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法国人和西班牙人居然可以就谁对奴隶更仁慈进行争论,洪堡认为这就像是在比较“剖腹与剥皮哪个更好过些”一样荒谬。奴隶制度本身就是暴政。在南美洲旅行期间,洪堡在日记中详细记载了奴隶的凄惨生活:加拉加斯的一个种植园主迫使奴隶吃自己的粪便,还有一个会用尖针折磨奴隶的种植园主。无论去到哪里,他都能见到奴隶们背上累累的鞭痕。印第安原住民的遭遇并没有更好:在奥里诺科河畔的传教士据点,洪堡听说原住民儿童被拐卖成奴隶,还有其他令人发指的暴行,包括一个传教士为了惩罚在他厨房干活的原住民男孩——因为他亲吻了一个姑娘——竟生生地咬掉了男孩的睾丸。

也有一些例外。在穿过委内瑞拉、去往奥里诺科河的路上,洪堡对在巴伦西亚湖招待他们的人家印象深刻。这户主人推动农业的进步,并将自己的庄园划分成小型农庄,以促使财富的重新分配。他不经营大型种植园,而是将自己的大部分土地分给赤贫的农户——有些是重获自由的奴隶,有些则是穷困到无力购买土地的农民。这些家庭现在拥有了独立和自由,虽然并不富裕,但已可以自给自足。与此相似,在波哥大和翁达之间,洪堡见到了一些小型种植园:他们不用奴隶,父亲和儿子们一起在田间劳作、生产蔗糖,同时种些供自家食用的作物。“我反复流连于这些细节。”洪堡说,因为这些事实证明了他的信念。

洪堡认为,奴隶制是反自然的,而“所有反自然的事物都不公正、败坏、无效”。杰斐逊相信,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灵上说,黑人都是比白人更低劣的种族。而洪堡却坚持种族无优劣之分,无论国籍、肤色和宗教信仰,所有人类同归一源。他解释道,就像植物分类,不同的植物适应了各自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但也都显示出“同样的类型特征”,人类所有成员亦同属一个大家庭。人人生而平等,没有哪个种族天生优越,因为“所有人都为自由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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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洪堡最好的老师,它教给洪堡最重要的一课便是自由。洪堡说,“自然是自由之域”,因为自然的平衡要靠多样性来维持,而这可以看作是政治与道德真理的蓝图。一切事物——从最不起眼的苔藓或昆虫,到大象或高耸的橡树——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而它们又会共同作用,组成一个整体。人类在其中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自然本身就是一个自由的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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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在此的前一年,拿破仑放弃了在北美洲建立法国殖民地的计划。他所派遣到海地去镇压奴隶起义的  25  000  多名士兵大量死于疟疾。拿破仑原本计划将这支军队从海地转移到新奥尔良,但在惨败之后,士兵所剩无几。他放弃了这一战略,转而将路易斯安那转卖给了美国。——原注

② 西班牙语,字面意为“分配、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