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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归途:整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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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 洲


1804  年  6  月底,洪堡乘法国护卫舰“法弗利”号离开美国,于  8  月抵达巴黎,受到英雄凯旋般的欢迎。当时离他  35  岁的生日还有几周时间。经过  5  年多的历险,洪堡带回了数十本笔记、数百张素描以及成千上万条天文、地理以及气象学的观测数据。满载的行囊内还有约  6  000  个物种的  60  000  件植物标本,其中大约有  2  000  个物种是欧洲植物学家从未见过的。考虑到在  18  世纪末,已经经过分类和定名的物种一共只有  6  000  种左右,洪堡的收获无疑是相当惊人的。他自豪地宣称,从未有人像他那样收集过这么多物种。

两年前,洪堡从利马给友人写信,他在信中慨叹:“如果能再次回到巴黎那该多好!”但如今,巴黎已经不是他  1798  年离开时的模样。当时的共和国正笼罩在独裁者的统治之下:1799  年  11  月的一次兵变后,拿破仑成为第一执政官,迅速掌握法国军政大权。就在洪堡到达的几个星期之前,拿破仑宣布自己将加冕为皇帝。工具的钉凿声回荡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拿破仑对这座城市的宏伟构想开始破土动工。洪堡在给一位老友的信中称:“我觉得自己像个新来的人,我需要先搞清楚方向。”为了为拿破仑  12  月的加冕礼做准备,人们正在重新翻修巴黎圣母院,还拆除了整座城市中世纪以来的木结构民居,以腾出空间来建造公共广场、喷泉和林荫大道。另外,巴黎还重新开凿了一条  100  千米长的运河,给这座城市带来新鲜的水源;塞纳河边新建了奥赛码头,以此来控制泛滥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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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堡此前所知的大部分报纸都被关停或是换了忠于新政权的编辑,讽刺拿破仑及其统治的文章全部遭到查禁。拿破仑建立了一支新的警察力量,并创立了法国银行,以此来控制国家的货币政策。他的政权高度集中,以巴黎为中心,国家政治生活受到了全方位的严格管控。唯一没有改变的,似乎是欧洲的战事仍没有结束。

刚刚回到欧洲的洪堡

洪堡把新家安置在巴黎的理由很简单: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具有更浓厚的科学氛围了。在这里,思考与研究被准予最大的自由,这是欧洲其他城市难以企及的。大革命之后,天主教会的影响大大削弱,法国科学家不再受到宗教教规和正统教义的束缚,他们的实验和猜想不再受到偏见的左右,可以对一切事物提出疑问。从前的皇家花园(Jardin  du  Roi)改名为植物园(Jardin  des  Plantes),崭新的玻璃温室伫立其中;拿破仑的军队更是在征战欧洲之后获取大量收藏(包括丰富的动植物标本、化石,甚至还从荷兰带回了两头活的大象),充实了自然博物馆的馆藏。洪堡在巴黎找到了众多兴趣相投的学者、铜版画雕刻师以及无数科学社团、研究组织和非正式的沙龙。总而言之,洪堡希望整理并公开他的新想法,而这个欧洲的出版中心正是最佳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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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熙熙攘攘,充满活力,真是名副其实的大都市。巴黎拥有  50  万人口,是仅次于伦敦的欧洲第二大城市。在大革命后的十年间,巴黎曾遭受重大的破坏和严酷的统治,但现在,愉快和轻松的气氛又开始占据主流。女性被称为“女士”或“小姐”,而非“公民”;成千上万的流亡者被准许回到巴黎。到处都是咖啡馆,饭馆的数目也从大革命时的  100  个多猛增到  500  个。外国访客常常惊讶于公共生活对于巴黎人的重要性。英国浪漫派诗人罗伯特·骚塞(Robert  Southey)评论道,所有的巴黎人似乎永远都过着公共的生活,“好像他们的住处只是用来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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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堡在塞纳河畔圣日耳曼区租了一间小公寓。近旁,数百名洗衣女工挽起袖子,搓洗亚麻床单,不时地眺望着桥梁上来来往往的众人。街道两旁布满了小店,叫卖牡蛎、葡萄、家具等各式商品的声音不绝于耳。鞋匠、磨刀匠和小贩大声地沿街叫卖;街上还有动物杂耍、变戏法的艺人以及当众演讲或展示科学实验的“哲学家”。这边有位老人在弹竖琴,那边有位男童在敲打铃鼓,还有一条狗在用爪子踩动踏板、弹奏风琴。小丑们想尽办法,扮出极古怪的鬼脸;烤栗子的香味与其他不那么好闻的气味混在一起。用一位游客的话说,整座城市都像是在“全心全意地致力于享受”。即使在半夜,街上仍然人群扰攘,音乐家、演员和魔术师都忙着娱乐大众。还有人评论道,巴黎似乎“永远都处在激动不安的情绪中”。

巴黎街景

外国游客深深地惊讶于这样一个事实:在巴黎,各阶层都住在同一屋檐下——一楼可能是某位公爵的华丽公寓,而五楼的阁楼里却住着仆人和制帽工匠。文化素养也似乎超越了阶级,卖花或小饰品的女孩们常常在没有顾客的时候埋头于书本。街上随处可见大小书摊,饭馆和咖啡馆外的露天餐桌旁流溢着关于美与艺术的话题,或者是一场“关于高等数学疑难问题的对话”。

洪堡热爱巴黎,也热爱街巷、沙龙和实验室中涌动的知识大潮。法国科学院①是各路研究的总汇,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其他场所。医学院的解剖演示教室能够容纳  1  000  名学生,天文台装备了最先进的仪器,植物园以园圃之外的动物园、庞大的自然志标本收藏以及附属的图书馆为傲。这里有太多事情可以做,有太多人需要见。

25  岁的化学家约瑟夫·路易·盖伊-吕萨克(Joseph  Louis  Gay-Lussac)刚刚用一次大胆的热气球升空试验震惊了整个科学界。他想在高空中研究地磁场。1804  年  9  月  16  日,也就是洪堡抵达巴黎的  3  周后,盖伊-吕萨克在  23  000  英尺的高空进行了磁学观察,并测量了温度和气压。这比洪堡在钦博拉索峰登上的最高处还要高  3  000  多英尺。洪堡当然非常迫切地希望将盖伊-吕萨克的结果与自己在安第斯山脉的测量进行比较。几个月后,二人便在法国科学院共同授课。他们成了亲密的朋友,经常一起旅行,几年后还在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阁楼上共享一间书房和一间狭小的卧室。

巴黎上空的热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