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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銮驾须谈儿时事,马背浅唱镇魂歌。

    太阳刚刚升起,陈泰等人已经在那洛阳城外集结完毕了三军。这带来的并州兵本来有六千人,但昨日夜袭禁宫,与那屈家精锐搏杀了一阵,中军本部折去了不少人。众将点了点兵,算上尚能作战的伤兵,合计一共五千一百人整。

    陈泰与牛铁引着中军护送着着天子銮驾,曹胜则引着侧军驱赶着孙仲等众老臣,赵宇赵文两兄弟同着席玉的医疗部押送着屈心,而王虎则率着所有剩余的骑兵在前开路。除前军外所有军士皆为步兵,所以行走的实在缓慢,鹅行鸭步的向着虎牢关方向挪动。

    “陈爱卿,邺城真有你说的那般好玩么?”策天子从车架内探出头来,脸上微带疑虑的望着一旁陪乘的陈泰。

    “陛下且放心,邺城之繁华富丽不下于洛阳。”陈泰微笑着说道,“更兼有大司马为国分忧,陛下每日游乐即可。”

    “甚好甚好!朕现在每天被那些老臣说教,实在难以舒畅的玩乐!”策天子拍着手笑道,撩开车架上玉帘,招招手示意陈泰上来同坐。

    “天子銮驾,微臣实在不敢僭越。”陈泰见到天子唤他同乘,迟疑了片刻推辞道。

    “无妨无妨!朕还需爱卿讲讲那邺城的趣事,朕自小就没有出过这洛阳,实在好奇得很。”见到陈泰不敢上来,策天子连忙伸出身子呼喊道。

    陈泰不敢再怠慢,只有下马登上銮驾玉阶。只见那銮驾由六匹白色骏马并着牵拉,华盖高八丈又一尺,由纯金打造又镶以白玉,上雕刻盘龙卧凤。车架身由黄梨木与紫檀木琢镶七色珠宝而成,又包裹黄锦丝绸。车轮方圆三尺三,取泰山镇顶石打磨而成,威风凛凛。其车架内饰更是精巧细致,坐上如同身临贝阙珠宫。

    “微臣实在惶恐,承蒙陛下厚爱。”陈泰登上了车架,连忙伏身说道。

    “爱卿快快起来,朕还是亏你所赐,才能出那深宫来透透气。”策天子一边撩开车帘望着窗外景色一边说道。

    “普天之下,皆沐浴圣恩,陛下何言透气?”陈泰明知故问的说道。心想这天子虽然昏聩,可是性情倒也温顺,年龄又与自己相仿,本是天选真命之人,怎奈何如何愚木可笑又可悲。

    策天子听闻放下手中的帘子,长坐叹息了半晌,显得有些难为情和犹豫,脸上一贯挂着的痴笑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陈泰啊,朕从儿时登基时,这叔父与丞相就争个不停,好不容易叔父走了,屈牧又来了。”策天子表情黯然,忽然又露出苦笑说道,“朕有时也幻想过若是出生在那寻常百姓家该有多好,何必在这金丝笼中日日苦坐,强颜欢笑呢。”

    “陛下操持国务,日理万机,乃万民之福,请陛下万万不要妄自菲薄。”陈泰连忙屈下身子低声道。原本以为这天子性情愚笨,未想到也是明白些事理的,真是感到有些惊讶。

    只听策天子又目光惆怅,慢悠悠的说道,“老臣都欺朕木讷幼小,儿时那朝堂之上朕说话便没人听,到了后来,朕也就不再说话了。”

    陈泰心中大惊,这天子虽然自幼被司徒易孙仲等老臣控制,大事小事皆由臣子处理。本以为是其玩物丧志,昏聩无能。却没想到他也知道这其中缘由,心智还是与正常人无二的。

    策天子也似乎觉察到陈泰的惊讶,又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看着他。向着旁边挪了挪身体,示意陈泰坐过来说话。陈泰不敢不去坐但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得贴着边跪坐在铺榻上。

    “朕今年正二十,陈爱卿多大了。”策天子语气显得亲切,表情也甚是和蔼。

    “微臣今年二十又一。”陈泰立即答道。

    “朕平日里久居宫闱,常与太监宫女作伴,实在难得遇见同龄。”策天子轻轻的苦笑一声,随即拍了拍陈泰的肩膀说道,“若陈爱卿愿意,可否与朕结为患难之交?”

    陈泰心中暗想这天子平日里被众臣几乎架空,在宫中莫说结交到朋友,恐怕也左右侍卫宫女太监都是满布眼线,今日遇到同龄人,如此敞开心扉也能理解。

    “微臣出身低微,不敢与陛下相称为友。只是陛下只要到了邺城,将脱离此难,重振声威。”陈泰恭敬地低俯身体说道。

    “陈泰啊,朕不是说朕有难,而是担心此次爱卿你是否能回那邺城。”策天子面露难色,低声说道。

    “陛下此言何意?”陈泰感觉天子这一句大有隐情,于是连忙问道。

    于是策天子开始将从公孙龙起兵到屈牧布防,徐成守虎牢关,刘雄献策等一切事情缘由都像竹筒倒豆子般的讲与陈泰。

    且看那侧军队中,并州步军排成一字长蛇阵,缓缓地驱赶着老臣向前进军。众臣多年迈体弱且平日里进出都有车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迎着刚刚升起的炎炎烈日晒的都几欲昏倒过去。

    “拿水来,拿水来!”有一老臣感觉饥渴难耐,慌忙的照着曹胜喊道。

    “这还未行多少路,你等便连连要水吃,莫不是成了河中鲤鱼不成?”曹胜语气里带着轻蔑,随手吩咐左右将水壶送去。

    他本不愿意带着众臣一齐去往邺城,只是众将考虑到若是光迎去了天子,这些老臣必要联合屈牧等人再生出事端来。况且朝廷还需有这一干臣子,于是就将他们用长麻绳前后串联起,由军士引着一齐出发了。

    “你等且速速跟上,落队了小心暴尸这荒郊野外。”曹胜手持眉尖长杆砍刀,语气蛮横的对着众臣说道。

    “你这贼子,为何要如此虐待我等朝廷肱骨大臣?”有一满头白发的老臣指着曹胜声音颤抖的骂道。

    “再休说我虐待尔等,尔等日日凌虐天下百姓,搞的天下民众水深火热,也不知谁是贼子!”曹胜正色,表情如同一袭黑衣般肃穆,高声呵斥道。

    众老臣于是恐惧不敢再骂,只能随着曹胜所部军士继续不情愿的前行。

    “我在那徐州时本欲好好卖酒做个营生,无奈那官绅勾结欺凌我等小民,还欺人凌女。”曹胜越说越觉得气愤,又顺手提气刀佯作要砍,吓的众臣纷纷避让。

    “壮士好神气,为民除害,老夫佩服。”孙仲摸着长胡子慢慢的说道,“但为何如今行这纵火焚城,祸害百姓的禽兽之举?”

    “朝庭一日风气不正,贪官污吏则不能杀尽。”曹胜受到质问愣了一下说道,“我随陈泰将军正是舍小义而取大义,方能救济天下黎民苍生。”

    “好一个舍小义取大义。”孙仲放声大笑道,“依老夫之见,尔等今日是要舍生取义了才对。”

    曹胜听闻大怒,八字眉紧凝在一起喝道,“你这老匹夫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曹某大刀无情!”

    于是孙仲不敢再多言语,只能随着一众老臣继续被牵着前行。曹胜心中听了刚才孙仲所言心中隐约觉得不祥,但思索一番后觉得进军至今也算顺利,便没有多想继续驾着马驱赶众人。

    那后军队里,多是伤病残兵,打着绷带缠着伤巾,断手瘸腿的跟着赵家兄弟进军。其行军速度最慢,已被陈泰的中军落下五六里路,军士相互搀扶,慢慢悠悠的列队松散前行。

    “哥哥,你的武艺越来学纯熟了,真让人佩服。”赵文想起昨夜攻袭战自己刚上阵就差点摔下马来,而哥哥赵宇极为英勇左右拼杀,带着满满的羡慕说道。

    “弟弟莫要气馁,为兄只是莽夫粗汉,还需羡慕弟弟的谋略计策呢。”赵宇见弟弟有些灰心,连忙鼓励说道。

    这时赵宇刚好回头瞧见席玉将马儿让给手臂骨折的屈心,自己牵着马和军士一齐前后走着。便立即唤赵文一齐前去询问情况。需知两人能进这军队掌握后军,还多亏了这席玉姐姐美言,自是对她关心的要紧。

    “席玉姐姐,你怎能自己步行,将战马让给这贼女。”赵宇连忙上前拱手急切地问道。

    “不碍事的,我骑久了也觉得倦了,刚好走走放松放松。”席玉回头看了看马上打着半身绷带的屈心,对赵宇说道。

    “你这小贼怎敢出言不逊,本姑娘要砍下你的狗头!”屈心柳叶眉顿时横起,怒不可遏准备跳下马去寻赵宇拼命,却被席玉连忙拉住。

    “这女人昨日几乎要了陈将军的命,果然是不一般的凶悍。”赵文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好了好了,你二人快去领军吧。”席玉抚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说道,“我累了自然会上马歇息的。”

    “虽说如此,弟弟还是不愿姐姐步行劳累。”赵宇翻身下马讲席玉将推上马背说道,“赵宇当步行领军,姐姐切莫推辞。”

    席玉见这两个少年如此有心意,也不好推辞,叮嘱了几句安全问题便让两兄弟离开了。

    屈心昨日被牛铁大铁锤抡中,右半身多处骨折淤青,幸得席玉好生照顾包扎,今日才刚能移动。此时全身如同刀砍斧劈,痛的脸上肌肉都偶尔抽搐,本来俊美清秀面庞上的威风气势全无。

    “小姑娘,你救了本小姐一命,将来我一定在父帅面前让他饶你一命。”屈心脑子里满是不甘心,仍然撇着嘴带着倔强的语气对席玉说道。

    “屈心小姐万金之躯,还需多多休养。”席玉表情平淡,心想这个大小姐名门之后又性情刚烈,脾气性格还是需要顺着来。

    “话说你这样的文静女子为何要跟着陈泰那逆贼造反作乱?”屈心听了席玉的奉承话心里美滋滋的,继续带着傲气问道。

    席玉愣了一下,水灵灵柔弱的眼睛渐渐充满了自信。转头坚定的看着屈心,嘴角微微上扬说道,“玉儿一生颠沛流离,幸得陈将军所救,否则早已不知在哪里受人凌虐了。”

    屈心听了不是很能理解,毕竟自己出身大将军门下,又在军营和父亲手掌心上呵护长大。对这些民间疾苦只是听闻,还从未见到过。

    “就他那武艺还能救人呢,和我都过不了三十回合……”屈心被席玉坚定地眼神吓了一跳,小声嘟嘟囔囔道。又想起昨天差一点就能击败陈泰的事情,觉得更委屈了。

    席玉见屈心不能完全明白自己说的话,心想两人身份地位相差甚远,也不能指望她理解。于是暗笑自己刚才忽然那么认真,一提到陈泰她就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好像胆子也忽然变大了似的。

    一袭轻纱素衣,两袖蝴蝶飞舞。席玉骑在马上用手编起小辫子来,一边还低头哼着小曲轻声低吟。身后的屈心听到歌声如此清冽动人,也打起兴趣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

    从小生长在军营男人堆里长大,她偶尔也向往如同席玉这样打扮的漂漂亮亮,唱着动人的小曲,编着小花辫子,就像那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一样爱美。

    若不是乱世,或许我可以跟着她学歌些歌谣。若不是乱世,或许我能和她交个朋友,一起上集市买些漂亮的衣裳。若不是乱世……屈心心里一时有些复杂,想着想着就捂着伤臂,睡倒在那马儿背上了。

    前军皆为骑兵,由王虎领着一路飞奔,将陈泰的中军甩到了至少十内开外。王虎笑着一边大呼过瘾,一边又加快马鞭飞驰,身后的军士只能纷纷扬鞭,速速跟上以免掉队。

    这王虎刚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就望见前方地平线上也有一队骑兵风驰电掣的狂奔而来。心想必定是那守兵回援,公孙龙正在紧追其后,所以他们才跑的这么卖力。

    “大伙随着俺冲杀过去,不要让三公子的追兵抢了俺们功劳嘞!”王虎扯着嗓门回头对军士们喊道。

    军士们只觉得是并州援军在敌军背后追赶,于是也都相信王虎的话,皆面露喜色兴奋的随着王虎冲锋过去。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王虎引着一千骑兵已经冲到了阵前。却发现屈牧所带的骑兵至少有四五千人多,而且都装备精良,精神抖擞,表情严肃,似乎不大像是被追逃的残兵。

    “哪里来的山贼乱军,竟如此鲁莽敢袭击老夫!”屈牧见到王虎所带骑兵都衣着破烂,盔甲残缺不齐,为首的又是一光头环眼大汉,面露狰狞,还以为是遇到了山贼乱军。

    王虎见状心中已经觉得不太妙,但其生性凶猛要强,当然是不会向后撤退,便举起开山宣花斧向屈牧拍马冲来。

    屈牧目光一聚,还未等细看,王虎已奔到身前。七十七斤的八丈巨斧带着空气的呼啸声向着屈牧门面劈来,此时已经很难再做闪躲。于是屈牧抽出刀鞘正欲拔刀格挡,斧锋已到头顶,只得一手举起刀鞘硬接王虎蛮力一击。

    “你这莽夫为何不宣而战,看来是要老夫来教你阵前的规矩了。”屈牧闷哼一声冷笑道。只用单手持着刀鞘就将那开山斧挡在了半空中,自己则纹丝不动。

    王虎脸上满是错愕,光头上也渗出汗来。这双手全力一击竟然被一个苍首老将单手格挡了下来,实在一时接受这个惊人的事实。

    就在这时屈牧另一只手拔出盘龙刀,电光火石般向王虎反手斩去。王虎还未来得及将双手撤回来持斧抵挡,左胸盔甲上已经被斩了个将近一尺长的裂口,顿时火辣辣的剧痛传上头来,只得拔马后撤了几步。

    “呔,这老匹夫还不简单嘞。”王虎捂着胸口低声自言自语道。那刀口虽然不深,但已是血流难止,顺着盔甲一直滴答到地上。

    要是弟弟遇到这老家伙,恐怕是要九死一生,俺拼了命也要在这拦住他才是。王虎心里暗暗想到,随即吩咐左右快马回去向陈泰报信,自己则引着一千骑严阵以待。

    屈牧带来的五千精骑已经陆陆续续集结到位,一排又一排数不清昂着马头的军士在等待着屈牧的一声号令,随时可以开始冲锋陷阵。

    王虎望着一个个体格熊健,精神抖擞的屈家精锐,又回头看看了自己身后那盔甲残缺,多有带伤的残骑弱兵,不禁攥了攥紧手上的开山大斧。

    “俺这次可不会大意了!老匹夫!”王虎对着屈牧怒吼道。只见那捂着伤口的手才刚离开胸口片刻,王虎身上的战甲就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