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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牵手

    自从到餐厅上班,杨洋不曾来找我,我也没有想起过他,白天有工作,晚上有依兰和若曦,日子,轻松而快乐。高帅倒是会偶尔因路过而来瞧上我一眼,寒暄几句闲话再乐悠悠离去。

    渐渐地,发现他越发地爱逛街,“偶尔路过”的机会也渐次多起来。他不放弃每一次偶然,有时候,会莫名奇妙送来水果或零食,我倒是欣然接受,毫不含糊。

    星期六的午后阳光明媚,刚刚忙完餐厅事务,便见高帅走进来,手里扬着两张电影票:“《修女也疯狂》,走,一起去,快开演了。”他兴高采烈地说。我急忙解下围裙,随他走出餐厅。

    我们的餐厅离电影院很近,直走五分钟,右拐,再直行两分钟即到。高帅买了一包玉米花、一袋蛋卷拿在手里,与我一起步入电影院。

    平生第一次单独跟男生看电影,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侧脸看身旁的高帅,他也正盯着我,见我看他,连忙递过来玉米花,以掩饰自己欣喜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高帅,我重来都不设防。无论何时何地,待在他身边,心,总是安全。他让我深切的笃信,不论在哪里,他都不会丢下我,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会毫不犹豫顶着,把我掩护在他的钢铁身躯下。

    电影散场,正赶上下午工作。临别时,高帅轻声地说:“秋,明天请假吧,跟我一起去木门玩。”我知道高帅,再过两天就开学了,他想抓紧机会,跟我多呆些时日。我迟疑片刻,望着他明亮的眸子,点点头,便见的他如快乐的小鸟飞去。

    第二天一大早,高帅来餐厅接我,道别师傅、同事,与他,坐上去木门的客车。

    木门镇是革命根据地,1933年1月,红军进入这里,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建立革命政权。1933年6月,在这里建立了中共长赤县第五区委和长赤县第五区苏维埃政府。自1933年6月28日起,红军在木门寺召开了为期6天的会议。现在,这里,成了木门军事陈列馆,此次出行,只为瞻仰革命轨迹。

    客车一路颠簸,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艰难地行进。我坐在高帅的身旁,隔着一定距离,说不清道不明的喜忧,而他看似也有些许紧张。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前方。第一次和男生出远门,第一次和男生坐客车,眼前一晃而过的风景,怎么都觉着那么的不真实。

    “到了!”高帅在车停稳的第一时间里,站起身来,轻拍我的肩,把我从恍惚中唤醒。我跟着他下车,也不问,只管跟着他,一步一步,朝一条大路走去。大路的分叉处,我们走向右手边陈列馆的通道。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道,陡峭的石阶就在前面不远处。沿着石阶走上去,就到了木门寺陈列馆正大门。逃离了客车上郁闷的空气,远离了客车上怪怪的“眼神”,我们,就像被夏日正午的阳光激活了一般,活泼起来。

    “你真是胆大包天!”当高帅笑着对我时,我也刚刚把“我真是胆大包天”几个字吐出来。差不多同时完成的对白,让我们彼此微微一愣。

    “你有自知之明”?高帅放眼看我,揶揄中带着浅笑。

    “我有自知之明”!我抬头迎上他眼光的同时,话语早已脱口而出。

    我们就像是藏在彼此的话头里,被两个人同时拉动引线,然后说出一样的话。如果要精确的话,也只是差之毫秒。我看着高帅,他也正看着我,我眼里是喜悦,他眼里呢,满含的是什么,惊?喜?亦或是爱恋?那么深邃,还那么清澈。我急急地拉回视线,一蹦一跳向石阶跑去。“身无彩凤双飞翼”,高帅大声地念着,跟跑上来。“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接上后句,转过身面对着他。

    阳光浓烈,透过两旁树叶间隙点点洒落。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知了在“吱吱吱”的吼叫。

    我看着高帅,倒退着小跑起来,快乐的看着他,看着我们的影子在烈日下重叠。

    高帅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我们不约而同地唱起了苏芮的《牵手》。

    他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暖暖的情怀,早已将一颗少女的芳心捕获。

    从木门回来后一切回归正常,我工作,高帅上学。

    不几天,杨洋来到我的宿舍,他的不快全部写在脸上,从不抽烟的他,“啪啪”猛吸着烟卷,不说话,仇恨地盯着我,等我给他解释。他是从旁人那里道听途说我的“花心”,不问青红皂白,便是这样笃定,既然认定事实,我又何苦辩解。

    我承认,我喜欢和高帅在一起的感觉,那种微妙的言之不尽的美好常常让我欲罢不能。我无数次的挣扎,暗下决定要跟他“一刀两断”,却每每又在他不经意出现时缴械投降。我刻意的跟他保持着距离。为了提醒自己有“男朋友”,在高帅生日那天,邀我跟他合影时,我特别重新树立了我们的关系,高帅是我的哥哥,我是高帅的妹妹。我也曾向杨洋坦白过哥哥妹妹结拜之事。

    为什么,他听信谗言?

    杨洋,我一直怀抱着感激之情,为了他的深情厚义,我无条件接受着作为他女朋友的身份,这点,也早已向高帅告知。

    当杨洋愤愤然从我眼前走过时,我知道,跟他,今生已彻底擦肩错过。些许的歉意爬上心头,同时,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暗暗袭来。我没有挽留他,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十五)

    依兰带着美好的恋情,飞往成都了,我不知道,他们的两地恋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对于若曦,我一直不敢深问她和陈亮之间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想猜测她和依兰之间那不可弥补的纤细。我只管每天晚上和她跳完舞后,疲倦的躺在床上,呼呼大觉。

    也许我们都不懂得爱,所以对于逝去的恋情,都表现得风轻云淡,往事如烟。

    有一天,母亲来餐厅看我,同时带来一个消息:舅舅的女婿和别人合伙在广元办了一个制鞋厂,正在招工,她已经帮我打点好了,两千元的定金也交了,过一个月工厂正式运行,我就得过去。我没有在母亲面前表态,去与不去,尚不可知。

    再次见到高帅,是在开学一个月后。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和杨洋的一拍两散,他把所有的罪过全部算在自己的头上,在一个微雨黄昏,把一封信放到了我的桌上。

    信很短,一改往日信封写诗的作风,草草的几行字——

    雁过也,空自伤怀!

    不敢求谅!早就怀疑自己,不幸是,而今得以证实。错把友情作love,最错是一错再错。错,错,错,千错万错,全在我。只不知错至今,续错?断错?

    也许是真的,我——天下最坏的人,狼心狗肺!

    我捧着信,读了一篇又一遍,我想学孔子教导的那样“温故而知新”,从信里读出我所希望的意思,但决不是这么深切的忏悔。我失败了,除了自责,便是自虐,这些信语,都是我不想要的。

    我收拾残败的心情,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惨淡的微笑,开始给高帅回信——

    我知道,见了这钱你会怒发冲冠。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减轻些许罪过,算做是我自己独行东凡的旅费。

    或许你不十分了解我的情感,正如我不理解你的自责一样!

    愿我们哥妹俩后会有期!

    我把信装进信封,连同装进去二十元人民币,拜托若曦给高帅送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在我被倔强的高傲严实包裹的时刻,我没有企图去撕掉自己的本来面目,你说是错爱,就错爱吧?我也不会低头乞怜。走吧,都走吧,啊人,包括我的青春,统统都走的远远的,我不稀罕你们!

    秋风徐徐,秋雨绵绵。我最喜爱的季节!收获的季节!我,收获了什么?失恋?失义?失真?我不知道,我竟感觉自己从未开始去爱,而恋情已折杀在肃秋。罢了,秋天过后是冬天,我也终将注定在冰冷的寒风里迎接我的新生活!

    (十六)

    “以后,我修建一座三层的楼房,我一层,你一层,若曦一层,永不分开。”依兰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刚刚铺好的上铺,摆在广元鞋厂集体宿舍里,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依兰,想着若曦,不觉一阵苦笑。我提前半月到了广元,冬天还没有到来,深秋逼近,不过萧瑟。我的心境却似恍惚,不知所云。

    人生,真的很滑稽,当我们玩笑着解读生活时,生活却给我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依兰到成都不久,很快新交了一个男朋友,那男的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扶焱。依兰说他的名字很诗意,如他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诗人。初识他时,是被他的几首情诗打动,半推半就落入了他的怀抱。我知道依兰的,孤独太久的人,需要时时有人关爱,她的最大弱点,就是耐不住情感的诱惑。她,为他思念成疾躺倒病床的时候,只有我和若曦陪在身旁,那个该死的“敷衍”早已逃之夭夭。

    若曦一直不谈恋爱,曾经经人介绍的几位男士都比较优秀,被她婉言谢绝,概不想见。她偶尔会来广元看我,有时候还会陪上我几天。我呢,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家乡,即使在餐厅工作时,也是三天两头往家跑,对于母亲,我有太多的依恋。所以基本每一个周末的黄昏,我都要乘广元至旺苍的火车赶回家,陪母亲一晚,第二天又早早的坐这唯一一趟列车回去。

    新鞋厂建在广元一个部队大院里,所招大部分工人都来自青川,男女都有,平均年纪不超过十八。部队占地面积很大,单程走直线也要半个小时。与鞋厂相隔一百米处是一片美丽的草坪,宽阔而干净,再过去是兵哥哥们的训练基地、食堂和宿舍楼,再远一点是大操场、大礼堂。因为厂子是租用部队的,所以进出厂门都会通过部队的岗哨,包括新厂子里所有的信件都会放到岗哨传达室,一来二去,厂里人和部队人差不多成了一个大集体,亲切而友好。

    在鞋厂,我是一个活跃分子,唱歌、跳舞、主持文艺晚会、办厂宣传报。但同时,我又是一个不安分因子,迟到、旷工、贪玩。有一天,厂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不好好工作怎么行?拿什么吃?拿什么穿?靠父母一辈子吗?如果我俩同时去旅行,你说谁会走的远?”我知道厂长喜欢我,年过四十的她,单身带着一儿一女打天下,可谓巾帼英雄。她一心想把我教育成才,没少苦口婆心。可是我没有听进厂长的话,依然视金钱为粪土。

    舅舅的女婿也就是我在厂子里叫凯哥的那个男人,三十岁,一表人才,精明能干,是副厂长。他介绍进来的一个女孩子可静,也是旺苍人,比我小三岁,当他把她拉到我面前相互介绍时,可静甜甜的称呼“燕姐”和她谦逊的笑容,让我一下子喜欢上她。还有我下铺的青川女孩昝澜,热情开朗,落落大方,我们三人,很快成了好朋友。我是三人帮主,因为我的年纪比昝澜还大一岁,澜儿不叫我“燕姐”,而叫我“秋秋”,听起来更为亲切。

    秋天的草坪是我最为留恋的地方。午饭吃过,我便会喊上静和澜,急急跑去,逗留到上班时间。不热不冷的风刮着,平躺在草地上,双臂轻轻环在脑后,双腿伸直交叉,闭上眼,静静享受秋阳直晒的暖暖感觉。那样的时候,我便没有了忧愁,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纯净的人。纯净的像蓝天白云下吃着青草的洁白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