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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憧憬

    为什么少年的我,原始本能欲望是那么的强烈呢?如果说,这可能与那时正在如火如荼开展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有关,是不是一种牵强附会呢?因为不可能全国的少年都像我这样,不是向女同学悄悄现宝,就是想和青梅竹马的兰儿骑马马!

    所幸除了狠狠地挨了四姐夫如同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那一记耳光后,我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总算悠哉游哉地安然度过了青春期。任何一件事东窗事发,我可能都会以流氓狗的罪名被拘捕,被批斗,被游街。不过,如果叫我写反省书,写检讨书,交待自己的罪行时,我可能会说,由于正在革文化的命,学校以交白卷为荣,业余又无书可读,加上父母一心为公,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而对我疏于管教,养我就像养鸡养鸭那样,自然放养,所以,才犯下了不可饶恕、人神共愤的滔天大罪……

    1976年10月6日,神州大地犹如一声惊雷炸响,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举国上下,载歌载舞,一片欢腾。这一年,我16岁,这时候,我在离家4公里的一所乡镇中学读高一。写到这里,我的第四任夫人,现任老婆华敏忽然喊我出来吃晚饭。我机械地咀嚼饭菜的时候,华敏问我在想什么?

    “四人帮”。我说,你知道“四人帮”吗?

    我知道,1977年出生没有经历文革的华敏说,就是四个人。

    哪四个人?我追问道。华敏只有高中文化,平时从不看书读报除了玩手机微信,我估计她不知道这段历史,即使曾经听说过可能也早忘记,结果不出我所料,她答不出来,低头闷声吃饭。

    文革发生那年,我才6岁,虽然见证了整个文革,其实在我的家乡江汉平原,似乎并不怎么热火。我见过红卫兵游行、见过地富反坏右戴高帽子、架飞机、批斗、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来进城后对照一些伤痕文学、知青文学作品,尤其是那些下放北大荒的知青描写的不堪回首的经历的惨烈,似乎并没有在我的家乡出现过。我只亲眼看见在距我家一里路的一所乡村公办学校的操场上,一些人搭高台斗过住在我家隔壁的地主分子林成孝叔叔。我的小学与初中都在这所学校读书。我初中毕业后,学校就被拆除。

    林成孝叔叔曾经在长江里开过轮船,是生产队唯一懂机械的能人。后来生产队买了第一台手扶拖拉机,就是林成孝叔叔去城里开回来的。后来队长的儿子,我的四姐夫拜他为师,成了拖拉机驾驶员。林成孝叔叔把队长的儿子、我的四姐夫培养成一名合格的驾驶员不久,就因患肝癌不治去世。那时候,农村根本没有强调火葬,林成孝叔叔临终前嘱咐徒弟用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把他的遗体送到县火葬场火化,骨灰撒入长江,我四姐夫满足了他的心愿。

    林成孝叔叔由于懂机械,生产队的喷雾器等农用工具坏了,都是他在队屋里的一间修理室进行维修。他几乎与我的当会计兼队屋仓库保管员和敲钟升旗员的父亲一样,一生很少下地干农活。队长虽然是苦大仇深的贫农出身,但他并不仇恨乡里乡亲的地主分子,懂得人才的重要性,让林成孝一直在队室里当农机修理员。只是他每天挣的工分比同龄的劳动力挣的工分要低2分。同龄劳动力如果是10分工一个劳动日,林成孝只记8分。随着年老体弱,10分的降到8分,8分的就降到6分。

    队屋的修理间里,一天到晚燃着一盆白木碳火。林成孝叔叔常常用烧红的烙铁融化锡块,焊补锈穿了洞的喷雾器铁桶。前面说过,孩提时代的我,常常光腚到修理间看林成孝叔叔修理农具。每当林成孝叔叔用那种探雷器式的铁丝圈套我的小鸡鸡,我就本能地跳开,不让其碰到我的嫩老二。这时候,林成孝叔叔就嘿嘿直笑。

    后来我不光腚了,穿上衣服了。那天在学校操上猛见林成孝叔叔被人戴上高帽子,站在高台上,胸前挂着黑牌子,一直弯腰低着头,两只鼻孔流出的浓鼻涕丝带像两条冬天挂在屋檐的冰凌棍,我莫名其妙地笑了。心想,这就是你当初老套我小鸡鸡的报应吧。应该说,这就是我在文革期间亲眼目睹的最残酷的一个场景,从未见过其它血腥的惨不忍睹的场面。当然,没见过,不等于没发生过。

    粉碎“四人帮”,宣告十年文革结束的喜讯传到学校,校长召开全校庆祝大会,热烈拥护党中央,愤怒声讨“四人帮”。我平时理科成绩平平,唯作文写得特棒。有一篇描写春天的作文还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当着全班同学朗读。其实那篇作文被老师画了红波浪线的关键词语,是我读了多年私塾的父亲替我写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不知不觉,春天来了,

    桃花红,李花白。

    没想到就是这样几句大实话的作文,竟被老师评了个特优,令全班同学对我刮目相看。从此,班里办墙报,漂亮的学习委员张伏美都要拉着我参加,这是我在整个初级中学时代最惬意的一件事。

    那天全校的庆祝大会,我被班里推举作为学生代表在会上作了慷慨激昂的发言。以前写作文有一个基本套路,开头引用毛主席语录,要么用“毛主席教导我们……”开篇,要么用“毛主席说……”开头。最后一般都是用两句或者四句七字诗结尾。这次我写的发言稿,没有引用语录开头,但结束时,还是套用以前的格式写了两句诗:

    彻底打倒“四人帮”,

    反修防修当闯将!

    念完被语文老师修改润色后的发言稿,我最后即兴喊了几句口号:打倒“四人帮”!毛主席永垂不朽!华主席万岁!

    但是,我的口号并没有人响应,我灰溜溜地下了台。后来班主任私下里对我说,发言不错,但没听到过上面喊华主席万岁,以后就不要再喊了。还好,我的创造性的发挥,并没有犯上什么严重的政治错误。那时年少充满激情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时代已经发生巨变,人们跪着做人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这就是我年少时显露出的文字功底和天才。若干年后,我在网上发帖,试图一举成为网络红人,与木子美、流氓燕、芙蓉姐姐、天仙妹妹、、二月丫头等人齐名,却总被挨骂,甚至被人举报到我单位,告我低级趣味,欲砸我饭碗而后快。最最可恶的是,总被一些养尊处优的所谓时评家,树上一片叶子掉下来了都要评头论足一番的通才们,总是显得高人一等的口吻评价我没有本钱,却想吞天,自不量力,使我长长地憋了一口恶气。

    1977年,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冲击而中断了十年的中国高考制度得以恢复,中国由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1977年9月,中国教育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10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这是具有转折意义的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会议还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

    与过去的惯例不同,1977年的高考不是在夏天,而是在冬天举行的,资料显示,当年570万考生大军一下子涌进了考场,而被入取的只有27.3万人,是竞争最激烈的一年。高考制度的恢复,使中国的人才培养重新步入了健康发展的轨道。

    记得1977年12月6日至7日,我参加了中国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次高考。77年的报考费用:伍角人民币;准考证像一张名片大小;考生注意事项:“高举毛主席伟大旗帜,接受祖国挑选,做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我报的是文科,文科考试科目:政治、语文、数学、史地。对于这次考试,我开始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只当完成一次差使。但临考前被我读了多年私塾一直在生产队当会计的父亲的一番捣鼓,却激发了一种强烈想考中头名状元的欲望。

    其实人贵在自知之明,我的学习成绩能够考上大学,全国以后就没有人当农民了。我们读书的年代,尽读毛主席语录,搞开门办学,运动不断。不是批林批孔,就是反击右倾翻案风。而且还批判师道尊严,学生可以写批判老师走白专的道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学习成绩除了语文因为常写批判文章有一定的功底,其它都是瞎胡闹,这样的成绩又如何能考得上大学呢?但人的精神这个东西太奇怪,在某种力量的鼓动下,不免会想入非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