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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跪民

    皮思平沮丧地离开了车站派出所,周身的衣服几乎被雨雪浸透,脖子上的脑袋越发疼痛难忍,他深信自己刚才在餐馆里喝了假酒,此时又冷又困,那条残疾的左腿不住地打颤,似乎再也无法挪动步子,盼着能够找个地方躺下身子。就在这时,一位打着雨伞的大嫂迎向皮思平,问:“兄弟,住旅社么!”皮思平回答:“我身上只有很少的钱,还没有身份证,能住么?”大嫂说:“我们不登记身份证,要是一个人干住,至少三十块钱。”皮思平不无失望地说:“我只有二十多块。”没想到大嫂却说:“便宜你,就收二十块好啦!”皮思平从来不信佛,但觉得眼前大嫂比得上观音菩萨的善良仁慈,立刻跟着大嫂走了。他跟着她在一群脏乱的建筑中转了好几个弯,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稀里糊涂地被领进一家叫做“平安大旅社”,其实只有七八间房舍的私人旅馆。

    皮思平看到,他进去的这间客房虽然又矮又小,却摆着两张床位,没有卫生间、洗浴室,甚至连台电视机也没有。另一张床上好像已经有客人躺下休息。不过,这些对皮思平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他只需有张空床和被子已经足够。大嫂或许是怕打扰已经睡熟的客人,灯都没有开就带上门离开了。皮思平摸着黑,迅速剥下湿漉漉的外衣,昏昏沉沉地一头栽进床上,只在脑子里很快地闪过一个奇怪念头就立刻入睡了。他那个念头是,祈愿今晚的所有遭遇不过是一场噩梦。

    半夜,皮思平被一双手粗暴地推醒,他强撑着坐起身子,发现灯已被打开,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着几个警察。对面床上的人已早被弄醒。皮思平惊愕地发现,他没有在意,先躺在客房床上的竟是一对男女。男的赤裸着身子在簌簌发抖,女的用被子裹住自己缩在床角,惊恐地望着警察。一个警察命令皮思平拿出身份证,皮思平回答,放在钱夹昨天被人偷去了,并把羽绒服被刀划过的裂口指给警察作证明,警察将信将疑,又问皮思平什么职业,来西华州干什么?皮思平记起昨天在车站派出所报案时已经被协警奚落一回,就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一名警官走进屋里,他像是今晚行动的头头,被别的警察称作“王队”。王队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立刻极其不耐烦地说,两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混宿,肯定有乱lun**的嫌疑,指示将这三人立即带到公安分局处理。

    皮思平与房间里的那对男女被押进一辆警车,冒着雨雪拉运到公安分局的审讯室。那个男的起初辩称和女的是一对夫妻,但在王队一连串的严厉攻势下,最后不得不承认确实在旅馆里嫖宿,王队下令把男的带出去交罚款,女的留下来等着移送拘留所。

    轮到皮思平被提审,王队因为接连审讯了好几个人,已经疲惫得没了精神,困乏地不住打着哈欠,他直截了当地问皮思平叫什么名字,是自愿被罚款还是打算被治安拘留,皮思平想到正是因为这位王队的独断,自己才无辜被带进警局,心里对他很是反感,冷冷地说:“我不是王警官想象的那种人,请你尊重我的人格。”王队凭着自己霸道的判断,说:“不怕你不承认,信不信我能让你在地板跪上一整夜,而且还能关上你几天。”皮思平不由得后背发冷,心里想警察们也许会说到做到,自己犯不着与这位王警官多加理论,说:“我要见你们这里的最高领导。”王队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问:“要见我们最高领导,你是指分局长,和他很熟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皮思平干脆地回答说:“实话告诉你,西华州我一个熟人没有,也并不认识你们所谓的分局长,但有些事情需要和他单独才能谈。至于问我干什么的,我认为你还没有资格现在就知道”王队似乎感觉被皮思平轻视,又像是觉得被耍弄了一番,本想对皮思平立刻动怒,但心理性地自尊敌不过生理性地困倦,就对身旁另一位警察摆了摆手,悻悻地向皮思平说:“先关你十几个小时,等我们睡足觉,养好了精神,再来收拾你这流氓的嚣张气焰!”然后就把皮思平与那个女人一同留在审讯室,从外面将铁门落了锁,扬长而去。

    这间审讯室是特别处理过的,顶上装着监控探头,四周的墙壁全包上一种海绵布,像是防止嫌犯在这里寻了短见,又像是为了对审讯情况进行保密,故意布置的室内消音。屋子里除了陈设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靠墙还放着一张连椅。皮思平的脑袋依然隐隐作痛,觉得孤身一人来西华州上任代理市长,想来是无条件的听凭于组织的安排,其实就自己来说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他刚才一直被站着问话,那位王队甚至不给他坐下的权力,实在想不到自己作为西华州最高行政长官,却遭一个顽劣似地警官随意践踏清白。他又想起杨四大伯在列车上说过的那句“西华州没有共产党”,不由得沉重地叹了口气,明白眼前发生的并非如他所愿地只是一场空梦。

    皮思平心情烦闷地在连椅里坐下休息。那个女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突然张口问他:“大哥你抽么?”皮思平说了声:“谢谢!”那个女人便走过来递给他一支,并为两个人都点上,就势在他旁边坐下。皮思平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女人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虽说不上很漂亮,但细脖肩圆,腰身如柳,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嘴唇上涂抹得太过鲜艳,上圈眼睑还嵌着厚长的劣质假睫毛,让人看了觉得不是很舒服。姑娘主动介绍自己名叫小红,问皮思平叫什么?他想起老电影《马路天使》女角中也有一个叫小红的歌伎,姐姐是身遇可怜的妓女,看眼前这姑娘年纪轻轻就出来混事皮肉生涯,实在是当今社会的悲哀。他心下不忍欺瞒小红,便容许姑娘喊自己为“皮叔叔”,小红说她接触的男人无论年龄多大,一贯在生意上只喊“大哥”,皮思平看小红把自己与她那些嫖客相提并论,心里很是不快,面上却不好发作。小红说两人有缘今天一同关着,明天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对“拘友”,皮思平没有听懂,小红自嘲说这是她的发明,因为打麻将称“麻友”,上网称“网友”,入牢房称“狱友”,所以进了拘留所当然称“拘友”。

    两人被关在审讯室里无聊,小红不时拿些莫名其妙的话题与皮思平交谈,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承她,渐渐地清楚这姑娘的真名叫王福玉,小红是她的化名,家在西华州一个偏僻的乡镇里,父亲是个和皮思平一样的残疾人,年轻时在工厂干活出了事故失去一只胳膊,四十多岁才娶了脑子有病的母亲结婚,生下她和两个弟弟。小红中学时被班上的一个男老师诱骗弄大了肚子,学校和老师对家里补偿了些钱,她就退了学跟随村里的一个姐妹来西华州打工,开始时是在酒店做服务员,这几年因为两个弟弟先后到县城里读高中,父亲经济承担艰难,她便进了发廊做起按摩小姐,经常出台和客人开房。昨天晚上,她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平安大旅社”,本来说好一完事就离开,但男人提出要她陪夜,她谈好价钱就留了下来,想不到“平安大旅社”一点不平安,不仅皮思平被那个糊涂大嫂领到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更可恨是警察半夜三更突然闯了进来,那男人还没有来得及付钱给自己,害她白白被他睡了半宿。皮思平问小红,如果明天王警官再过来审他,她能否帮他证明清白,小红说自己有案底,她张口没有一点用,越是否认警察就越是不信,她以前已经被抓过来好几回,甚至还挨过两次打,每回过后都送进了拘留所。不过小红又说,她能看出皮思平是个好人,不想他被无辜冤枉,愿意试着为他向王警官解释,甚至不怕警察再打她。皮思平本来已很同情小红的家庭遭遇,现在见她又肯明天为自己挺身说话,不免立刻对她另眼相看。小红听皮思平说在车站广场“为民饭店”被盗,知道那个餐馆就在她上班的发廊旁边,眼睛忽闪了一下本想说出什么来,却欲言又止,并且就此不再开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后来她竟为了自己躺得舒服,不客气地把身子伏在皮思平的大腿上睡着了。皮思平本想叫醒小红移开,但眼见她实在困倦,对他这般年龄和身份来说,小红不过是一个身价卑微的可怜女孩,也就任她在胸前沉睡起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时伴着小红微弱的鼾声渐渐熟睡。

    第二天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警察,并不见那位王队的身影,他们看到皮思平与小红身子紧贴着躺在一起,不怀好意地相视了一眼,一个大叫“卖淫**已经猖狂到了公安局的审讯室”,另一个讥笑“待会调出监控看看现版三级片”。他们恶言恶语地吼了半天,才命令皮思平与小红上了一辆警车。小红猜道,看来又要送进拘留所。果然,警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在挂有“西华州公安拘留所”牌子的地方停下,两人被一同带了进去。小红被一名女警官领走,皮思平被拘留所里的警官带进一个房间。警官示意皮思平坐下,拿出一张《拘留人员审查登记表》要他填写,皮思平看到表格的最下面留着“所长审批意见”空白处,带着一线希望问能不能见到所长,警官回答说所长马上就来,因为在办理正式拘留审批手续时,所长会对他进行最后一次提审问话。

    皮思平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是下午的四点。过了不一会,走进来一名年龄很大的警官,他摘下警帽放在桌子上,露出一头白发,皮思平从他的年龄和肩上警衔断定,这位应该就是所长,于是不等对方问话,立刻先开口说:“是所长同志吧,看到你很高兴!”所长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被拘留的人首先向他客气,下意识地对皮思平点了点脑袋,回答:“我是所长!”皮思平立刻变得很是轻松,说:“好极了,我现在与你单独谈谈。”所长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奇怪地盯了皮思平一眼,便命令一旁的那位警官离开屋子。

    皮思平等待所长坐定,平静地把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通报给他。所长惊得张大了嘴,立刻从椅子上站直身子,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凌乱、邋里邋遢,并且瘸了一条腿的男人会是新来的西华州市长,但他在皮思平坚毅的表情里又看出,面前这位经他签名同意后就会马上关进拘留所的嫌犯,不会也不可能只是一般老百姓,所以没等皮思平把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向他讲完,赶忙掏出手机,说立即就向主持市局工作的熊副局长报告情况。

    时间不到半个小时,熊副局长陪着几个人,一同慌慌张张来到拘留所。经过简单介绍,皮思平弄清这些人分别是:常务副市长花少嵘,纪委书记马卢清,副市长高存义,市政府秘书长郝斌。花少嵘说,省委赵副书记昨天下午已经赶到西华州,因为没有皮思平的消息,他非常担心,直等到深夜十二点还没有上床睡觉。赵副书记的随身秘书今天上午和北京联系,中组部确认皮思平已经在前天出发。几个小时前,赵副书记没有顾上吃饭就赶着回省城了,说是要和省委主要领导当面商量,是否马上向中组部报告西华州新任市长失踪的消息。郝秘书长说,他昨天带人亲自到软席车厢迎接皮市长,还命人举着写有“欢迎皮市长”的牌子,直到车厢空无一人,又在车站找了几圈,才敢向赵副书记汇报没有接回皮思平。皮思平向众人表示歉意,解释乘坐的是硬座车厢,因为行李意外被盗,所以弄丢了与赵副书记秘书联系的电话号码。马卢清说,拘留所不是大家谈话的地方,郝秘书长已经安排好了欢迎晚宴,市里的其他几位主要领导正在赶往酒店。临行时,皮思平突然想起那个叫小红的姑娘,便偷偷把熊副局长拉到一边,要他尽快安排将小红从拘留所里放出来。

    皮思平在西华州的第一场晚宴,原本是为他从京城新来接风洗尘,现在却被一天里意想不到的变故,替代成了对新任市长的宽慰压惊,餐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大家的谈话都小心谨慎。市委书记常秋田缺席晚宴,花少嵘向皮思平解释,常书记家住省城,他月前刚一上任就说身体不是太好,今天中午随同省委赵副书记回家去了。皮思平虽说晚宴前稍事整理,但满脸胡茬现在无法光剃,裤腿上沾着的斑斑泥泞也没有顾得清洗,加上用餐时胳臂只要轻轻一抬,羽绒服里细碎的鸭毛,就会在胸前和颈后从衣服裂开的口子里向外飞出,有几片甚至在餐桌上空舞动了一阵后落进了菜肴里,令皮思平大为尴尬蒙羞。一顿饭好不容易终于结束,郝秘书长说刚接到皮市长赴任的通知没有几天,为他安排的寓所还在整理当中,委屈皮市长在市政府招待所里先住上几天再搬过去。

    郝秘书长亲自把皮思平送到招待所。皮思平想到明天是星期六,身上的衣服已经无法再穿,就向郝秘书长借了一千块钱,打算重新添置一套装束。皮思平已经连着几天不曾睡过一场好觉,他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立刻在床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急促的门铃声把皮思平惊醒。他刚一开门,郝斌就神色紧张地跨进房间,说:“皮市长,非常不好,西华州出大事了!”皮思平问:“出什么大事?”郝秘书长说:“西州区七里塘镇有座敬老院,二十多个老人夜里紧急送进医院,医生说是集体食物中毒,到今天早上已经有三位老人咽气了。”皮思平心惊得一跳,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就遇到这档严重事故,急忙再问:“活着的老人呢,都脱离生命危险了么?”郝秘书长回答:“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花副市长已经赶往现场组织抢救,命我前来向你汇报。”

    皮思平顾不上洗漱,立即跟着郝斌乘车赶往医院。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下了两天的雨雪已经在夜里停住,皮思平看到医院门口黑压压挤着上百口男女老少,其中十几个人的头上、身上箍着白色的孝布,不绝于耳的哭喊声夹杂着咒骂,气氛十分紧张,几十名特警奉命阻挡在医院的门口,手执盾牌与聚众百姓对峙,严防现场失控。电视台的两个记者——其中一个女的像是专栏节目的播音主持人——正在向一位老人进行现场采访,皮思平从老人的身影认辨出来,他正是那天一同乘坐列车从北京上访回来的杨四大伯。女主持人的个子略微有点瘦小,只有一米六的样子,她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费力地抓住杨四大伯的胳臂,似乎是在劝导这位激愤地老人克制冲动。

    花少嵘与华州区的金区长站在医院急诊室的走廊上,把他们在第一时间所掌握到的情况,向皮思平做了详细汇报。医院的院长报告说,夜里十点多钟紧急送来二十六位病人,现在已经确诊为严重急性酸中毒,他们大多是七十岁以上的老龄人,除去已经死去的三人,尚有二人还处于生命危险期,这五位老人年龄偏大,并且都有糖尿病和呼吸道病史,其余二十来人的紧急抢救较为见效,基本状况趋于稳定。这时,李锋一副很急很忙的样子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他猛然间看到走廊上的皮思平,又见花副市长和区里的几位领导一起围在他的左右,顿觉吃惊地愣了一下。皮思平向李锋抬了一下手,简单地向他打了招呼,转身向金区长询问事故原因调查情况,金区长支支吾吾地回答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安排。皮思平皱紧眉头,当即对在场的几位西州区领导毫不客气地批评说,事故已经发生七八个小时,事故原因调查迟迟没有启动,说明区政府在这次重大事件处理上考虑不够周密。金区长等人面面相觑,涨红着脸不敢应声。皮思平吩咐,如果七里塘镇的李副镇长有时间,把他召来见面。没过多久,李锋一路小跑赶了过来,他这会已经打听清楚皮思平的身份,一见面就恭恭敬敬的问候了他一声“皮市长好!”皮思平顾不得理会他的客气,命令他把所掌握的情况立刻向市、区两级领导进行现场汇报。

    李锋报告说,天气连着几日阴雨,新华制药厂散出来的气味闷在周围,旁边敬老院的老人们都说喘不过起来,敬老院昨天晚上的饭食是馒头、醋溜白菜、西红柿蛋汤,问题就出在这醋溜白菜的加工上。大白菜是敬老院自己种的,前些日子一直泡在酸水里生长,酸水是从隔壁新华制药厂流出来的排污水,做菜使用的醋料也是敬老院自己酿制的,水源是院子里的一口水井,也已经早被污染。皮思平关切地问附近村民的吃水情况,李锋回答水质和敬老院差不多,他已紧急安排新华药厂附近的几个村庄,从今天起切勿再饮用村子里的井水。皮思平追问李锋老百姓需要吃水时如何解决,见李锋回答不上来,于是看了身旁的花少嵘一眼,花少嵘立刻回应说,由他负责部署对几个村子吃水的应急供应。

    皮思平等人走出急诊大楼时天已大亮,聚集在医院门口的百姓们看到一群当官的突然出现,立刻情绪激昂地拥挤过来。他们不认识皮思平,却对他身后的金区长很熟悉,于是有人大声嚷叫“请金区长给乡亲们一个说法!”甚至还有人骂喊“姓金的滚出来!”“砸了新华药厂!”等等。金区长提议说,大家可以从医院后门躲开,皮思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说:“我们做的是百姓的官,花的是百姓的钱,如果不敢面对老百姓,还有脸当什么官!”金区长原本是好意,不想却被皮思平一顿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缩在原地不动。皮思平径直快步走到医院门口,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特警战士,大声地面对百姓介绍自己:“我叫皮思平,刚从北京来到西华州没两天,是你们的新任市长!”

    喧嚣的人们闻声立刻安静下来,共同把目光注视着皮思平,电视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与摄影师一起奔跑过来,把镜头对准这位西华州的新面孔。皮思平用尽气力,继续大声说:“大家中间,有的已经失去敬爱的老人,有的正在挂念病床上老人的安危,我虽然不是很了解每一位乡亲们的情况,但我非常懂得所有乡亲们的心情。人命关天,市委、市政府对这起意外事故承担全部责任,将用最好的医生、药品尽全力抢救老人们。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党性是我做人的最高品质,我现在以自己的党性向乡亲们保证,作为西华州的市长,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解决新华制药厂长久以来带给你们的污染问题。现在,我请乡亲们马上离开这里,医院里的病床上躺着你们的亲人,他们需要留在医院里继续观察,安静休养,恳求大家不要影响老人们恢复健康。”

    他的话音还没落,杨四大伯突然从人群里冲挤出来,接下来的一幕令皮思平终生汗颜,只见杨四大伯“扑通”一声,当众跪在了他的面前。皮思平心中一颤,赶紧向前一步想立刻搀扶起老人,但没想到眼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百口人在杨四大伯的带头下,一下子全都对着皮思平席地而跪。

    皮思平两行热泪从脸颊流下,不由得两腿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战抖地说:“亲人们呀,你们是要折我皮思平的寿,还是信不过我皮思平!”

    杨四大伯说:“大家信你老皮,乡亲们下跪的不是你皮市长,下跪的是共产党和人民政府!”

    花少嵘等人被皮思平与百姓们的惊天一跪所震撼,纷纷上前劝说,好不容易才把杨四大伯和皮思平从地上搀起,几十名看傻了眼的特警也走向前把乡亲们都扶了起来。十几分钟后,现场的人们陆续散去,医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在皮思平的心里,却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他要求郝秘书长通知下去,上午立即召开一次市长专题工作会议。

    现场发生的一切被电视台摄影师全部拍下,那位女记者的脑海里迅速地翻腾着一个专栏新闻标题:《市长跪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