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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素解明

    从四号房怪谈延伸到公园故事,一座建于墓地遗址上的焉知神社,支撑着邪教的莫名行动。没有人知道在这怪诞离奇的往事中究竟死了多少人,因为很可能不存在太多人们常识中的“死亡”,正如马恩在那个晚上所见证的“死者复苏”的奇迹。

    怪物以奇怪而复杂的方式在人群之中繁衍生息,而人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怪物不知道自己是怪物,那么,人们当然也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邪教的一员,不是吗?

    这个现实就像是噩梦一样——马恩紧握着两位老人递交的新宗教信物,那古怪莫名的由一大堆古怪符号堆积起来的玩意。

    如果这些突然间就冒出来的,如同传销一样庸俗的新宗教真的都是结缘神邪教的分支,那么,这种信物对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仅仅是用来标记信徒,好让结缘神引发的“世界末日”到来时,去识别哪些人应该被杀死,哪些可以放过?

    ——真是可笑的想法。

    马恩十分确信,会有这种想法的,只会是人类本身。这些新宗教十有八九不过是在假借名目来敛财而已,他们之中当然也有人可能窥见了一些结缘神即将带来的灾难,拥有一定的远见和预感,然而,他们在对待这个灾难的方式上,更像是为了满足身而为人的欲望,以一介人类的想法却揣测那隐藏在背后的黑暗与邪恶。

    对现代人而言,没什么是能够和“钱”过不去的,也没有什么是和“赎罪”过不去的,“救赎”的意义对大多数人都变得很人道,很廉价。然而,这只是人类自己的想法罢了。

    如果超越人类的“神”是不存在的,只是一种精神上的信仰,那么,人行神之事,定义神之行为,当然没有错。

    然而,如果那超越了人类的“神”或某些难以想象东西是存在的,从古至今都在有意识地干涉这个世界,那么,人又如何能以自身的意志去定义这些难以理解的客观存在的意义呢?

    仅就“邪恶”而言,这些突然间新兴的宗教,比之在裂缝洞穴底部执行仪式的邪教差之甚远。马恩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日岛政府反应缓慢,没有取缔这些宗教传销——正因为这些新生宗教表现出了人性的软弱,所以根本就没有触及日岛政治的底线。

    政府不会顾虑软弱庸俗的事物,只会用铁拳去敲打坚硬又别具一格的东西,由此确保自己是唯一坚硬又别具一格的,唯一具有统治力的存在。反过来说,如果自身的拳头没有坚硬到实际摧毁了另一种坚硬的东西,那么这个政府就是软弱无力的。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没有实际摧毁过什么,却号称自己是“强大”的,那就是虚假,理论永远需要实际进行验证。

    马恩在过去充当自己祖国的拳头,摧毁过不少自称“强大坚韧”的事物。

    马恩完全可以想象,这些新宗教依靠信仰传销赚来的钱,有很大一部分会“捐献”出去吧。按照常理,这些新宗教会在被榨干剩余价值后就被抛弃掉。

    可是,要说这些新宗教只是一个谋财工具,对马恩而言,又有点儿难以理解。

    松左卫门本就是一个很有政治能量的人,同时也很可能是真正的邪教头目,以他为中心的邪教和怪物们,早已经将触须扩散到文京区乃至于整个东京地区。新宗教的信仰传销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甚至于,他有意放任这些看起来上不得台面的新宗教为所欲为,乃至于,这些新宗教的出现就是他的手段。

    问题在于,为什么?

    松左卫门需要这些新宗教作为敛财工具吗?

    马恩没见过松左卫门,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精神和思想上还是不是人。但他必须设想一下,假如这些新宗教通过信仰传销体现出来的软弱庸俗的一面,只是一种伪装,实际上还有更为特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会是什么?

    在不久前,他才刚刚确认了,松左卫门无法直接号令所有潜在的怪物们。之前他强行登上新闻,很有可能就是借助视觉媒体传播去扩大信号范围。那么,新宗教难道就不可以是另一种扩大影响力的方法吗?

    ——所有加入新宗教的人,都是潜在的怪物?还是说,一般人只要加入新宗教,就会出现某种情况,会这些人从精神到思想,彻底被改造为邪教人员?

    这么想一想,马恩觉得,这两种可能性或许是同时存在的。

    因为,这些怪物,这些邪教,拥有结缘神的力量,拥有杂菜、噩梦和仪式等等不可思议的工具。就马恩见识过的情况,无论是改造物质肉体,还是改造记忆、精神和思想,对它们而言都是手到擒来。

    ——所以,这东西,真的有可能就是一个标记。

    ——只是,这些新宗教的成员对这个标记的理解,和其真正的意义不符。他们无法真正理解自己做这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们只是贪恋一时的权财,不惜游走法律边界,乃至于违法犯纪。而松左卫门只要不接受他们的“捐赠”,就没有政治错误,稳坐钓鱼台。

    ——当许许多多人都拿到了“信物”,就算新宗教最终会变成政府的打击对象,能够通过法律处置的也不过是典型数人罢了。就算抓了数十人,数百人,也没什么用了。

    ——结缘神已经在人心中扩散了。

    这是在思想改造不彻底,宗教法律软弱混乱的日岛才能做到的操作。

    完全可以想象,松左卫门一定没少做过类似的事情。松左卫门的政治背景是那么“干净”,没有人可以从这方面抓住他的把柄,将他彻底踢出政治圈外。

    马恩送走两位老人家后,重新回到长椅上,他不时看向书店里的情况。店员正满脸喜悦,与离开的新宗教传销人员挥手告别。唯一呆在店里,隔着玻璃墙注视这一切的店长铁造裕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和气。这个气质文雅的男人看来很是烦恼,紧皱着眉头。不久,他就离开柜台,深入店内去了。

    马恩决定和这位书店老板谈谈,便提起黑伞正欲上前,但是,不远处的大型广告屏幕却开始插播正儿八经的新闻。他不由得站住脚,看向那个大型屏幕,这可是他来到日岛这些时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那是关于赈灾的报道,前不久的大地震没有造成太多的人员伤亡,却破坏了不少建筑,很多人无家可归,只能寄宿在临时安置处,最近的灾情报道基本上都是围绕这些人的生活展开的。但这一次,马恩看到了更加让他感到形势严峻的情况。

    这些灾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注重提到了松左卫门。

    “松左卫门先生真是太有心了,如果不是他说话了,还不知道灾区物资要被那些蛀虫吞吃多少呢。”

    “我的女儿一直在哭闹,一听到有杂菜吃就平静下来了。”

    “可以问一下吗?杂菜是什么?”

    “就是一些野菜,对身体有好处的。”

    “听说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都不肯管事,怕背责任,如果不是有松左卫门先生大力呼吁,住房的事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贯彻下来呢。”

    “松左卫门才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什么?他现在是一个警视?那让他去参加选举,这里的人谁不投他一票?”

    “松左卫门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耿直了,太接地气了,容易成为那些腐败官员的眼中钉。”

    “物资是政府主持,大家出的钱。”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很感激大家,因为大家筹款,才有我们现在的吃喝用度。但是,没有松左卫门先生,这些物资起码要被贪污掉三分之二。所以,大家也应该感谢松左卫门先生推动了赈灾的落实,他真是个实干家。”

    “我实在很感激那些没有见过面,却一直在关注灾情的朋友们。但是,这些人太多太多了,我无法一一去列举。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代表,那就是松左卫门先生吧。”

    无论访问是什么内容,交谈时或多或少都会出现“松左卫门”和“杂菜”,这些被采访者就像是故意一样,拼命抬高松左卫门,一副“松左卫门”能代表一切的模样。可是,正因为太过刻意,就连马恩都觉得夸张。但马恩环视四周,却明显有不少人表现出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街上议论“松左卫门”和“杂菜”的人多起来,可此情此景在马恩眼中时如此怪异。

    即便如此,也无法否认,松左卫门的影响力进一步放大了。只是,马恩怀疑,这些人又有多少个实际见过松左卫门呢?而松左卫门在有心人的眼中,应该没有活动的机会。真正去了现场的官员,以及实际在赈灾中真正做出过突出贡献的英雄,已然都成了松左卫门这个“警视”的背景板,这在政治上也是不允许的错误。

    “真是荒谬绝伦。”马恩这么说着,不再关注这个新闻。他知道,既然连政府都被打个措手不及,那么,在短时间内,也绝对没有更好的限制松左卫门的办法。政府虽然看起来时间充足,能够以此为借口,对松左卫门进行新一轮的打击,乃至于彻底将他踢出政治圈外,但实际上,他们绝对没有松左卫门的图谋更快。因为,距离八月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马恩愈发肯定自己过去的猜测,松左卫门的祭品正越来越多。

    两位老人家察觉到的东西,或许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朦胧而不详的预感,但对于知晓更多的马恩而言,却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他已经可以确认,这场巨大献祭的中心在什么地方了——就在三丁木公园。

    也许通过追溯历史,每一块土地都有可能是“墓地”,几乎所有从四号房怪谈延伸出去的公园怪谈,都会涉及邪教和焉知神社。

    也许如今多处地震裂缝之内,在那个深深的洞穴底部,都有邪教人员在作祟。

    但是,如今地震裂缝所在的地方,真正是在公园里的,却只有三个。而其中,只有三丁木公园是流传最广的灵异点,只有三丁木公园的“墓地”才拥有神龛,同样也只有文京区是四号房怪谈最兴盛的区域。

    只有在三丁木公园,那些已知的怪谈因素才能最紧密地联系起来。

    从噩梦到现实,从如同幻觉一样的离奇古怪,到实际经历过的死者复生,前人的资料和自身的经历等等,以这一切为基准,从经验和逻辑去推导,仪式范围都已经被缩小到了一个确定的点。

    马恩对此毫无疑虑。

    这一次四号房怪谈的终结,无论在结束时,自己的尸体是不是在四号房,真正的“死亡地点”绝对不在四号房,而是三丁木公园。

    他甚至还可以肯定,在那个时候到来前,只要自己不惹事,老老实实等在一边,就真的什么怪事和危险都不会发生。

    如果发生了什么怪事,那也不是松左卫门和邪教的谋划,而是别的什么人。

    例如那个只曾经窃听到的神秘人,以及——

    他抬起头,那种若有若无的监视感又出现了。和直到现在还持续着的“被藏在人群中的眼睛注视”的感觉不一样,这是那个“如同空气一样监视者”。

    马恩已经意识到了,不仅仅是自己、御手洗教授和三号房的邻居朋友在对抗松左卫门,还有一个奇怪的第三方。这个奇怪的第三方正在以一种恶意的方式,试图引导他的行动。

    ——这个第三方是试图渔翁得利吗?用的也是结缘神的力量吗?

    马恩觉得这个第三方的行为模式和三号房的邻居朋友十分相似,都是有限度地不受到松左卫门的管束,从而站在其对立面上。

    可是,凭什么?

    如果说三号房的邻居朋友是松左卫门的“对应”,那么,这个第三方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对应”。只有对应机制的特殊角色才能拥有一定的“自由”。

    马恩的想法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什么才是核心问题,什么才是关键矛盾和次要矛盾,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又是什么……

    马恩压了一下深红色的帽子。监视感已经变得如此明显,就仿佛自己已经彻底没了隐私,所有的行为都会曝光——大概敌人也会这么认为吧,他们也认为自己更加隐秘,更加从容,这个叫做“马恩”的人就如同是牵线木偶,被耍得团团转吧。

    对此,马恩的内心无比平静。

    目标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模糊的要素已经不多了。

    马恩已经不觉得自己落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