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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导致压制和否认差距




对穆蒂来说,指挥是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呢?有一段采访称赞他“威严十足,宛如王座上的国王”,穆蒂听到后几乎大惊失色,他回应道:“你说指挥是国王?我说它是座孤独的小岛。”

穆蒂的回答丝毫不带喜悦,也不会令人太过意外,因为我们可以理解试图消除差距的西西弗斯式(Sisyphean)(2)的本质。具有指挥和控制思想的人是无法忍受差距的,需要不断地压制差距。如果无法压制这些差距,就要立刻粉碎或否定它们,这一点穆蒂发挥得淋漓尽致。领导者或许会忽略他们和“立法者”之间的差距,因为承认差距就意味着他们的诠释并不比下属高明,这是对其权威的一种挑衅。他们提供永无止境的指示,仔细管理工作中的每个细节,努力消除差距,避免员工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向前进,即使是一小步也不行。领导者把下属的空间压缩到最小,具有讽剌意味的是,领导者自己的空间也随之缩小了。不容置疑的独裁型领导者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他们完全无法从发号施令中解脱出来。

或许大多数人都会认同穆蒂对错误的厌恶,因为错误是“本该得到的结果”和“实际结果”之间的差距,是控制得不完美的结果。然而,如果错误带来了比预计更好的结果呢?这个关键差距包含了把错误当作潜在收益的可能性。如果生物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和之前的研究人员一样丢掉受到污染的培养皿,他就不会发现青霉素。穆蒂关上了差距的大门,而这个差距可能提供了一个“安全空间”。在合适的条件下,错误作为一种创造性或寻求自我表达的方式而受到欢迎,但是穆蒂却为乐团的最佳表演设定了上限。在音乐家之间流传着一个笑话,一语道尽与穆蒂合作的感受,一位首席小提琴手的朋友问他:“你和穆蒂一起演出的结果如何?”他回答道:“还不错,本来可以更好的,可是他不肯。”

毫无疑问,当员工的口头禅变成“这是老板想要的”时,你一定能从中感受到商业生活中的寒蝉效应。或者更糟糕一点,“这是老板不想要的,所以永远别这么做”。在报纸行业,“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不过当报社社长咬了编辑时会发生什么呢?

截至1970年,《艾克隆灯塔报》(Akron  Beacon  Journal)一直被认为是美国主要的地区性报纸之一,也是传奇报业大亨约翰·奈特(John  S.  Knight)经营的第一家报社。奈特是一位老派新闻记者,头戴宽沿绅士帽,身着双排扣西装,表情严肃地坐在角落处的办公室里,尽管他已经准备退休,但仍有深远的影响力。

有一天,报社在头版刊登了一张小狗的照片。很快,奈特告诉编辑,他“不喜欢”那张照片,编辑立即召集报社高层领导召开会议并宣布,头版不允许再出现狗的照片。即使是教皇咬他的雪纳瑞宠物狗的照片也不行。于是,头版禁放狗的照片成为报社禁令。

当然,伟大的奈特的本意并非如此。但他要为这件事承担一定的责任,因为他让编辑认为他的观点就是圣旨。奈特站在最高层宣布,下属也认为这是新闻之神的旨意:“追求真理、正义、美国式的精神,以及永远不在头版放狗的照片。”奈特在这方面就像指挥家穆蒂一样,他有很多优点,但是不具备以健康的态度迎接差距的能力。打个比方,如果公司聘用了一群高学历人才,却不允许他们有独立的见解并予以实践,那么聘用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接受差距,甚至创造差距,是解放思想并带来积极变化的关键。

当穆蒂创造了差距,也就达到了卓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差距有时是他权威的、纪律严明且憎恨差距的态度所造成的。我们来谈谈他第一次和以色列爱乐乐团排练的情况,当时我也在场。

以色列爱乐乐团是一支优秀的乐团,工作习惯融合了地中海和中东文化,或许还有印度籍音乐总监祖宾·梅塔(Zubin  Mehta)带来的印度文化,几乎和他们从其伟大的欧洲传统中汲取的一样多。而文化融合引发的一个问题是缺乏正式的纪律,对等级制度十分漠视。出生于孟买的梅塔曾开玩笑说:“我是这个乐团里唯一的一个印第安人(印第安人和印度人的英文皆为Indian),其他人都是酋长!”不仅这个乐团特征鲜明,而且当地的观众也不想苛守欣赏演出的礼仪。举例来说,在音乐会进行期间有观众咳嗽几乎是全球性的问题,在以色列犹为严重,知名钢琴家亚瑟·鲁宾斯坦(Arthur  Rubinstein)曾说:“在世界各地,患上流感的人都会去看医生,而在特拉维夫,他们都来听我的音乐会。”

穆蒂第一次与以色列爱乐乐团接触时我去了现场,我想知道这两种工作文化之间的冲突将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我必须要说是穆蒂大获全胜,乐手们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穆蒂一走上舞台,上百位音乐家纯真可爱的表情就是他获得胜利的第一个征兆。没有人敢一心多用,没有人用智能手机发信息或与其他人闲聊,以往乐手们几乎都把规则当成“可选项”,而穆蒂却创造出相当了不起的现象。

穆蒂在第一个弱拍举起指挥棒,提示乐团做好准备,就在那非常安静的一刻,有一位乐手因为看不到身形颇为矮小的穆蒂,移动了自己的椅子,而这个轻微的动作却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穆蒂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了看自己的乐谱,然后看着乐手,接着以低沉且沉稳的声音说道:“各位先生,我的谱子上没有椅子刮蹭地板的声音!”就这样,从那之后,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排练从头到尾非常安静,只有乐团演奏的音乐声,这是多年来以色列爱乐乐团第一次真正听见自己演奏的声音。乐团在10分钟内就达到了比过去多年演奏更优秀的水准。穆蒂成功创造了以前以色列爱乐乐团想成为伟大乐团所缺少的条件:安静。

因此,穆蒂在乐团平庸而一成不变的无意识行为中,建立了强有力的差距,使乐团迎来了一些新气象,因此促成卓越,最终将喜悦带给所有人,无论是对乐团还是咳嗽的观众来说都是如此。

从穆蒂的角度来看,或许他的确缩小了自己对纪律的要求和乐团“正常”表现之间的差距。然而,从乐团的角度来看,他创造了新的现实,由此也产生了认知上的差距。我们或许可以推测,如果穆蒂成为乐团的常任指挥,这个差距就将不复存在,他魔术般的影响力也将随之消失。他们初遇的那一刻是领导者的风格正好符合下属需求的完美体现。随着这些需求的不断变化,下属对领导力内容的需求也会随之改变,此时就需要基调倾听,以促使领导者进行这种循环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