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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拯救

    皮思平在对工作时日的安排上,多年来奉行一条个人原则,就是不占用休息时间组织开展工作,特别是在他担任人大经济学院副院长以后,虽然走上领导岗位,不仅自己不主动加班加点,也明令下属不要轻易牺牲休息日。他认为民权至高,不容侵犯,既然国家对上班时间有严格规定,那么公民的个人休息时间就不能随意占用。但是如今来到西华州就任代理市长一职,他尚没有来得及向省委省政府报到,就不得不打破多年长期坚持不改的习惯,决定于星期六的上午召开一次市长专题会议,研究处理七里塘镇敬老院集体饮食中毒这一重大突发事故。

    郝秘书长按照皮思平的要求通知了参会人员,除了各位副市长、副秘书长,还有发展改革委员会主任、华州区的政府主要领导,以及环保局、安监局、土地局、卫生局、公安局等机关的负责人。皮思平想到自己并没有被上级正式宣布就职,便委托常务副市长花少嵘代为主持会议,自己在一旁注意地听取每个与会人员的发言。花少嵘的会议主持风格与众不同,一般人主持会议,是等别人先发表意见,主持人再做最后总结,花少嵘却是把自己的观点先摆出来,让大家讨论他的观点时回答“是或否”,并且必须提出“是或否”的理由。皮思平很是赞赏花少嵘的这种会议风格,觉得有利于提高会议效率,避免空话套话。

    花少嵘首先让金区长把事故的发生经过向会议通报。金区长一早就在医院里被皮思平当众批评,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一面战战兢兢地汇报情况,一面不时地拿眼睛偷偷去瞟皮思平的脸色,生怕讲错哪句话,再次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训斥,在座的人都嫌暖气不够,他却内衣湿透,汗流满面。花少嵘见金区长讲话费劲,与会的各位领导们听得稀里糊涂,只好在金区长坐下后,又把总体情况详细叙述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花少嵘根据大家对他观点“是或否”的讨论结果,总结出三个方面的意见,一是立即成立事故调查领导小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二是妥善做好病人抢救和善后处理,由分管农业、卫生、民政的徐康建副市长统筹协调;三是做好舆情应对工作,由郝秘书长负责,省级以上媒体如有报道采访,必须向他这位常务副市长报告。花少嵘强调,七里塘镇敬老院集体中毒事故,既是社会问题,也是民生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必须高度重视,确保稳定。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花少嵘请新任代理市长皮思平发表重要指示。

    皮思平觉得这是自己头一回在西华州市政府会议上讲话,没有开口就从座位上起身,首先向大家表示敬意,然后说:“我对花副市长刚才的所有安排表示完全同意。只有一点需要补充,就是怎么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新华制药厂的再污染问题。”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皮思平刚一上任,就提出这个多年讳莫如深的敏感话题,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凝重。皮思平说:“我粗略知道一点新华制药厂的情况,打算近期专程调研。借今天的会议,我想提出两个命题让各位领导思考。第一,新华制药厂柠檬酸、赖氨酸生产引发的严重环境污染由来已久,周围群众反映强烈,为什么长期得不到根治,作为政府,我们应该怎么办?第二,这次七里塘镇集体饮食中毒事件,应该不应该进行责任追究,如果对有关责任人不加以惩治,何以面对那些无辜丧命的老人以及亲属?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个人意见,提请市委市政府慎重考虑,新华制药厂的柠檬酸、赖氨酸生产线是否应该马上停产!”依照皮思平一贯懦弱温和的性格,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席言辞激烈的话语对他来说很难脱口而出,但离开医院几个小时以来,杨四大伯等众乡亲的悲愤不平和全体下跪,一刻不停在沉重地击打着他的心扉,让他难以克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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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思平的讲话,无意间得罪了在座的两个人,一位是副市长徐康建,他就任副市长之前,曾在新华制药厂担任过几年的厂长职务,二万顿柠檬酸生产线就是由他亲手组织上马的,也正因为柠檬酸投产后为西华州增加了巨额的财政收入,他功不可没,才被提拔为副市长;另一位是环保局长胡法治,听到皮思平说要对新华制药厂的环境污染追究责任,担心火烧连营,环保部门首当其冲,立刻绷紧了面部神经。花少嵘理解皮思平为民请命的心情,但作为常务副市长,他分管市里的财政、城建和工业,眼下西华州市财政状况捉襟见肘,一旦新华药厂部分车间停产,不说两条生产线上好几百名工人面临失业,单是对市里财政收入的影响就承受不住,所以自己首先不愿意树立观点。与会人员见会议主持人不发表意见,感到无需选择让自己为难的“是或否”,便暗自庆幸。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花少嵘见此时有些冷场,知道大家谁也不愿意主动发表看法,为了不让新任市长难堪,说:“皮市长提出的意见值得在座的每一位认真思考,新华制药厂的环境污染,无疑是七里塘敬老院中毒事故的祸源,百姓的艰苦生活必须得以拯救。不过,新华制药厂是国有企业,如果涉及停产和责任追究,事关重大,建议向市委常委会议汇报后决定。”众人心里本来就有能推就推、能拖就拖的想法,又见皮思平对花少嵘的建议似乎表露出赞许的意思,也都顿觉轻松地连声附和。

    散会后,花少嵘等到大家都离开,问皮思平对他主持会议时的各项安排是否认可。皮思平点头说非常满意,尤其是花副市长主持会议的方式,值得他自己效仿。花少嵘对皮思平的话很是受用,满心高兴地要拉皮思平中午和他一起吃饭,并说介绍一位昨天刚刚接触的美女与皮思平认识,皮思平推却不过,只好勉强答应。

    司机把两人送到五星级的七度大酒店,服务员把他们领进包厢。请客的主人这时还没到,花少嵘于是把皮思平马上就能欣赏到的那位美女,眉飞色舞地向他介绍了一番。说那女人名叫张伟欣,西华州人氏,前天晚间刚坐火车从北京回来,哥哥张伟军是这家七度大酒店的老板,前任市长李汉青跟前的红人,被牵连后以行贿罪起诉。还说张伟欣在北京与人合伙投资一家影视公司,做过演员、导演,年纪轻轻已经担任过好几部电视连续剧的制片人,现在之所以回到西华州,就为了接替入狱的哥哥打点七度置业公司的生意,她称得上“才”、“财”兼备的超级美女。

    花少嵘讲起这个叫张伟欣的女人时,始终带着艳羡和恭维的口气。皮思平说,眼下自己这一副寒酸邋遢的样子,与那位如此身份高贵的美女同坐一张桌子吃饭,怕是会倒了人家的胃口。花少嵘想起昨天在拘留所第一眼看到皮思平,见他上衣破烂,脖子上箍着一条旧围巾,头发蓬乱,面隅清瘦,皮肤黝黑,两个眼圈还发着青紫色,步子一抬立刻叫人看出是个身有残疾的瘸子,当时就有怎么会是这种摸样的人来担任西华州市长的想法,现在听皮思平这么一说,也觉得今天带他来这里吃饭是有些不适合,只怪刚才一散会时,皮思平赞扬他主持会议很成功,心里一时高兴才把他带了过来,心里确实有点后悔。但花少嵘转而一想,又觉得恰好有了意想不到的斩获,因为新任代理市长如此猥琐不堪,反倒衬出他这位常务副市长更加英武灿烂,形象光芒,说不定立刻就能赢得美女张伟欣的芳心。

    他们两人说话间,服务员推门把一位漂亮的女人引了进来,女人的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后跟着几个像是高管的男女。花少嵘立刻迎上去,自创名词地亲切喊她为“伟欣美总”,一脸殷勤地将她介绍给皮思平。张伟欣一眼看到皮思平,顿时满脸诧异,又听花少嵘说他是西华州新来的皮市长,更是惊呆地张大了嘴。皮思平从花少嵘刚才喋喋不休的话语里,已经联想到了在北京西站那个开着“玛莎拉蒂”、上火车时有好几位影视明星相送、在软卧车厢走道里面向窗外凝思,并与他搭过几句话的姑娘,多少有几分猜到,她可能就是花少嵘眼里的超级美女张伟欣,此时突然相见,果然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不觉意外地主动向张伟欣伸过手去,微笑着说:“你好,又见面了!”张伟欣的面容由吃惊变成欢喜,愉快地抓住皮思平递过来的手,说:“是呀,又见面了!真想不到你竟会是我们新来的市长,非常遗憾一路上没有找你好好聊聊——她拉过小女孩给皮思平认识——这是我的侄女,叫丫丫。快喊叔叔好!”花少嵘想不到皮思平与张伟欣两人早已经熟识,并且现在又表现出非常亲密的样子,暗恨自己多此一举。

    入席后,张伟欣拿出一份书面材料,恳请两位市领导帮助解决,说因为哥哥张伟军的案子,七度置业公司的多个账户资金冻结,如今债务缠身,眼下快要过年,七度上下有千把员工开不出工资,政府当年说服哥哥投资建设五星级大酒店时,曾经允诺四千万元补助资金,如今已拖欠了整整两年,目前七度资金周转困难,期望政府近几天能兑付这笔款项,以解燃眉之急。花少嵘不等皮思平说话,首先立即满口答应迅速解决,并说只要是伟欣美总以后有事向他交办,不问公私,一定会全力效劳。然后,他才似乎是刚想起似地,转脸征询皮思平的意见。皮思平回答,既然是政府有过承诺,理当遵守协议,同意由花少嵘在分管职责范围内据实处理。

    张伟欣素有海量,加上要办的事情很是顺利,酒势豪爽地与皮思平、花少嵘按照西华州的饮酒的习惯叫法,与他们每人各“炸”了两个“雷子”。张伟欣刚才突然见到皮思平时,看他脸上胡子拉碴没有整理过,羽绒服在胸前划开个大口子,衣领也在肩上耷拉到一边,刚一见面不好马上张口询问,如今酒过三巡,终于忍不住问皮思平说,不解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在北京第一次遇见为何判若两人。皮思平见桌上人多,不便向张伟欣详叙这几天离奇的糟糕境遇,只向她讲了下车后行李在饭馆里被人窃盗这件事。张伟欣调笑,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那天没有代他从“黄牛”手里买张软卧车票,也好与自己同乘一个包厢相互照应,说七度公司旗下有好几家大型商场,下午有时间陪同皮思平到商场选上几身衣服,并惩罚由她来买单奉送。后来,她突然又想起似地说,其实哥哥张伟军的衣服,皮思平恰好穿着合适,因为他们两个男人的身高、胖瘦没有太大异样。

    花少嵘意外张伟欣对皮思平如此修好,耳听她用了“一个包厢”、“几身衣服”的字眼,这些一般都是情人讲给男友,或是妻子说给丈夫的话,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后来见她竟把自己的哥哥与皮思平扯在一起,俨然大舅子和老公般的关系密切,更是醋意窦起,除了懊恼今天不该带皮思平来吃这顿饭,又多了一层刚才对张伟欣请求答应太快的后悔,想那四千万元最多先付她一半。幸好饭后,皮思平向张伟欣推脱他下午要先去理发,不需她陪着上街,花少嵘心里的不快才跟着胃里的饭食一同慢慢消化。

    第二天,张伟欣开车亲自把一大包冬天要穿的衣服送到皮思平的房间里,除了内裤不好意思拿过来,外套、羊毛衫、内衣、领带,外加两双皮鞋和几双袜子,甚至还有春夏季的衣装,应有尽有,皮思平感激不尽,连声称谢。就在这个时候,招待所的总台打电话,说楼下有个叫小红的姑娘要见皮市长,请示要不要带她上来。张伟欣问皮思平谁是小红,皮思平便把昨天中午一起吃饭时她曾经问起,自己当时没有讲到的事情向张伟欣说了一遍,话还没讲完,保安就把小红领进了房间。她一手拿着皮思平失窃的钱夹,另一手还拉着他的行李箱,身上还披着那天被饭馆老板娘抢去的风衣外套。

    小红见到皮思平,立马亲热地喊了他一声“皮大哥!”皮思平惊异地问小红,这些东西怎么会落进她的手里,小红却要他先别忙着问,快看看都少了些什么东西。皮思平查看后说,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不少,钱夹里除了少缺现金外,身份证、银行卡都在。小红急问没有了多少钱,皮思平说只有几百块钱,已经没有就算了。小红听说钱不多也就放下心来。皮思平盯了小红一会,很想问她与那对男女窃贼、饭店老板是不是一伙,但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小红看出皮思平好像要问她什么,解释说她上班的发廊和那家饭馆不远,知道饭馆除了平常营业还会干什么事。前天下午,她从拘留所刚放出来,马上去“为民酒店”向饭馆老板为皮大哥追讨失物,饭馆老板说又不是她亲戚,就把她赶走了。昨天晚上,她在电视里看到了皮大哥以后,立刻又去找饭店老板。那伙人已经看过皮市长向老百姓下跪的电视新闻,二话不说就把这些东西全给了她。小红代“为民酒店”老板一伙央求皮大哥放过他们,说他们并不是特别很坏的人,待她也很好。皮思平说,只要这家饭店今后不再继续干些违法的勾当,他不会安排人去车站骚扰他们。小红却伤心的说,饭店老板已经连夜关门,与同伙们全部人走他乡。

    皮思平思考了一下,把小红留在套间外房休息,却让张伟欣随他走进里间屋子,说有事向她请求。他关上门,问张伟欣对小红的感觉如何?张伟欣说这孩子模样不错,正是青春花季的年龄,不得已为负担家里经济出来卖身,实在让人痛惜。皮思平说,他看小红身世可怜,小小年纪却很狭义,想拉她走上正路,不知能否在七度公司谋个事做。张伟欣立即表示没有问题,看小红聪明伶俐,适合到七度大酒店歌舞厅去做个“公主”,每月收入不菲。皮思平摇了摇头,说这样不行,如果让小红在娱乐场所混事,不知哪天就又会被不良客人引诱,重蹈覆车。张伟欣看皮思平对小红这女孩的关怀很是尽心,想起七度公司春节后计划选送一批人才赴上海,进行为期四个月的在职培训学习,返回后将分派到核心岗位工作,便征求皮思平的意见。皮思平认为这样的安排有利于小红的前途发展,立即表示认可。两人走出来征询小红的意思,小红不懂什么是在职培训,犹豫着说爸爸没钱给她交学费,张伟欣笑着向小红解释,在职培训学习由公司出钱,并且每月还发工资和生活补贴,小红立刻欢快地答应了。

    张伟欣带着小红走了。皮思平不无忧郁地想道,卖淫**已成为当今最大的社会问题之一,政府部门对形形色色的ing交易一直束手无策。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对成人ing交易赋予特定场所下的合法化,或者予以默认,但是在中国现行体制约束内,显然不能公开承认红灯区的合法存在。成人ing交易若明若暗,活动在地下状态,大多由黑社会所控制,甚至还有不法警察施以暗中保护,既滋生腐败又带来社会的不稳定。生活里,不知道有多少向小红这样命运的女孩,皮思平无意中与她相识并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可是全国各个城市的酒店宾馆、桑拿浴室、美容美发店里,有很多地方收容了向小红这种依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各种各样女人,她们的年龄有大有小,或者为家庭所累,或者为图慕虚荣,每日里承欢着各种各样男人的蹂躏,又有谁去拯救她们的经济或者思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