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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总无常

    贾府四下安置妥当后,渐渐有些亲友上门问候,北静太妃也派人来问贾母和黛玉,贾母因向黛玉道,“你虽说出嫁了,也该早晚看看太妃娘娘去才好。”黛玉答道,“先前咱们家有事,恐去了反倒让干娘为难,因此即便想着去也不好去了。如今回去拜见自是无妨的。”贾母便命人打点好东西,次日让宝玉陪着黛玉去了北静王府。

    另有迎春和湘云也回贾府探望,与贾母等彼此见面,不免又哭了一场。众人忙上来劝,贾母方向锦香伯家来的人夸道,“韩姑爷是个好人物儿,二丫头全承他多包涵罢了。我们家的孩子我最知道,论说心地好,手上的活计也能做一点,只是不大说话儿,纵有那些孝心好意的,也不怎么露得出来。”

    韩家的婆子们忙笑道,“老封君太谦了,我们家大爷才叫不爱说话呢,就爱文文静静的画画儿下棋的,屋里的丫头们略高声些便嫌吵得慌,只有大奶奶这样的才投他的脾气!”

    晌午便在内院设了一桌儿,让迎春湘云在贾母身边坐了,李纨、凤姐执壶,探春作陪。外头则贾琏贾环陪着两位姑爷吃酒,一应小戏排场全无。两位姑爷都理会得,谁也不提这些,只拿些来日如何重振家业等等好听话说起来。

    且说一时用饭毕,韩家与卫家的人告了辞回去。众人正在贾母跟前赞两位姑爷的好话,忽然外头来人回说,“有两个内相在外要见老爷呢。”

    贾母等不知何事,忙使人出去探听,不一会儿林之孝家的来回道,“来了两位公公宣旨,说近日咱们家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过旨意,要宣召亲丁二人进里头探问。想来必不为别的,一定是因府里的事忧心所致。”

    一时贾政进来,又把“许各带丫头一人,余皆不用。亲丁男人只许在宫门外递个职名,请安听信,不得擅入。准于明日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的话说了,贾母便道,“那便是我跟三太太去了,环儿明日还要上翰林院,只自去办差就行。你倒带着琏儿跟宝玉去也就罢了。”众人因此连忙收拾起来。

    贾环心里记着与水琅之约,想到如今何止三五日,已在外书房里住了七八日也有了,既有贾母发话让他自去办差,便忙托口说还有文书公函等放在山庄里,须得回去收拾起来,于是带着墨砚等回了山庄。

    一直等用罢晚饭,也并没见水琅过来,贾环只道他看自己迟了好几天没回来,少不得以为今天还是如此,所以也不来了,倒在心里犹豫了一回,不知该不该从暗道里去宫中看看,不过西山暗道他并不知道在哪里,如今这时辰再去护国寺也晚了,便索性放下这事,洗漱一番睡下。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贾环迷糊间只觉浑身一阵燥热难耐,恨不得把身上的里衣都解了才好,但又眼饧意懒,不过在床上随手掀扯,忽然觉得腿根儿处蹭着一片滚烫,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渐渐的醒了,借着外间的灯亮儿恍惚看见水琅正伏在头顶上含笑望着他,一双眼像要将人点着了似的。

    贾环再睡不醒也知道如今是出了何事,又见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已都飞了,不禁又羞又恼,拿脚去踢水琅道,“你怎么也学起那入室欺人的采花大盗来了?!”

    水琅缓缓入了巷,才要开口,忽听外头秀云半醒不醒的问道,“环哥儿可是要水喝?”

    贾环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来今日并不是睡在书房内间儿,而是在自己的卧房里,刚才却不妨声音高了些。耳边听着秀云披衣起来的动静,不由大窘,偏水琅这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动了两动,贾环咬牙忍着道,“不是…你睡吧!”只是此时声音喑哑缠绵,与平时大异。幸而秀云也是刚醒,并没听出来,到底走到屏风那里问,“热不热?要不我给你扇一扇,千万盖着肚子些。”

    贾环听得耳边喘声渐沉,似随时就要催动起来的架势,偏他正不由自主的浑身紧张,更是火上浇油,忙使劲定神平稳道,“不用了,我困得紧,你把灯吹了,快睡去罢。”

    秀云便将手里的灯熄了,重新倒了热水轻轻进来放在床头小案上方才出去。

    贾环好歹松了一口气,恨不得将水琅踢到地上抽打一顿,猛得却觉腰间都悬空起来,被狠狠掼弄两下,慌忙搂着水琅的肩膀贴到耳边压低了声儿求道,“轻着些…”也幸得他在卧房里置得是材质极沉的黄花梨木制箱床,并不是空心的架子围栏床,因此倒并没什么动静儿传出去。贾环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早晨昏沉沉的醒时,身上仍觉得有些烫,又躺了一回,眼看窗帘外头天色已十分的白了,只是挣扎不起来。

    不一会儿锦月带着彩云彩衣两个推门进来,惊讶道,“怎么秀云姐姐还在睡?难道还没叫环哥儿起来,墨砚他们在外头把马都备好了!”

    秀云自己也十分不解,一时也来不及想,手忙脚乱的穿衣服道,“坏了!我怎么就睡过去了?!”一面系着衣裳一面进来叫贾环,锦月忙一并跟进来服侍,到了里间,不由道,“昨晚上这是薰了多少香,怎么这么浓的香气。”

    秀云疑惑的想了想,“这香还是龙四爷送的奇香呢,环哥儿说是千金不换,我平时很不舍得用,并没想着昨天点起来的!”

    贾环想着大约是水琅为了遮掩味道所用,忙道,“是我点的,你们不用忙了,去把墨砚叫来。”

    两人听见贾环说话十分懒怠,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忙问,“哥儿怎么了,要不让人去请柳大夫来瞧瞧?”

    贾环道,“你们不用撩帐子,我眼睛不舒服,先叫墨砚来,我且使他去翰林院告个假去。”

    秀云锦月如今都大了,渐渐亦颇通人事,素日倒都十分注意这些小节,因见贾环不让掀帐子,便猜着少不得有什么不方便,也不好问,又想着耽误了上差是大事,忙出去把墨砚叫了来。

    贾环先打发墨砚去翰林院替自己告了假,又歇了一会子,这才命人备水沐浴穿戴起来,仍觉得十分倦怠,就歪在外间的榻上看书,又听秀云锦月这些丫头们在廊下做活儿说笑。少时墨砚回来禀道,“已将假书呈给方大人了,他倒十分客气,只说不碍事,又说爷年纪轻轻的,多过几道坎反倒是好事!!还赠了爷一首劳什子七言诗让我带回来。”走近时忽然瞥见贾环眼角眉梢流露之意,心里顿时生疑。

    贾环并没注意墨砚肚子里转什么心思,看那位掌院大学士一幅儒生文人作法,赠得诗也是好意鼓励的意思,倒不是落井下石之辈,因此不由笑道,“我却不大会做诗,若回些旁的东西,只怕让人说嘴。”最后还是从后世读过的诗词里七拼八凑了一首勉强应合,仍差人送过去不提。

    至下午时,门上就有人来回说龙四爷来了,墨砚因有晌午时的想头儿,便留神看着,果然贾环推说睡了,秀云出来十分为难道,“环哥儿正在歇晌,龙四爷若有事,不妨先去办办再来。”

    水琅忽然笑问她道,“你叫秀云?”

    秀云虽认得水琅,仍不由十分羞窘,忽然又听水琅笑道,“向来听环儿说你十分尽心服侍,是个好姑娘,将来我一定给你备份丰厚的妆奁,好生把你嫁出去。”

    秀云等皆不知水琅的身份,墨砚青箫却是知道的,听见这话不由惊讶,青箫悄声问道,“这可奇了,秀云姐姐竟得了这一位的青眼,将来真不用愁了…”话音未落,忽然听见贾环屋里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落了地。

    水琅笑道,“大约是醒了。”说着自顾进去,秀云待要拦,墨砚青箫两个忙过去嬉笑道,“恭喜秀云姐姐!龙四爷向来一言九鼎,姐姐将来必定有造化的!”直让秀云恼道,“我打你们两个促狭皮儿痒的东西!!”追着狠捶了一顿方罢。

    贾环听他们在外头闹,便向进屋的水琅恨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呢!倒还十分得意不成?你看从今往后还能这么着不能!”

    水琅在他身边坐下道,“你怎么不算算你迟了几日?倒让我巴巴儿的天天两头儿跑。”

    贾环因一时忘了这事,此时说起来,一时语塞,只好辩道,“那也并没有定死是几日!何况就算累你跑了几回,你也不能那么着…倘或她昨天晚上进来了可怎么办,就算她没进来,我说了多少回,你只还不够!!差点教我早晨起来丢大面子!”

    水琅笑道,“下回你若守信,便自然不会这样了。”又伸手在贾环的腰上揉了揉问,“如今还难受么?”贾环瞪他一眼,道,“你再给我揉一揉。我又不能跟她们说,倒腰酸了大半天。”

    水琅一笑,愈发力道轻重恰好的替贾环揉捏了一番,问道,“你们家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病了,你可知道?”

    贾环道,“怎么不知道。今日不是下旨让我们家里进去请安去了么,老太太倒让我自去翰林院,想不到哪也没去成!”

    水琅笑道,“我才刚出宫的时候儿听说,史老太君从贾贵妃宫里昏厥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太医倒是现成的有了。”贾环闻言一惊,连忙坐起来欲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