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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未来进行规划的时候,与突然袭上心头的共情感受相比,一份经过仔细推敲、毫不掺杂感情的对道德责任和可能发生的后果的审慎分析,往往能带来更好的结果。这与党派毫无关系,只与情理和智慧相关。





EMPATHY

IS  DRIVEN  BY

IMMEDIATE  CONSIDERATIONS,

MAKING  US

TOO-PERMISSIVE  PARENTS

AND

TOO-CLINGY  FRIENDS.



*  *  *



共情让我们变得短视,

让我们成为溺爱孩子的父母或者

唯唯诺诺、过于黏人的朋友。



你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曾经有一群心理学家考察了来自十几种文化的上千人,问他们希望自己的爱人有怎样的品质。研究者对性别差异非常感兴趣,于是重点询问了他们对年轻、贞洁、权力、财富以及美貌等从进化心理学角度而言非常有利的特质的看法。研究者确实发现了一些性别差异,且大部分与之前的预期相差无几,比如男性更在意年轻,女性更在意地位。同时,研究者还对这些差异背后的准确动因以及它们是源自生物驱力还是文化影响力进行了讨论。

不过,研究者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男性和女性对伴侣的要求在一个特质上达成了共识——善良。

对很多人而言,善良的意思其实就是共情。据我所知,截至目前,还没有人在研究中直接询问人们认为在选择伴侣时共情有多重要,但我相信它的分量一定不轻。如果你是一个比较冷酷的人,那我会建议你至少在初次约会的时候别让对方看出来。从常识来看,人们往往会认为,无论是亲密关系和友谊,还是更职业化的医患关系和师生关系,在所有关系中都是共情越多越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因为对很多人而言,共情就意味着良好的道德品质,比如同情、温暖、善解人意、关怀等。即使是用本书所使用的狭义的共情定义,即感受他人感受的能力,我认为大家的看法也依然不会改变。那么,这么想是错误的吗?

到目前为止,我对共情的反对还只是在道德层面。亲密关系是与之截然不同的一个面向,我还没有在这个层面上提出质疑共情的理由呢。

也许你会认为,共情在个人生活中不会有太多的毛病,甚至还可能是件好事。亚当·斯密曾经讨论过超越共情等情感的强大力量对道德的重要性,以及意识到“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有多么重要。可是,虽然这种不偏不倚的态度确实是做出公正道德的决策的良方,但我却不想被自己的妻子儿女和亲朋好友仅仅视为“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我认为,绝大多数人都希望所爱之人或爱自己之人能将自己当作最特殊的那一个。从这个角度而言,共情的聚光灯效应简直再好不过了。

另外,共情很可能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为了促进一对一关系的发展而演化出来的。因此,亲密关系恰好就是共情的用武之地,你会认为它在这个领域利大于弊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举过这样一个例子:

共情在私人关系中极为重要。没有人希望自己过得像《艰难时世》中的功利主义者托马斯·葛擂硬一样,把所有互动,包括与自己亲生子女之间的互动都直接视为经济交换的活动。共情让我们成为有血有肉的人,让我们成为道德考量的主体和对象。只有在作为道德指南的时候,共情才会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

我们都希望身边的人能关心我们,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当从感受他人感受的能力这一视角来对共情详加考虑时,情况又会如何呢?这种能力又有多重要呢?

很多人都认为共情在亲密关系中是不可或缺的,但证据显示的却并非如此。我承认,在亲密关系的一些面向中,共情确实具有价值。但总体来看,它的害处依然是大于好处的。





共情能力太强会让人更不开心吗


共情有很多支持者,其中最深思熟虑的要数西蒙·巴伦-科恩。但是,他不仅对决策者缺乏共情的情形深感担忧,也对共情在人际关系中的价值表示了怀疑。

巴伦-科恩认为每个人的共情水平是不一样的,并提出了一个从0级到6级的共情钟形曲线。其中,0级代表毫无共情能力的精神病态者和自恋狂;6级代表共情能力极强的人,他们会“持续关注他人的所思所想……时刻处于高度唤起的状态,以至于他人的情感永远不会从他们的雷达中消失”。

在没有进行实际研究的情况下,巴伦-科恩为6级的人刻画了这样一幅肖像:

汉娜是一位心理治疗师,她在洞悉他人的情绪感受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在进入咨询室的一刹那,她已经开始关注你的面部表情、走路姿态和身体姿势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吗?”但这绝非敷衍客气的话。她的语调能体现出一种邀请的姿态,邀请你吐露心声、剖白自我、分享自己的生活。即便只是回应了只言片语,你的声音和语调也会暴露自己内在的情绪状态,于是她会迅速地回应:“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是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你已经对这个贴心的聆听者敞开了心扉。她的回应都是为了表达安慰或关心,为了确证你的感受或做出反馈,偶尔还会说些抚慰的话来提升你的情绪,让你感到自己的价值。汉娜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职责所在。无论是对客户、朋友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她都会这么做。汉娜的朋友都觉得她对自己关怀备至,并且她总是与朋友们相互支持、分享信任。她有一颗永不停息的共情之心。

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出巴伦-科恩赞叹的是什么。这幅肖像中有很多动人之处,我们也的确经常希望有汉娜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但是,如果对汉娜的生活进行深入的思考,我们就会对共情产生担忧。所以,下面就来仔细审视一下这个问题。

先来想想汉娜的生活是怎样的。巴伦-科恩很清楚地说了,汉娜对他人的关怀并不是出于对他们的喜爱或尊敬,而是因为自己的高度唤起状态——她对他人的共情几乎是不可停止的。自私的人只会考虑自己的苦乐而对他人的冷暖视而不见,99%给予自己,剩下1%留给他人;同样,汉娜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地把他人的感受纳入自己心中,99%为了他人,剩下1%留给自己。不得不说,这么做的成本高昂。

就这一点而言,巴伦-科恩选择一位女性来举例是再自然不过的了。维基·赫尔格森(Vicki  Helgeson)和海迪·弗里茨(Heidi  Fritz)在一系列实证研究和理论文章中探索了两性在过度共享(unmitigated  communion)方面的偏好差异,他们所说的过度共享是“对他人的过度关心和把他人的需要置于自身需求之上”。为了测量个体的过度共享程度,他们编制了一个量表,让被测试者根据“强烈不同意”到“强烈同意”的范围对其中的条目进行打分,例如:

• 只有他人感到快乐时,我才会感到开心。

• 当别人让我提供帮助的时候,我很难说不。

• 我经常因为别人的问题操心劳神。

在这个量表上,女性的得分通常要高于男性。我敢打赌,汉娜在这个量表上的得分一定会超高。

过度共享有很多危害。一项研究证实,过度共享程度高的人往往会在配偶罹患心脏病时表现出过度保护,且配偶双方都如此说。他们也更倾向于认为亲密关系中存在不对称状态,认为自己对对方关怀备至、付出良多,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还有研究显示,当过度共享程度高的人听说他人遇到麻烦,几天之后他们依然会因此而心烦意乱,并受到这些事件所带来的闯入思维的困扰。

一项针对大学生的研究发现,过度共享与“过分关心、侵扰他人和自我牺牲”等状态有相关性。当他人拒绝接受自己提供的帮助或者不采纳自己提供的建议时,过度共享程度高的人就会认为对方不喜欢自己或者对自己印象不佳,进而产生不安的情绪。研究显示,如果朋友向他人寻求帮助,过度共享程度高的人所受到的困扰要比朋友完全不寻求帮助时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