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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扩大队伍壮大声威

    各种造反组织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什么“劲松”、“红卫”、“东方红”、“红彪”、“朝阳”、“旭日”……红绸黄字造反大旗在校园里迎风招展。保守派“燎原”兵团已被造反派赶出学校,学校是造反派们的据点。造反派们象一群群乱飞的蜂子东奔西忙,斗争的矛头直指老保──“燎原”兵团。派性斗争,已发展到不是你生便是我亡的两大阵营。在市委的一些干部和康毅的发动下,保守派组织在农村已迅速壮大,已成燎原之势。

    造反派感到形势严峻起来。他们也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队伍,壮大声威。对于非红五类人员加入造反组织已大开绿灯。对原来打倒和挂起的“牛鬼蛇神”也逐步缩小了一些范围。对一些证据不足态度老实的老教师放松了监管。马淑群老师就是得到恩准,不再接受监管的一个。获得自由的马老师,对校革委的宽大感恩戴德。她佝偻着腰,颤抖着手,向吴晓红递交了要求参加红色造反派组织的申请。她康慨地拿钱买笔墨纸张。还争着抄写大字报。每次造反派要上街游行,她总是第一个提早站在运动场上等着排队。罗永兴、武满仓等人,希望她赞助造反派的革命行动,也希望她赞助他们的腰包。他们先向她借两元、三元,后来向她借五元、拾元,直到她腰无分文。好在她还能拿到工资。对金钱,她有了新的看法:有钱就是资产阶级,革命小将能要,就没把你当外人;如把你当阶级敌人,你就是给,人家也会说那是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

    她终于被批准了参加造反派组织,细细的胳膊上也套上了一个宽大的“东方红”造反派组织的红袖套。她虽依然瘦得象麻杆,但背已不再佝偻,走路也不再摇晃。她的眼睛也有了光泽,长条脸上随时挂着凄凉谦恭的笑容。能参加造反派组识使她感到轻松愉快。像司马惠兰和一些被视作敌我矛盾的老师依然在受着监管、批斗。如今加入了造反派组织,也就成了人民内部。她感觉真是脱胎换骨了。她由阶级敌人变成了人民内部,再由人民内部上升成为红造战士,多么幸运啊!

    一天早晨,叶粒见马老师头发上沾着浆糊,瘦脸上涂着墨。大冷的天,她两只衣袖高高地捲着,抱着一捆大字报匆匆地走过来。叶粒叫了一声马老师。她停下脚步,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不要叫我马老师,叫马淑群。”她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责备她说:“你咋还不争取参加造反组识?”叶粒不想再跟她说啥,急忙走开了。

    吴晓红也放松了对叶粒的监视,甚至还对她说:“你如愿意脱胎换骨走革命的道路,我们造反组织也欢迎,革命不分早晚,造反不分先后。”

    叶粒对那脱胎换骨反感之极,心想:我从娘胎里出来就长反骨了?马列主义不是讲存在决定意识吗?你这是啥逻辑?她趁有人找吴晓红说话,急忙躲得远远的。

    为了进一步壮大队伍,吴晓红和一些造反派还去发展居民和小学生。一天,吴晓红身穿那身从北京带回来的草绿军装,腰上扎着皮带,胳膊上戴着“红彪”黄字红袖套,肩上背一个绣有五角星的黄书包,手拿“红宝书”,迈着大步很威风地走进师范附小。她举目一望,见墙上也贴有一些写得歪歪扭扭的大字报。她见一张上写着:某某某老师是资产阶级。

    某某某老师有资产阶级思想。穿花衣服,洗脸用香皂,走我们身边过有一股香味,这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她环顾四周,见教室里空无一人,门窗千疮百孔。她再往后面操场走去,见操场里有几个男孩,拿着弹弓向屋顶上射石子,还有几个男孩撅着屁股在沙坑里嬉闹。一个男孩弯着腰正在刨沙,有两个男孩争着往他的背上和头上洒沙。几个捣蛋鬼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泥沙。那刨沙的男孩跳起来和洒沙的捣蛋分子扭打起来。

    吴晓红走过去,将几只斗山羊分开。她说:“你们干嘛要互相打?要打,去打走资派、保皇派。”

    几个小孩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其中一个捣蛋鬼说:“你闲事少管。这里的走资派都被我们斗垮了,老师也被我们搞臭了。”

    吴晓红说:“你们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做得好,做得对,可是还做得不够。你们只斗了小走资派,还没斗市里的大走资派。你们愿不愿意当小闯将?”

    几个男孩互相看了一眼,只管点头。一个拿弹弓的男孩飞跑过来说:“他们都服我管,有啥子事跟我说。”

    吴晓红打量着他,见他个子比沙坑里的这几个略高,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小鼻孔下还流着鼻涕。她说:“他们为啥要服你管?”

    拿弹弓的流鼻虫把手举起来握着拳头说:“他们打不赢我。”

    吴晓红很高兴地问:“你叫啥名字?”

    “叫徐春林”流鼻虫把胸口挺了一下。

    吴晓红笑嘻嘻地拍着徐春林的肩膀,任命他为向阳小闯将战斗队队长,叫他迅速把人组织起来,跟着造反派们上街游行、贴大字报、斗走资派。徐春林高兴得又蹦又跳地说:“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定叫大家都参加。”

    吴晓红走了。流鼻虫兴奋地履行起使命来:“大眼宝、瘦猴子、左撇耳……你们都去找人,叫大家都报名参加小闯将。”

    玩沙的和打弹弓的小捣蛋鬼们都成了“小火种。”他们急急忙忙地离开学校播种去了。

    那是北风怒号,雨雪纷飞的一天。江城市造反派们举行了一次声势极为浩大的批斗大会。敞棚汽车上押着被按着头,反扭着手,做着“喷气式”姿势的“黑帮”。他们胸前都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打了×的名字。宣传车上响着尖锐刺耳的高音喇叭。后面的队伍象长龙一样越走越长,绕过了几条大街。飘舞的红旗象一片火海。

    罗永兴打着东方红大旗在中学生队伍前面雄纠纠地走着,后面跟着各中小学的造反派队伍。徐春林打着小闯将红旗,很神气地呼着口号。他还不断地招呼身后的人跟上排好。后面还跟有工人造反派队伍、机关造反派队伍、医疗卫生造反派队伍。……

    街两边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些人站在高凳上,一些人挤在楼上的窗口处。许多人都异常兴奋,他们要看看昔日的父母官,今日变成阶下囚的狼狈模样。人们比以往看那些杀人、抢劫、流氓犯游街新奇多了。

    “打倒走资派黑帮林海!──”“打倒祝捷!──”“打倒罗林!——”等口号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押“黑帮”的敞棚货车开进了能容纳十多万人的体育广场。长龙队伍也跟着在广场里盘卷。这儿,就在这儿曾开过规模宏大,影响深远,叫罪犯分子闻风丧胆的公判大会。那些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上面用红笔打了×的都是被判以死刑的罪犯。那气势,那阵容与今天相比也望尘莫及。今天被押上台胸前挂着打了×的都是市委的重要人物。象司马惠兰、张博士等牛鬼蛇神则小巫见大巫,只能站在台下陪斗。

    今天,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犹如黑色的海,如林的造反大旗掀起红色的浪。台前扯着巨幅打倒走资派的标语。台上两边的高音喇叭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啸叫。洪涛站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宣布批斗大会开始。他说:“毛主席发动的这场文化大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斗垮斗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批判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市委书记林海等人长期钻进党内窃取要职。利用职权顽固地推行修正主义那一套,站在刘邓黑线上,不讲阶级斗争,只讲业务,只抓生产。让他们这样搞下去,我们的国家就会亡在他们手里!资本主义就会复辟!红旗倒下,千百万人头就会落地!……”

    “打倒走资派!──!打倒林海!──打倒祝捷!——打倒罗林!——……”的口号又震天动地响起来。那声音在雨雪纷飞的天空中久久回荡。

    有人怒吼:让他们跪着向人民请罪!站在“黑帮”身后的人就强行地按着,要他们跪下。

    “你们看,黑帮罗林在掉泪。”

    “他是干啥的?”有人没弄懂他的身份。

    “市委组织部长,臭老保罗进川的狗爹。”有人这样回答。

    罗林将高大的身子缩成一团,不等身后的人按,他巳跪下了。在那些“黑帮”中,他态度显得最端正老实。叫他低头认罪他就把头埋得很低,叫他把头抬起来亮相,他就急忙抬起来。他不断地认错,向革命群众和毛主席请罪。他承认跟着林海走了资本主义道路,培养和任命了大量的坏干部。他痛哭流涕地捡讨自己罪该万死。

    与罗林态度相反的是市委书记林海。他对要他跪着请罪,极其愤怒。他挣扎着不愿跪下,他把头扭过去怒视着要按他跪下的人。他说他身上有打日本鬼子和解放战争受的伤,他从延安跟着毛主席干了半辈子革命,只有错,没有罪。他这种态度,大大地激怒了造反群众。站在他身后的人们将他强行按倒在地上,有人又强行将他抓起来,有人按着腿,硬要他跪着。他头上已没几根头发,抓不住,有人要他亮相,就用指头抠着他的鼻孔使劲往后拉,他脸发青,眼翻白。

    有人在台子上对着麦克风愤怒声讨:林海等人执行了刘邓修正主义路线,在三年特大自然灾害时,与刘少奇、邓小平、李井泉勾结大刮单干风,鼓吹“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搞了包产到户,走了资本主义道路。……”

    人们又群情激愤地呼起打倒口号来。吴兴泉和洪涛要林海必须认罪。林海说:“毛主席教导,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从实际出发。六二年搞包产到户是当时形势的需要,是党中央的决定。……”皮鞭、拳头、口水向林海飞去。六十多岁的林海奄奄一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批斗会宣布暂时结束,林海被押回去就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