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侬我侬伞下情
好香。
一直到回游览车上，绿野仍觉得自己的唇齿间，留着黑友助点的玫瑰花茶的香味，那是甜到心坎里的香味，可以一再地一再地流连忘返……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铃响，是日月旅行社打来的，她赶紧接通。「喂？」
「接下来到美浓，大概有两小时左右的车程，妳打算怎么打发时间？」燕赤霞关心道。
「呃……」面对知性著称的高三Ａ班，当然是在车上放映如国家地理频道这样寓教于乐的好影片，才能满足他们的求知欲嘛。「我会放片子。」
「不唱卡拉ＯＫ？我们的游览车音响设备还不错，可以追上包厢的水平。」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接受。」绿野自信满满──
结果，绿野猜错了，当她提议看影片时，除了黑友助投出赞成票外，其他高三Ａ班的学生，都决定唱、卡、拉、Ｏ、Ｋ！
噢，真是太太太……太过瘾了。对一个导游而言，无论是游客决定看影片，或是在车上唱歌，都代表她可以休息，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歌本跟遥控器交下去，让高三Ａ班的同学自己去争夺点歌顺序。
「二○四八二！」
「四九二○三！」
在车上点歌的原则，跟在ＫＴＶ点歌一样，要赶紧看好歌曲的代码，神速地用遥控器输入，这样才能先排进去，如果只喊着歌名，保证不会有人好心地为你查询代码，你就等着听别人唱。
「各位同学，现在我先唱一首高雄在地的代表歌，就是我母校高雄女中的校歌，谢谢大家！」一名女孩说，然后听到她开口唱：「巍巍寿山、浩浩海洋、漪嵎吾校、瀛岛西南、莘莘学子、桃李芬芳、进德修业、自立自强、教育平等、『女权伸张』、兴家建国、民族之光！」她特地将「女权伸张」四字唱得特别大声。
「高雄女中的呛声了，高雄中学的咧？」有人大喊。
「我来了！六八二○四！」
是的，绿野想起了，高雄有一间女子高中「高雄女中」，也有一间男子高中「高雄中学」，只是日月旅行社的游览车未免太厉害，居然会有这两间学校的校歌。由于女生这方先以高雄女中的校歌挑衅，男性代表的高雄中学校歌，是以插拨的方式抢入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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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良港、首属高雄、巍峨黉舍、是我雄中、英才齐集、迎受春风、礼义廉耻、是所遵从……啊，不会了。」
「连首从前母校的校歌也不会唱，你念什么Ａ班啊？」
「白痴！」
这位出身高雄中学的高三Ａ班男同学，很不幸地被众人围殴，这也让绿野发现他们有趣的一面──她本以为这群学长姐只会读书呢。
「对了，咱们明日学园的校歌呢？」突然有人说。
明日学园有校歌吗？怎么绿野从小学读到高中，就不曾听过明日学园的校歌？
「公主清唱！公主清唱！」
皇甫明月苦着一张脸，她跟绿野一样，不曾听过明日学园有校歌，加上歌本里头没有，叫她从何唱起？
「公主，全明日学园的人都可以不会唱校歌，妳不行哦。」
「可是……」
唐星恒立刻将麦克风从她手中接过。「大家要唱校歌，我就和明月唱校歌给大家听，请跟我们一起唱！」
「明日学园哪有校歌？」皇甫明月显得紧张。
「不紧张，听我唱……来、为何还等待、趁大家也在、时间在流动、横过目前、往下秒开，就趁这分钟，来一个合照，捱完还识怎么笑，辛苦极，过活还是精采……」（词：黄伟文/曲：舒文）
咦，这不是容祖儿的「明日恩典」？绿野怀疑了会，想通为何唐星恒会唱这首歌时，不禁噗嗤一笑。明日学园、明日恩典，这首歌不但歌名配合，连歌词也很配合，确实可以当作明日学园的校歌！
「……幸福、并不很远、你还在我身边，心足了、一切都不欠！」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时，车上响起如雷掌声，众人对唐星恒的机智反应感到佩服，但这也告诉他们，回去该请校方选首校歌出来。
下一首歌旋律响起，黑友助突然接过麦克风，深情款款道：「接下来这首歌，我想邀请陈瑄儿小姐与我合唱。」
绿野一瞟屏幕，是古巨基和张柏芝合唱的「直到爱上你」──
「我只怕、来不及、对得来的一切珍惜、爱上你、爱上你、就是我生存的目的……」（词：林夕/曲：雷颂德）
她凝视着黑友助，但见黑友助也以相同的含情脉脉眼光看着她，他们拿着麦克风，随着旋律大展歌喉；这一刻，她觉得这不是唱一首别人的歌，而是唱出自己的心声，她真的好想对黑友助说：对你爱到底、爱到底、战胜死别生离……
「……感谢仁慈的天意，走过了瓦砾，还依然在一起！」
第二次的反复还不及唱到，这首歌就被切断，这时绿野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美浓到了。
美浓位于高雄县东北隅，为民风纯朴的客家小镇；而美浓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特殊的「油纸伞」，因此绿野省去了解说，直接带领众人进入「美浓纸伞原乡文化村」，交由导览人员来介绍。
「油纸伞在客家人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除遮阳避雨外，更是心中吉祥的象征：纸与子谐音，所以男孩十六岁成年礼时，父母即赠与一对纸伞，伞中有四人，伞形圆满，象征团圆多子多孙之意，因此，女儿出阁时，父母也会赠一对纸伞。」
紧接着，他们到达参观油纸伞制作流程的地点，导览人员又介绍道：「制作一把上好的油纸伞，首先要选好的材料『选竹』，美浓纸伞的伞骨大都来自南投竹山的孟宗竹，因为孟宗竹坚硬又有弹性，不易折断是制伞骨的最佳选择，唯一的缺点是因甜份高易遭虫蛀，所以需将孟宗竹『浸泡』在水中三个月，待糖份去尽后，再削成『伞骨』，『钻孔』穿线，『组合』，纸伞的骨架便完成了。
接下来是『糊纸』，它所使用的是埔里制造的专用棉纸，裁割后便『糊贴』于『伞骨』接下来将『柿子水』擦拭于表面，再由师父于伞面题上诗词或彩绘图案，最后刷上『桐油』并『晾干』，一把油纸伞才算大功告成。一个技艺纯熟的师傅，一天最多也只能制作一至两把纸伞，因此油纸伞的产量相当有限，虽然有些步骤已利用机器代工，但仍有许多是机器无法取代的。」
「听来真复杂。」万人迷不解。「为什么不买普通的雨伞就好？」
「笨蛋！」听不下去的丘比特，忍住了在他头上敲一记爆栗的冲动。「这就叫做文化！艺术！」
「好麻烦。」
从万人迷的反应，丘比特真觉得自己找错了接班人，一个爱神除了对「爱」有特殊的感受力外，也该对「美」有一番独特见解。这时，他忍不住又想起月下老人所说的「实习月老」。
从幸福旅行团本要请实习月老担任导游一事看来，就该晓得实习月老有一定的实力，否则怎会还没正式执业，就蒙日月旅行社青睐？又从他潇洒地将免费赚业绩的机会让给万人迷来看，就晓得他是个好人──但此好人非万人迷这种好人，而是传统的心肠好的代称，这么好的接班人，为何竟被月下老人捷足先登了？
「咚！」这会儿，换丘比特头上遭一记爆栗。
「哎唷！」
「不要乱发呆。」万人迷得意洋洋，总算换他打一次丘比特。「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顾绿野。」
他又要去搞破坏情侣的勾当，身为一个见习爱神，就算是白雪的交代，这样做真的好吗？
「咚！咚！」沉思的同时，丘比特头上连遭几记爆栗。
「你还真给我打上瘾！」
正当丘比特打算反击的瞬间，万人迷早已身手矫捷地溜了去，懒得与万人迷计较的他，慢慢地离开美浓纸伞原乡文化村，孰料一走出大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景致即映入眼帘，那是外面不知怎地落起毛毛细雨，而体格壮硕的吴启磊与田正光，两个人共撑一把油纸伞，他们两手均紧紧地握住伞柄，像是在争夺主导权，实则拚命地想用纸伞遮住对方。如此本该是令人感到欣羡的感情，却因两位男主角的表情太过凶狠，以致于诡异起来。
是不是该「拆散」这段孽缘了？
丘比特望一眼怨恨铅箭，心想行程还没结束，还是忍耐点吧。
他转向右侧，此刻映入眼帘的情景就赏心悦目多了，那是一个帅哥撑着一把油纸伞，细心地为一位美女挡住雨势，俊男美女的搭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使人恨不得时间停驻在此刻，好让美景持续下去。
不、不对，丘比特发现在他们身边，有一个穿着中国古代龙袍帝冠的帅哥正以落寞的眼光看着他们，纷落的雨水穿透他的身体，这代表他不是人，可如果他只是单纯的鬼的话还好，偏偏他像极了中国黄泉的酆都太子。
丘比特赶紧冲过去，趁着他身影消失的瞬间，和他一起下黄泉──
而不晓得丘比特下黄泉去的万人迷，双手挡在头顶上，追着绿野及黑友助，来到了美浓的中正湖。突来的小雨打在湖面上，掀起一圈一圈的微漪，没买油纸伞的黑友助选择将外套脱下来，挡在绿野头上，和她一同赏雨。
「好美呀。」绿野有感而发，也许美浓的「你侬我侬」，就是指在静谧的午后，和情人静静地站在湖畔赏雨，这样的甜蜜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喂，旁边明明有凉亭，你们干嘛站在雨里？」眼看来不及阻止两人甜蜜的万人迷，大声怒吼：「学长，学妹可是日月旅行社的社宝，如果她感冒了，你要怎么赔偿我们？」总之，他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全部责任推到日月旅行社头上。
「你没看到我帮她挡好了？要感冒，也是我感冒。」黑友助显得不耐烦。
「学长，要是你感冒，那就更不得了，这样人家会说日月旅行社把游客带到感冒，影响我们的信誉。」他谎言说得流利。
「谁叫你们什么日子不选，偏要选这个下雨的日子？」
嗳，因为燕赤霞没跟海龙王说好嘛。对了，海龙王──万人迷想起好久不见的「见习龙王」赵小瑜，抬头望向天际，果然看到她温婉的笑脸。
「万同学，抱歉，这是我的随堂小考！」
他听见赵小瑜从云端传来的道歉，大概正因来得突然，连法术高明的燕赤霞也没有料到，才会有这场细雨吧。
（可以停了吗？）他在心里祈求。
「没问题！」
赵小瑜语毕，乌压压的黑云随即散去，将一片蔚蓝的晴空还给大地。
「雨停了，请分开。」万人迷命令道。
好无奈，为什么这个电灯泡，老是跟着他跑呢？黑友助穿好外套，怨恨的眼神盯紧了万人迷。
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的万人迷，微笑道：「我想起来了，今天晚餐是在美浓吃，再趁夜赶到鹅銮鼻。」
「原则是这样的没错……」
「那我们就走啰。」万人迷笑呵呵的，「幸福旅行团」对他而言，就是一段吃、睡与跟踪的旅程！
说到美浓，客家美食闻名的美浓板条，保存了传统的制作古法，粄条QQ有劲且口感佳，几乎十步一家，都可以看见粄条的招牌，还有猪脚，入口即化，不油不腻与一般卤猪脚大不相同。冬瓜封、福菜、野莲等等，每样小吃都可是美浓招牌菜。
「各位客人，来到美浓不点些人间美味，可说白来一趟喔！」
在老板亲切的招呼下，万人迷坐上导游司机桌，大快朵颐起来，就像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
「咚！」有人偷袭他的头？他一抬眸，是笑瞇瞇的丘比特。「吃慢一点！」
「懒得理你。」俗话说：「吃饭皇帝大。」美味当前，万人迷才不管他要打他几下，先吃才重要。
万人迷的筷子突被握住。「干嘛啦？」
「你不问我去哪里？」
「你有去哪里吗？」
很好，这表示万人迷一点也不在意他。真是岂有此理，他可是正式爱神耶。「你不关心我。」他指责。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关心你。」万人迷说到这里，用力地抢回筷子，又夹了一条粄条，咕噜咕噜地滑下咽喉。
「呜，你怎可以这样对我，我这么关心你……」
「靠邀啊。」万人迷拿起卫生纸，本想朝他脸上丢去，但想到四周的人都看不见丘比特的存在，唯有忍耐。「要不是你跟阿波罗吵架，你会关心我才怪。」
一语击中心坎。丘比特收下了自己的怨怼，转移话题道：「你这样吃，会让我怀疑你好几百年没吃过东西。」
「对啊，我之前被压在五指山下，已经五百年没吃过东西，现在我要补回来。」
「呵呵。」听到他引用《西游记》中的经典情节，丘比特除了苦笑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哇，学长你肚子很饿哦。」
绿野记得她只不过是去一下洗手间，怎么一回头，桌上就只剩下空荡荡的餐具？
「因为他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没吃过东西。」丘比特故意用能让绿野听到的频率说。
「五指山？」绿野睁大眼睛，难道万人迷是孙悟空？不，这简直是开玩笑，她回过神来。「学长真幽默。」
「休息！」万人迷突然大喊，他站起身，拿着一双筷子，开始在各桌间巡视，意在搜寻有没有任何一桌，上了他还没尝到的菜色。
终于，他走到一个只有两人坐的桌前。
「为什么这里只有……是你们，吴启磊、田正光！」
「快滚开！不要妨碍我们！」吴启磊厉声怒吼，想也知道其他人一定是被他们「小两口」赶跑，不得不挤在一起共享美食。
可惜，万人迷才不吃这套！
他立刻坐下。
「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两人准备对他张牙舞爪时，万人迷说出了致命的关键词──「灵魂交换。」
此语一出，他们即刻停止了动作。
「想让全明日学园……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吴启磊不再是吴启磊，田正光不再是田正光，你们爱上的还是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真心爱对方的话，就尽量打我。」万人迷恐吓着。
「你说什么？我是真心爱小光光的。」吴启磊举起右手，做出对天发誓状。「如果我辜负小光光，我就会遭天打雷劈！」
「不准你发这么无聊的誓！」田正光握住他的右手，再举起自己的右手。「老天爷，我也是真心爱小磊磊，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我爱他的心永远不变！」
明知是自己一手导演的戏码，万人迷仍忍不住……吐了。「你们慢慢吃。」他才不想虐待自己的耳朵。
可是，离开了吴启磊与田正光，其他桌的状况也不见得好。在「幸福旅行团」里，早就有超过见习爱神任务业绩的情侣文件出现，但见他们均是你一口、我一口，毫不顾忌他人眼光的嚣张行径，真令人……羡慕。
呜哇，到底他能不能从情人去死去死团团长，顺利地晋升为人见人爱的「万人迷」？
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一个落单的美女身上。她看来好孤独、好寂寞，那似曾相识的美丽，让他怦然心动，多希望自己能够解救她脱团，一同进入情人来活来活团的怀抱……
「明日学园高三学生请注意，集合时间已到，请赶紧上车。」
欣赏美女不到一分钟，这该死的广播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像催命铃似响起，使他忍不住悲叹，尤其是美女行进的方向，显然不是他所在的高三Ｚ班，害他不晓得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位佳人。
「你别肖想了，她是明日学园理事长的养女，外号『公主』，想追她，你砍掉重练比较快。」
可恶，是哪个王八蛋在耻笑他？定睛一看，来人是黑友助。
「更何况，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她的对象，你重新修练个八亿四千万年也赢不上，快滚回去当你的导游，搞不好哪天可以骗到无知妹妹。」
就在这时，美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落地窗外。
「哼，我只是纯欣赏，因为太多女孩爱慕我……」
「呸！」黑友助吐出口口水，又转向万人迷。「啊，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这可恶的家伙，万人迷真恨不得永远地拆散他与绿野，但碍于绿野应该也对他心动，不得不维持「短暂拆散」的策略。
「再见啰，『万人迷』学弟，祝你早日找到愿意牺牲自己的好女孩，以免你再当电灯泡。」黑友助特别强调了「万人迷」三字，再笑哈哈地扬长而去。
讨厌啦，万人迷还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仅能祈求他的见习爱神任务圆满达成，好让他在明年一月一日，顺利脱离「恋爱绝缘体」的宿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