峻。根据阿拉斯加原住民流行病学中心的数据，2012年至2015年，阿拉斯加土著人死亡率比美国白人高58%；在造成死亡的十类主要原因中，土著人在其中九类中的发病概率都比其他族群高，特别是酗酒、自杀、意外伤害和慢行肝脏疾病。阿拉斯加土著人的自杀率是美国白人的三倍，而15到24岁的原住民青少年自杀率差不多是同龄白人的九倍。
虽然这些数据不容乐观，但是中南基金会在过去三十载的努力已经让情况有了极大改观。从2000年到2015年，阿拉斯加土著人住院和急诊次数减少了36%。其中，当前的急诊次数在全美国标准基线中列属于最低的10%。自中南基金会1984年成立以来，因为癌症、心脏疾病和脑血管疾病造成的死亡数量分别下降了26%、47%和59%，新生儿死亡率也下降了58%，超过80%的新生儿接受了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推荐的核心疫苗组合，接受糖尿病筛查、有效控制血糖的糖尿病患者人数在全国标准基线中列属最前列的10%。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在控制成本的情况下实现的。
中南基金会的成功也为它带来了很多荣誉。2011年，它成为第一个获得美国波多里奇国家质量奖的部落组织机构，这是美国总统对表现卓越的组织的最高嘉奖。中南基金会的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凯瑟琳·佳特利（Katherine Gottlieb）也因为在医疗改革中做出的贡献，成为第一个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MacArthur “Genius” Grant）的阿拉斯加人。
如今，中南基金会已经成为国际社会都在学习的医疗改革模范。俄勒冈医保（Care Oregon），一个波特兰的医疗保障计划，在引进了“努卡医疗体系”之后，不仅改善了病人的健康，还节约了280万美元的年度预算。切罗基族（The Cherokee Nation）和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也开始效仿。哈佛医学院初级医疗中心也宣布，将计划根据中南基金会的医疗模式来改革其医疗体系，并将医生派往安克雷奇市接受现场培训。2011年，中南基金会组织了一个关于“努卡医疗体系”的年度会议，以满足各地学习该体系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