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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不到天堂(第十三章)

    (一)

    我拿出手机,翻遍了号码簿,怎么也找不到梁晨的那个号码了。我记着我没有删啊,真是奇了怪了。我的眼睛发疼,好像被火烧了一样,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直往倒栽。我扶着椅子重新坐下,闭着眼睛休息了几分钟才感觉好多了。图书馆的阿姨过来嘘寒问暖,搞得我心里极不好意思,我说没事,可能是看书看得太累了,她微笑着走开了。多好的阿姨啊,比我们学校图书馆的那些老女人好多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简直没法说,只要你一进去就像进了监狱似的,几个管理员凶巴巴的,恨不得你多弄丢几本书,然后给人家多出几倍的价钱赔偿,我就吃了几次亏。

    我真觉着我的魂丢了,风从护城河吹过来,我却不觉得冷,一个人就沿着护城河走,就那样漫无目的走。我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人,护城河的冰面上有两三个孩子玩耍,好像小时候的我们。小时候多好,没有烦恼,没有忧伤,也没有爱情。小时候的我和莫如夏,扎着小辫子、流着鼻涕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在除夕夜晚偷偷爬到楼顶看烟火,不像现在,见了面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对方生气,我们之间真的像鲁迅小说里写的隔了一层膜。

    莫叔叔跟我说莫如夏回来之后,我第二天就跑上楼找过莫如夏。她又是给我倒茶又是削苹果的,让我极不自然。搁以前,忙活的应该是我,每次我去她们家她整个成了慈禧太后,命令我端茶送水的。我说你呀别装模做样了,坐下来陪我拉拉话。可是话没说了几句就词穷了,而且尽说些客套话,我的鼻子发酸,一股难过涌上来,我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事实已经是这样了,我知道,打冯小天重新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活就乱了,已不是原来的摸样了。

    我的眼睛还是很疼,脑袋重的耷拉在两个肩膀上。人群的嘈杂声和哭声把我从这种混沌中拉了回来,我循着人群望去,那几个在冰面上玩耍的孩子不见了,几十个人在围着一个冰窖转圈圈,这让我害怕。

    “发生什么了,大哥?”

    “刚有一个孩子掉进冰窖里了,好吓人,救上来已经不行了。”

    我说:“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会的事儿,我刚还看到她们玩的挺开心,怎么会掉进去呢。”我站在冰窖口看到水里自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脸扭曲了,特丑。

    “姑娘,你小心着点,别也掉进去了。”

    “掉进去倒是好了。”

    他们以为我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忙着拨打电话报警。我说我没病,不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直到警察带着我爸我妈来,他们才放心地离开了。

    我妈搂着我哭了,说:“然然,你这是怎么了啊,你要吓死我和你爸啊。”

    “我没事儿,都给那些人解释了,他们都说我有病。”我说,“妈,我饿了,想吃饭。”

    “对,咱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我爸拉着我的手,说:“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们说说,别做傻事。”

    “没有,我都给那些人解释了我没病。”我委屈着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二)

    电视台报道了当天的事情,画面中的我真的挺吓人的,我自己看了都毛骨悚然,当时我挣扎着要往进去跳,几个人死死拽着我,我还疯狂地咬了一个男子的臂膀。我爸看了新闻后,情绪十分激动,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他遇事慌乱。

    “然然,你告诉我,你怎么能做如此愚蠢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凡小事都不过问。可今天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我爸眼睛盯着我,继续说:“前两天我就看你哪里不对劲,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你要问我妈。”我把话题转移到我妈身上。

    “问我?我哪知道啊,然然。”我妈显得极其惊愕。

    “对,是不是你偷偷把我手机上梁晨的电话号码删了?”

    我妈长出了一口气,说:“你是说这个啊,是我删了,你爸也知道的。”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凭什么这样做?”

    “我们是为你好,然然,你嘴上不提那个梁晨,可我和你爸知道你心里很苦,与其这样,还不如忘了他。”

    “是啊,然然,你妈说的对。”

    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地打劝,我心里越难受了。我说:“爸、妈,我不是不知道你们为我好。可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从小开始,我就按照你们给我安排的生活而生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你们放心,今天是我头脑发热,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爸我妈被我说的半张着嘴,面面相觑。“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我进了卧室,一下子扑到被窝里,动也不想动弹。

    真他妈荒唐,我居然差点做了傻事,死了,想想都后怕。我老在聚会上跟那些同学朋友吹嘘我就是个胆小怕死的人,这世上谁不怕死啊,这古人说的好,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要是有说自己不怕死的人,那绝对的脑子出了问题。是不是我脑子出了问题了,我反问自己,一定是,不然怎么会这样,还把老头老太太吓个半死。

    我妈进来端着白糖水,来打探消息。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搂着我妈的脖子说:“妈,谢谢你。”我妈还没反应过来,随口说:“不用谢,您客气了。”她真是糊涂了,把我当家里来的客人了。我格格地笑了。“赶紧喝吧,死丫头。下辈子你给我当妈吧。”猛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哎呀,别这样,以后你老了还得靠我养你呢。”

    “谁稀罕呢。”

    “好啊,那你答应让我帮人家替考的事情呢,那我可不去了哈。”我装着一本正经跟我她说。

    老太太一听急眼了,“我现在正式命令你,必须得去。你应该没忘了你还赊你爸学校门口李老头的两条烟钱吧。”我妈怎么知道这事呢,这戳中了我的软肋,这回可是栽我妈手里了。

    我大口大口地喝白糖水,呛得不停咳嗽。

    (三)

    我那个在北京工作的朋友春节也回来了,她约我出来坐坐。忘了介绍了,她叫许海,听名字以为是个男的,实际上人家可是一文艺女青年,为人洒脱,性格爽朗大方,人长得还漂亮,是那种让男人见了眼睛不敢正视的类型。高中毕业辍学,独身一人闯荡北京,两三年下来,混得如鱼得水,是给一家杂志社做美编的,应该算是准白领阶层的范畴。

    她说:“苏然,今晚出来吧,姐姐我在零点等你,七点钟,不见不散。”我近一两天被我妈圈在家里哪儿都动弹不得,考试在即,她答应只要我给人家考好了,她就让我去参加张三的婚礼,但前提是考试前的这两天我必须搁家老老实实呆着复习。我死气偷生地在电话里说:“许海,我出不来,我妈盯我盯得特别紧,我都要窒息了。”说的要多无奈有多无奈,以显示出我的诚意来。但对方一个劲儿地:“喂,喂,喂……苏然,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假装上厕所,死死地把门锁上,一屁股坐在马桶上。“许海,这下听到我说话没?”

    “恩。刚怎么回事啊?”她问。

    我刻意以受委屈地口气说:“唉,别提了。我出不来,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她急了,“姐姐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明天又得走了,早上八点的火车。这临走之前,怎么着也得见见你啊,可想死你了。”

    “得了吧,你现在这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还能想起我们这小老百姓啊!”

    “别贫,你呀,就是一张嘴不饶人。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先打扮打扮去,晚上可一定得出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没挂电话,我妈就催命似的猛敲厕所门,吓得我连忙关了手机。边说,“哎呀,您别敲了,我马上就好了。”我吐了一口气,把门打开了。

    我妈疑神疑鬼地上下打量着我,没好气地说:“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你是要憋死你老妈啊。”“您上吧,我去复习了哈。”我刚要挪步子,她说:“你钱叔叔今天下午回西安,我和你爸一会儿得出去送送人家,你就在家好好复习,别耍什么花招。”

    我一听,心里窃喜,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之后坐到写字台上,思绪早飞到了窗外,就等着老头老太太出门。

    过了一会儿,听到我妈隔着卧室门吼:“然然,我和你爸走了啊,要是回来得晚了,你自己先弄点吃的。冰箱里还有早晨的剩饭,热一热,别冷着吃。厨房正在热水,开了你把煤气关了。”

    “知道了,妈。代我向钱叔叔问好。”

    他们走了以后,我立马给许海回了个电话。我说:“许海,老头老太太出门了,这下我自由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中心街地下超市门口。”

    “好的,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就到。”

    我迅速地洗漱一番之后,就出门了。刚下楼,想起厨房还热着水,煤气也没关,又折回去,累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