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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

    泾娘目送,回头竟见啾儿一脸的迷惘,似乎什么事难以解决,她轻敲她的俏鼻惹其回神。“你这丫头怎么啦?”

    “啾儿觉得好怪异哦!”她一脸古怪的神色。

    泾娘倒燃起好奇,便问道:“什么难倒你这鬼丫头了?”

    啾儿嗫嚅良久,方才动口道:“小姐,奴婢以前老觉得老爷对您真好,最近又常常觉得,老爷对您好得……好得太不像话。”

    泾娘心念一动,  “此话怎讲?”

    “奴婢也不知怎会如此觉得,只是……”啾儿脸涨得通红,“每次看到老爷同小姐一齐,就觉得好奇怪——府里的大管家同珏姐便是父女,就不是这样的。”

    “好啦,啾儿,这些话说给我这个当小姐的听听便罢,对别人可别饶舌。若是传到我爹耳朵里,难保你的小丁香舌儿。”

    啾儿听她话里的告诫意味,慌忙道:“奴婢决不多话。”

    泾娘点了下头,心神却已飞到远处。这一晃之间,远远地塔下已出现了一抹伟岸的身影,在七层之高的锖望中,下方诸般景物已成缩影。

    这样一个男子,值得所有女人依附……不是吗?

    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塔下的他忽抬头远望,自是一下发现了她,扬手轻挥,似在说:“爹去去就来!”她笑了,远远可感受到爹在望到她一刹拿扬起的柔笑,漾得她的心也蓦地怦然跃动起来。

    啾儿看呆了。

    这种缠绵绸缪、旁若无人的眼波流转,算不算便是相濡以沫的一种?

    抬眼瞧着小姐晕红的脸,她的心“咯噔”一下,什么东西霍然开朗了,什么东西更难明白——也许……不是的,事情不是她所想的这般罢?

    两人默然。直至后方传来了声响,“噔噔噔”的脚步声猛止于僧人的阻挠。泾娘听出那知客僧正努力阻止来人上塔,而来人却似乎十分强势,两人坚持不下。她蒙好面纱,侧头对那知客僧道:“这位师父,出家人与人方便。我们也累了,就让那位公子上来吧。”

    知客僧方始松了口气,两手合十。她移步欲走,但洞门却在一刹被人堵住,跟着便是一双无礼注视的眼。

    “请公子爷让一让。”啾儿警戒地挡到泾娘身前。

    对方并没有移动的意思,泾娘终于抬眼,看到男子毫不收拢的侵略目光更放肆地将她上下吞噬,那脸,似曾相识。

    “冯仲康,我是冯仲康。”男子开口。

    这种莫名其妙的开口,带着某种宣告侵占意味,让泾娘暗中皱眉,但无心理会。

    “走吧,啾儿。”她淡淡开口。

    但男子岂肯善罢干休?放肆的手一扬想捉住她的皓腕,泾娘慌忙之中退了几步,一柄长剑替她解去轻薄的手势。

    “放肆!”潇湘冷斥,斜剑一挺想教训下这突然出现的狂傲登徒子,但男子身后递出的一对判官笔化解了这股险势,正是男子的侍卫出手。一剑两笔相交,顿时旗鼓相当地互拆了三四招。

    那知客僧大慌,大叫着劝解无效。

    泾娘一凝,“住手!佛门净地,岂是逞凶斗勇之处?”她的话冷静清冽,无形中自有一股威仪,缠斗的两人均住了手,但手中兵器犹指对方要穴,互为警戒。

    “上巳那晚,曲江池之上——小姐应当识得在下。”

    “那又如何?”泾娘又退了一步,瞧他迈出塔门步步逼进,抬眼向那知客僧打了个眼色,那知客僧倒也机灵,悄悄地摸出塔门,溜了下去。

    冯仲康视若无闻,两眼只直勾勾放在她脸上。

    “自那晚过后,在下一直对小姐难以忘怀。”这种赤裸的告白,实不该于一个才见一面的人口中说出,但他毫不见唐突,更一脸强势地认定她定会接受,且是受宠若惊。

    泾娘冷冷地,“多谢公子青眼,但奴家向来福薄,怕是无福消受。”

    她移身塔门,但又教他早一步拦住,潇湘那边忍不住又要动手,教她使眼制住,同时伸手制止了啾儿将出口的呵责。

    “公子堂堂当朝一甲状元,官居显位,如何竟做得下这拦截弱女的糊涂事?再说公子同家父乃朝中同僚,为此闹得同僚间不和可不好。”

    他挤出一抹笑,眼中势在必得更咄咄逼人。

    “你该是我的!曲江池那一晚,你居然能一言凿中我两句得意之作的弊处,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追寻的女子。”

    这种自恋狂傲的程度令人不敢领教,泾娘摇头,“冯公子,这些可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之词,曲江池那晚的冒犯之处,请公子见谅。公子盛意奴意只能相谢,但敬谢不敏!”

    “无妨,我会让你明白,我所言非虚——你会是我的。”

    泾娘燃起了薄恼,“公子此言差矣,泾娘并非物品,决非某一人的,就算是,那人也决不会是你!你我有云泥之距,岂可妄说泾娘便是你的?佛家有喻:水与桐油永难调和。公子胡乱倾心,可我殷泾娘绝非你眼中大家闺秀、梦中淑女,公子可曾了解我什么了?但凭一时言语,一眼邂逅,公子不觉将心托得太轻率了吗?”

    一番言语抢得冯仲康刹时青白了脸,但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受尽家眷疼爱,加之天赋奇才,相貌又极出色,养就一副自视甚高的性格。成年之后,他每到之处,必有一群闺秀为其倾心不已,但孤芳自赏的他岂为之所动?天生的出色,使他鄙夷天下女子,认为其完全是一群拿腔作势、虚有其表的俗丽浮艳,这些女子之中美貌如华绝容,却空有一副好容貌,仗着会吟几句凡诗俗赋,可笑之极地摆一副千金架子,自以为应对自如,其实是造作小气,明明喜欢却不屑一顾,表面亲热却内藏机锋。这样的女子,要来何用?

    但这种心态直至曲江池那晚,他看到了泾娘有一副绝色容貌却带不骄矜的笑,掩盖在才学饱腹之下竟是谦冲闲适,举止优雅有度却不矫揉……他告诉自己,这便是他一直追寻的能与他相偕一生、举案齐眉的女子!因而,他寻来了,要定了她,就算华威容以妹妹相诱,他也绝不为之所动。

    他知道这样的女子决非轻易可撷得,所以他纡尊下顾坦露心迹,允许她一时言辞犀利地冲撞。只是,她是他的,他选中的女子没有让她逃掉的道理!

    他冯仲康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人!

    “我不怪你,你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他自信地,手掌摊开时已多了一块莹润的暖玉,不理会啾儿的阻拦,径自伸手想抓来她一只柔荑,泾娘猛退几步,直至抵住了墙角无法移动。潇湘在那边大喝一声勇斗起来,拉出想营救小姐的架势,但身形被一对判官笔缠在一尺之内难以施展开来。

    “无礼!”啾儿奋身抵在小姐身前,让他肆无忌惮的手滞了滞。

    “这是我的信物。”他狂傲的脸难能地扬起一抹暧意,轻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不求你的什么厚馈。只要你的一颗心就够了。”

    真是不可理喻!泾娘听得心中恼怒,眼角轻瞟四周——爹怎么还不来呢?“室家不是,谁谓鼠无牙,何谓穿我墉?冯公子没听得明白吗?这玉佩泾娘不会收,想我难以迎合你的荒唐!公子抬爱,但泾娘心中已有人。”

    一席话说得冯仲康一脸倏然变色,发狂般拨开挡住的啾儿,一双手臂毫不客气伸了过来,泾娘躲无可躲,侧头闭住了双眼——

    伸出的手没沾上她身体,一声巨大的“砰”声过来,身子便教人狠狠搂住,熟悉的气息立时包围住她。

    “爹!”一阵狂喜淹了上来,身子顿觉虚软。她睁开眼,便见父亲铁青的脸近在眼前。

    她不易脆弱,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在体内发酵。他的身体如铁一般绷紧,可感觉正暴发着前所未有的怒气。

    “状元爷当朝贵人,为何竟窝到这佛门圣地调戏小女来了?”一双铁拳忍不住捏得咯咯作响。

    冯仲康缓缓地自地上狼狈爬起,嘴角正凄惨地挂着一道血丝。

    爹的这一拳,打得不轻哪!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并非调戏,而是真心求爱。”他身子不稳,但却倨傲地不擦嘴边血迹,与潇湘罢斗的侍卫赶紧冲过相扶。

    眼底有光一闪,她抓住了,清晰地看出这是杀气——动杀机了!她赶紧捏紧他的手,将她的求恳传达给他。

    他神色未变,只是手心加紧的力道表示他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