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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牛一被儿子抱着便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竟然连抬抬手臂都做不到,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难过地道:“我还以为我病已经好了呢。”

    吉盛天心道:本来是快好了,只是没想到有人竟然胆大包天!之前派了阿七去查,不过半天就有了结果,只是当时傻男人还昏着且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他才没腾出手来处理,而现在嘛……敢动他的人,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轻轻摸了摸傻男人的头,柔声道:“别怕,我会找人治好你的。”老天已经夺走了他太多,这个人他绝对不会放手,哪怕跟到地狱。

    大牛自病后便一直认为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心里并没有很难过,反而觉得有些轻松,只不过原本以为病好了,却没想反而更严重,因一时的落差而有些难受,不过很快也就看开了,点点头,道:“我不怕的。”不但不怕,还有些高兴——他认为是因为他生病了小天才会对他这么好的。

    吉盛天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是真的不难受,心里有些不喜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实在不怎么会安慰人。“那先吃饭吧。”吉盛天说着取过一直温着的粥,一勺一勺地喂丝毫不能动弹的男人吃。

    之后两人便没怎么交谈,大牛身体不舒服,虽然饿了很久,胃口却不怎么好,吃了一小碗粥,又强咽下一大碗苦得要命的药,之后精神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吉盛天帮他捻好被子,吩咐当值的影卫看好人后转身出了门,脸上温柔的表情在门合上的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任何人看到都会心中一寒的狠戾。“把人带到书房。”阴寒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是。”

    ***

    书房,吉盛天与赫连明一坐一站,许久,吉盛天打破沉默:“赫连,你跟了我多久了?”

    他语气与平时无异,可赫连明听了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脏微微收缩,躬身道:“回主上,自主上救了属下,至今已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吉盛天语气略带些怀念,“记得那时候我刚满十岁,而你也不过十三岁。”

    “是,”赫连明垂在身侧的手臂不自禁地身躯颤抖,“当然属下的父亲被人陷害而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属下也被送进宫中,本是要受宫刑做太监,属下不愿受辱欲自行了断,是主子救了属下一命,之后多方周旋得保完整身躯,又将属下送出宫中。”

    “只可惜那时我势弱力微,救得了你却保不了你家人,你出宫之后发现家人和近一点的亲戚几乎全部惨死,年仅一岁的妹妹也不知所踪。”吉盛天淡淡地说出那些陈年往事。

    赫连明忆及当时回到家中看到的惨状,虽然事隔十数年,仍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强笑道:“的确如此,没想到主上还都记的。”

    吉盛天意义不明地看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之后你便发誓要报仇,向我投诚之后帮着我暗中经营,三年后我们已经聚积了足够的力量,并定好在威远元年年底发动宫变。”

    “只可惜当年七月孟运和天宇便攻陷了京城。”赫连明苦笑,“天宇军推进得太快,属下还没回过神皇宫就已经尽数掌握在他们手里,没来得及接应主上,以至于主上也随同落入敌手。”

    “这怪不得你,”吉盛天摆摆手,道,“当时我们实属井底之蛙,眼睛只盯着一个皇位,国家早已腐朽却不自知。”

    赫连明静默片刻,试探道:“主上今日为何有兴致说起这些陈年往事?”

    “赫连,你给我一句实话,”吉盛天紧紧盯着他,几乎一字一字道,“你复仇的对象包不包括父皇在内?”

    赫连明心中猛地一跳,双膝一曲,“呯”地一声跪倒在地:“属下不敢。”

    “不敢,”吉盛天俯视自己向来重视的下属,沉声道,“却不代表不想,可对?”

    赫连明心中一窒,张了张嘴,却没有分辨。

    “看来被我说中了。”吉盛天的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当年虽然是因奸人陷害才使你全家获罪,但其中也有父皇昏庸无能的原因,你在杀了他之后还继续跟着我,除了要报我的救命之恩,其中还有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我要推翻他的缘故吧?”

    “没错。”赫连明抬起头直视面前的人,“属下在那时候的确很恨他。”

    “那时候?”吉盛天抓住他话中的重点,“意思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恨他了?”

    赫连明苦笑:“说不怨是假的,但他现在那样子,属下又怎么恨得起来?”

    的确。吉盛天点头,同样的身体却有不同的灵魂,天差地别的性格,聪明如赫连明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不同?但他相信赫连明绝不是猜出了大牛的真实来历,大约是以为他受了刺激而性格大变吧?可是……“既然你不是恨得非得要了他的命,那为何要在他的药中下‘雪焰’?”

    “什么?!”

    病情恶化3

    赫连明瞳孔微微收缩,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拢在袖中的双拳握紧:“属下未曾做过此事,更不曾听说过何为‘雪焰’。”

    “哼!”吉盛天冷笑一声,高声道:“把人带进来。”

    “是。”门外等候已久的人应了,脚步声匆匆去而又回,门“啪”地一声被推开,一个人被狼狈地拖进来扔到地上,衣衫破碎,发丝凌乱,眼神微微涣散,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赫连明斜眼一看,惊道:“雪儿!”顾不得座上人阴寒的脸色,扑过去将爱妹半抱起靠在怀里,眼中满是痛惜之色——他这个妹妹生世坎坷,才满周岁就失去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亲人,被人卖到青-楼学那些下作的东西,三年前若不是自己及时寻到她,将发生的事情简直难以想像!这三年里他待她如珠如宝,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即使有时候被她惹得再生气也舍不得碰她一根指头,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怎么会在转眼之间弄成这样?

    “哥?”赫连雪看清面前的人,慌忙钻进他怀里,扯住他的衣襟祈救,“救我,哥,救我,救我——”

    “主上——”赫连明望着青年冷如冰的面容,心底微寒,“为何?”

    “据闻雪焰是一种叶子像焰火一样的草,生长在雪山之颠,性极寒,是以被称为雪焰。”吉盛天却没有答他,而是说起了仿佛毫不相关的事,“赫连可知道我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赫连明搂住妹妹的手臂微微收紧,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

    “崔胜说他天生身寒,自幼用药养着才保了一命,前些时日他寒症复发,本有性命之忧,崔胜耗尽心力才想到一个法子,以我身上的至阳内力辅助他施针,每日三次,半个月后他已经好了大半——”吉盛天说到这里顿住,双目微赤盯在底下的两兄妹身上,“结果却毁在一叶雪焰上!”猛地一挥手指向两人,衣袖带落书桌上的物件散了一地,“你问我为何?我倒要问你们是为何了!”

    赫连明在他说时已经略微猜到,此时当真证实仍免不了心惊:“主上——”他负责吉盛天身边的日常事务,与他的接触最多,也是最清楚那个人在他心中分量的人,所以他现在自是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可是雪儿啊雪儿,你怎会愚蠢至斯?低头看着怀里哭得满脸泪痕的妹子,赫连明心中唯剩一声感叹!

    吉盛天慢慢收回手臂放回身侧,面上的表情与平时无异,只是紧握的双拳泄露出他心底的愤怒与痛恨:“赫连明,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你的亲妹妹要下毒了吧?”

    赫连雪闻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揪住哥哥的衣襟拼命往他怀里钻。

    赫连明垂首看了她一眼,心中已做好决定,握住她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轻轻地将他推离自己的怀抱。

    “哥!”赫连雪绝望地惨叫,朦胧的泪眼中满是指控,“你不要我了吗?哥——”

    赫连明双望微微一颤,眼神复杂地看了他片刻,一扭头膝行至吉盛天面前三步远,头“碰”地一声磕在地上,声音嘶哑地道:“是属下指使雪儿下毒的,请主上责罚。”

    “哥!”赫连雪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眼中升起一丝悔意。

    赫连明似闻所未闻般,再重重地磕一下头,艳红的血至额上蜿蜒流下,粗粗看去竟像他一张俊脸被劈成了两半一般,分外可怖。“此事都是属下一人所为,雪儿听信了属下的话,以为雪焰是贵重的补品,才会乖乖地下到药里。”说至此处满眼恳切地看向座上之人,道,“当年家破人亡时雪儿尚且周岁,根本不记得有什么仇恨,请主上饶恕她一命,属下甘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