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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南村庄(第二十章)

    什么事情都有个习惯性,只要习惯了的事就不足为奇了。崔大腰板子不论在哪里喝醉了,在村里人看来,都已经习惯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时间长了之后,仿佛在席口上她如果要不喝醉,大家倒觉得很奇怪。大伙会纷纷议论:“怎么回事呢,这大腰板子今儿怎么没喝醉呢,奇了怪了。”的确是那么一回事,崔大腰板子每次喝醉,轻的是让人给扶回去,重的是让几个男人给抬回去。她天生个子大,身子重,足足有一百六七十斤,和刘三大的体格子差不多,不同的是,她走路是抬着头,挺着胸。但是她的胸从来就没有丰满过,总是和尚的帽子平平塌塌,是农村常说的那种:挺胸老婆低头汉,难斗。除此之外,她走起路来扇乎着一个大裤裆,两只脚是前“八”字,后脚跟不离地面,朝前拖拉着走,两条长长的胳膊在身子两边悠荡着。整天价手里夹着纸卷旱烟,走到哪儿抽到哪儿,牙和手指头都被熏得焦黄。

    她娘家原本是离朱家村十八里路的周邱村,当年,她嫁给了离周邱村三里的王村一个姓黄的,生下了一个闺女。姓黄的是个小女婿,比她小五六岁,个子又小又瘦,在她面前一站,就像她的孩子。不久,姓黄的突然间死了,她带着四岁的闺女香香嫁给了朱家村的李恒川。

    李恒川当时和现在村里的小八十没什么两样,家庭的贫困,让他三十多岁了还没讨上老婆。李恒川个头小得可怜,身边只有个老爹,分别住在两间破房子里,更养不起猪羊,有院落没有院墙,更没有大门,院里只有一盘石磨,满院子连个草棍都找不着,除了有几只鸡东跑西颠外,剩下的只有几棵乱八杈子的香椿树在猪栏墙根长得还算挺茂盛。

    崔大腰板子带着闺女进了李家门之后,李家老爹便把堂屋腾了出来,让她和儿子住,自己搬到了破旧的下屋。刚开始,这日子还凑合,时间一长,不中了,老公公看不上儿媳妇的泼妇相,遇事总是蛮不讲理,成天东家长,西家短,也不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女人。男的不管,孩子不问,更不用说伺候自己了。儿媳妇不是善茬子,遇事和老公公总是针锋相对,儿子夹在里边干受气,谁也管不了,说了谁也不听。老爹那边气着说:“有她无俺。”媳妇这边回应道:“有俺无他。”到头来,还是大腰板子有泼辣办法,技高一筹。在家里不和你打,不骂也不吵,想尽一切办法寒碜老公公、糟蹋老公公。和老公公一吵完架,大腰板子满街喊:“村里都听着点―――让你们给俺评评理―――俺在李恒川家受气受到了什么份上了―――李恒川不在家的时候,那老东西半夜三更敲俺的门―――大白天俺撒尿拉屎,他在一旁偷看俺―――你们说,世上哪有这样的老公公―――他不是畜生是什么―――”

    崔大腰板子这一招还真灵,上街骂了几回,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老公公是王八钻了灶坑,憋气又窝火,冤得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更觉得无脸在世上。于是,在一天夜里,在呼呼的风声中用裤腰带,吊死在大腰板子的门口。早上大腰板子一开门,吓了一大跳,老公公被勒出在外的舌头,足足有半尺长朝下耷拉着,两个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她,至今想起来,她浑身凉飕飕的。

    老公公死了,大腰板子称心如意了,可李恒川却开始遭罪了,李恒川变成了她口中的小菜,说吃就吃,说嚼就嚼。李恒川的体格论打,打不过她,论说,嘴像棉裤腰,只能是王八钻灶坑,天天憋着气,日日窝着火。有时候,自己没把事办好,还经常挨她的打,不是扇耳光子,就是被脚踹,要不然就是被笤帚疙瘩抽。大腰板子打他,还有一通理由,说让他干什么什么不成,吃什么什么没个够,玩什么什么没能耐,嫁给他好几年了,连个儿子都弄不出来。

    这天,她从家带来的孩子香香让她二姨领走了,大腰板子吩咐李恒川下地去,她独自在院里推起了煎饼糊子。张苦瓜闲得没事,逛逛荡荡路过这儿,看到了大腰板正一个人推磨,笑嘻嘻地拐了进来,“表婶子,怎么一个人推磨,表叔呢?”

    “他下地了,这点煎饼糊子也不多,一会儿工夫就推完了。”

    “俺帮你推吧。”

    “你没事吗?”

    “没有,俺晚上看坡,白天没事干。”

    在张苦瓜的帮忙下,两人把石磨推得飞转,不大一会儿工夫,一盆煎饼糊子推完了。大腰板子把磨盘刷得干干净净,张苦瓜把煎饼糊子给端到了屋里。大腰板子也跟了进来,“歇会儿吧。”说着双腿一盘,坐在了炕上,拉过旱烟笸箩,卷了一支烟点上抽了起来,烟的冲劲儿让她接连咳嗽了几下。

    张苦瓜不会抽烟,也盘腿坐在了炕上,望着大腰板子不大点的前胸,铆足了劲儿问道:“表婶子,俺也没什么事,让俺摸一下呗?”

    大腰板子听了,轻轻地骂了一句:“婊子生的,连你的表婶子都想摸。”

    “俺看着你的奶子有多大。”张苦瓜说。

    “摸吧。”大腰板子毫不在乎地说着,便把衣襟上的三个扣解开了,露出了那两个不太大的,又像柿饼子一样的奶子,好在还白白净净如同大鞋底子向下垂着,奶头又紫又长,和老母猪的乳头没有区别。

    张苦瓜双手摸着,大腰板子若无其事,毫无反应地吸着烟,不断地朝旱烟笸箩里弹着烟灰。

    “俺想吃一下。”张苦瓜又说。

    “闩门去。”大腰板子根本没当回事地说。

    忽然间,外边有人扣门。大腰板子说:“俺下地看看是谁?”

    大腰板子蹬上了裤子下了地,打开了门,李恒川背着筐柴火回来了,劈头就问:“大白天的闩门干什么?”

    李恒川迈进门槛,见张苦瓜坐在炕沿上,马上来气了,破口大骂:“你大白天和你表婶在屋里闩着门干什么?”说着十分生气地扔下柴火筐想冲过来,还举起了不大点的拳头,脸上满是怒气。

    “俺和表婶没干什么。”

    “放你娘的屁,一男一女在屋里闩着门能干好事?俺还不知道你,村里的老娘们你没少找,今天敢跑到俺家来了!”

    大腰板子一把抓住李恒川的手腕子,随着一脚把李恒川踹了个趔趄,双手拤着腰,“怎么,是俺叫苦瓜来的,他帮着俺推磨,累了不能躺一会儿。俺告诉你,往后遇到这事,你躲着点儿,你不成,还不让有成的。要不然,你可别怪俺对你不使厉害。”

    憋憋屈屈的李恒川在大腰板子的架势下,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可是也只能气往肚子里咽,一点辙也没有,蹲下来卷上一支烟,大口大口地抽着,小脸气得通红通红的,一会儿又变得蜡黄蜡黄的。

    自从张苦瓜和大腰板子突然间有了这一出事之后,不久,张苦瓜的媳妇便死了,打那之后,张苦瓜把大腰板子的家当成了自己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更甚的是,大腰板子和张苦瓜过夜在一铺炕上,竟把李恒川踹到炕梢去。时间久了,压抑和愤恨终于在李恒川心里形成了火药桶,极度难忍的他在这一天夜里终于爆发了,他听着张苦瓜在大腰板子身上的呼哧声,再也忍不住了,跳下炕来,抓起了一把菜刀又蹿了过来,朝大腰板子和张苦瓜砍去,“日你祖奶奶的,俺劈死你这两个婊子操的。”

    惊慌失措的张苦瓜和大腰板子被李恒川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举动吓傻了,俩人一骨碌躲开了李恒川的第一刀。

    大腰板子大叫着:“苦瓜,摁住他,把他的刀夺下来。”

    李恒川接连砍了几次,也未能伤着大腰板子和张苦瓜一根毫毛,气得浑身发抖无力,手中的菜刀失去了准确劲儿。张苦瓜看准时候,一下子掐住了李恒川的手腕,夺下了菜刀。哪知,李恒川气极之下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张苦瓜下面的两个球蛋。用劲一攥,张苦瓜“嗷”的一声昏了过去。大腰板子见状,跳下地,抓起了推磨棍子高高举起,使劲地朝李恒川头上砸去,李恒川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大腰板子站在屋里,看着眼前两个昏迷男人,一时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许久,李恒川苏醒过来,眼角朝上斜棱着,站不起来了,只能哼哼唧唧地在地上爬。张苦瓜也醒过来了,两个球蛋蛋肿得像吹了气的皮球,直不起腰,一连好几个月没法和女人办事儿。李恒川受到了精神打击,又挨了大腰板子的一棍子,成了一个疯子,成天价从屋里爬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爬到屋里。有时候,大中午,李恒川就爬到大街上眼角斜棱着,眼珠子里充满血丝,用不大点儿的声音,叫喊着:“俺媳妇让苦瓜睡了,和俺一个炕上睡的,俺要找苦瓜去,俺也要和他死去的媳妇睡……”

    李恒川的吆喝声,让村里的人半信半疑,信的觉得张苦瓜肯定和大腰板子在一个被窝,不信的觉得李恒川是个疯子,疯子的话不可靠。

    打那之后,大腰板子不管他了,连炕都不让他上,在炕沿下边铺了一块木板子,让他睡在木板子上。吃饭的时候,让闺女喂上一点点。事隔不久,疯疯颠颠的李恒川死了。据说,他死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的大腿里被掐得紫一块、青一块的,嘴里冒出的是白沫,脸色黢青黢青的像是喝了毒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