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拉里·克雷默
译者：黄伟鸿
慈善事业的投资人不应为了迅速见效而去追随最新一波的大额捐赠热潮，而应长期且坚定地支持那些致力于解决最重要的社会问题的组织。
如果说慈善界迷恋新奇的想法，我认为毫无异议。如今，人们看重的是“变革性”，通过变革来展现出“创新性”和“颠覆性”。最新的热潮便是“巨额慈善”，2016年12月《福布斯》杂志中的一篇文章将其定义为“旨在创造系统性社会变革的八位数以上的捐赠”。
《福布斯》引用了侨福集团的某项研究——《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用它做了2016年冬季刊的封面故事——《为社会变革下大赌注》。在《福布斯》看来，过去的慈善家只是偶尔会寻求社会变革，但如今的慈善大咖却更愿意运用“颠覆性思维来试图解决实际问题，而不仅仅是小修小补”。《福布斯》就是《福布斯》，一如既往地在文章最后弄出一个排行榜，即2015年“10项最具前景的巨额捐赠”的排名，榜单后面还进一步列出其他48项巨额捐赠的竞争者清单。（为了让读者了解这些捐赠的规模，威廉和弗洛拉·休利特基金会向欧洲气候基金会提供的3300万美元的赠款被列入“其他巨额捐赠”之中。）
尽管人们到处谈论“巨额捐赠”，但人们并不完全清楚它的意思，只知道那是在斥巨资去做某件事情。每位写这方面文章的作者似乎都会采用不同的衡量标准。巨额捐赠的目的必须不仅是调动协调一致的努力来完成一些对社会有益的事情，毕竟那基本上囊括了大型基金会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
有时候，把钱用于解决某一特定问题似乎是它的一个标志性特征。但事实并不总是如此，因为可证明这一点的是，巨额的捐赠方向还涉及奖学基金、大学捐赠基金、开放式研究甚至是对某个公园的日常维护。其他时候，关键点似乎是向某个特定组织提供重大支持，尽管某些巨额捐赠的覆盖面要更广一些。通常而言，短期效益似乎也同样重要，但尚不清楚巨额捐赠是否必须具有战略意义，抑或旨在产生某种具体的可衡量的积极影响。显然，某些巨额捐赠绝非如此。
最终，这种概念的模糊性反映了“巨额慈善”更多的是一种感性认知，而非一种定义清晰的技术性行为。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重大问题，因为其会诱发草率的思维和糟糕的做法，我会在下文做详细解释。尽管一般来说，大多数支持者在提及一项巨额捐赠时，都会想到捐赠者打算宣布在短期内投入大量的慈善资金（《福布斯》和侨福都将八位数赠款设为其最低标准）以解决一个重大问题，通常的做法是直接资助某一个组织。尽管这种描述并不符合所有例子，但是这些特征普遍存在于人们的讨论之中。更重要的是，这些特征准确地反映了“巨额捐赠”这个词如何被慈善界所理解。
一个可能致错的工具
在阐述我对这种慈善行为的疑虑之前，我应该声明：我不认为一下子捐出一大笔钱试图解决一个复杂的社会难题是一种不好的或错误的做法。相反，肯定会有一些难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予以解决。
不过，要说巨额捐赠可能是有意义的，在极少见的情况下，仍远不能称之为做慈善事业的最佳方式，甚至不是一种好的方式，更与被奉为规范相去甚远。毫无疑问，这些说法都是巨额慈善支持者在到处宣扬的东西，无论他们是否有意为之：他们的文章中无不感叹巨额捐赠的稀缺，同时一味地赞扬少数敢于追求这种策略的人士的胆量和远见。他们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你想成为慈善事业的领导者，如果你想“解决真正的问题而不是小修小补”，巨额捐赠就自然而然是最好的做法。
《福布斯》杂志上的那个排行榜是一项很容易误导人的工具，其意在鼓动人们选择巨额捐赠而非其他形式的慈善捐赠。作为法学院的院长，我曾亲身体会过这种排行榜的魔力，它不可避免地引发对排名的竞争，从而使得人们盲目地迷恋排行榜发布者所看重的东西。在法学院，排行榜导致大家过分强调标准化考试的成绩和金钱投入（因而增加学费和债务），尽管这么做并无益于学生。在慈善事业中，这种排行榜只会诱使慈善家偏爱巨额投资，通常是对单个组织进行投资，并采用高风险战略以追求快速见效。
新一代的年轻慈善家中有许多人热切地渴望公众的认可，他们特别容易受到这种大而空的口号的影响。被评选为慈善事业的领导者，得到《福布斯》甚至是《纽约时报》的赞许，那是多么棒的一件事情啊！当朋友和同行都备受关注，自己却受冷落，那是多么令人恼火的事情！
但是，那又怎样？为什么不鼓励慈善家和基金会去寻求和进行这类巨额捐赠？因为社会问题是困难而复杂的，至少那些真正需要慈善捐赠并能够从中受益的大问题是如此。身体疾病可以通过发明药物或疫苗来治愈，但是社会问题极少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在需要慈善事业解决的重大难题上，比如贫困、种族歧视、气候变化、教育、妇女权益或收入不平等，没有简单的良方可用，也没有捷径可走。认真解决这些难题需要与巨额捐赠截然不同的心态。
社会问题诞生和繁衍于存在利益冲突的固化体系当中。问题的起因和解决方案都取决于人自身，而且会引发各种不可预测和令人困惑的行为。解决问题的进展是缓慢的，这不是因为人们缺乏想象力，不愿意冒险或投入足够的钱，而是因为问题实在太棘手。
在这些挑战上取得进展所需的慈善援助，与巨额捐赠爱好者所推崇的慈善方式几乎是截然相反的。钱肯定是需要的，然而，事实上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耐心，以及与财力相当的人力。需要慈善家既能聆听目标受益人的心声，也愿意向他人学习并与受赠方建立真正的伙伴关系。
慈善不是一下子投入大量的现金以寻求快速效益，而是帮助构建并融入一个由受赠方、受益人和其他长期持续地推动社会进步的资助者构成的生态系统。做慈善需要深入地了解存在的问题，制订周到的方案以解决问题，观察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并基于证据和经验修正自己对问题的理解。最重要的是，在需要时愿意不断地重复这些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