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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下注

    马恩压着帽檐,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他的身周掀起烈风,他只凭借感觉就能够判断这些看似混乱的气流动向,如同鱼儿一样穿插在乱流中。

    持枪少女的射击越来越凶猛,但每一发弹药的轨道都被无形的内在之眼观测到了,于马恩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具体而微的模型。

    明明是同时射出的两枚弹头,却有了快慢的差别,以弧线的轨迹重叠在一起,一前一后。

    持枪少女的猎枪一次双发,却不需要上弹时间,甚至不需要扣动扳机。在短短的一秒钟内,二十枚弹头排成一列,预估了提前量直奔马恩而来。

    面对这一线的攻势,马恩根本就不想用黑伞抵挡。如果二十枚弹头都击中同一点,能够挡住的几率太低了,但是,也无法以正常的方式闪躲,对方预估的提前量准确得让人生畏,而马恩脚下建筑结构的动态变化,也在以一种可怕的精度对马恩进行拦截。

    在内在之眼的观测所生成的脑内模型中,马恩被击中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马恩体内的热感蔓延的黑伞上,黑伞的伞面剥离了一层又一层,在热感中卷曲成密实的管状,以笔直的形状挡在二十枚一直线的弹道上。

    霎时间,弹头从伞面材质直管的一头射入,密实的直管内部因为外物的挤入而产生一层层皱褶。

    第一枚弹头的速度减弱了,立刻就被第二枚弹头撞上,紧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在这骤然减速又骤然增速的过程中,弹头不停翻滚,撕裂了一层层皱褶,弹道也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歪曲。

    在第一枚弹头脱离直管前,整整二十枚弹头全都深入到了直管中。马恩的黑伞横扫,将直管拍开。眨眼之后,马恩已经消失在原地,而落后一步的直管于半空炸开。

    二十枚弹头如天女散花,四下溅开。与此同时,马恩已经用黑伞钩住从上方解体倾斜的层面,用力一撑便翻身而上,继而向持枪少女所在的位置逼近。

    持枪少女转身就跑,朝下方跃去,进入下层的廊道后,很快就转入了房间内部。马恩没有追逐,转向楼梯处向上攀登,当他再一次见到持枪少女的时候,持枪少女已经站在了更高的楼层上。马恩毫不意外,在这栋建筑里,她不可能比他更慢。

    半蹲瞄准的持枪少女给马恩带来极大的压力,他十分清楚,尽管自己躲闪腾挪,至今为止都还顺利,但只要中上一枪,自己就不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这只是攻防中的一个缩影。

    马恩左躲右闪,或扑或跃,时而踩着墙壁向上掠去,时而踏上扶手凌空飞跃,抓住另一侧的障碍物,助力翻上另一个层落,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和这些充满破坏力的弹头擦身而过。

    四面八方的建筑结构,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这些变化一直都在协助持枪少女的狙击。

    持枪少女完全没有接近马恩的意思,总是居高临下,亦或者隔着几十米向马恩射击,无论马恩的速度有多快,转向多么突然,她仿佛总能够预估到射击的提前量,让马恩的每一次闪躲都十分惊险。一旦马恩意图接近,在进入十多米的范围时,她就会利用地利优势迅速撤离。

    马恩起先还能够用黑伞挡住这些攻击,但时间越长,就越是可以清晰感受到攻击力量的增长,渐渐的,他必须想方设法利用一些巧思去抵挡,而不是正面对抗。马恩根本不能确定,黑伞什么时候会损坏,然而,即便相信黑伞能够坚持下去,对抗力量时传来的反作用力也渐渐让人感到吃不消。

    最近一次正面抵挡持枪女孩的射击时,马恩明明转动黑伞,以自己可以做到的最佳方式卸去部分力量,但剩下的力量仍旧打得他飞腾起来。要不是内在之眼一直在观测弹道,构筑模型,让马恩能够提前根据即时条件做出好几套应对方案,否则他就要摔到楼下去了。

    即便利用这种强烈的作用力,对自己的行动进行加速,马恩也仍旧感受到无比沉重的压力。按照正常的想法,己方应该趁隙反击,黑伞同样具备远程攻击能力;亦或者,拉近敌我的距离,扬长避短。然而,想的虽好,却全都无法做到。

    马恩已经竭尽全力,可战场环境的变化太过于复杂,而且,这些变化完全掌握在敌人手中,让他根本没办法抢到先机。持枪女孩的一举一动看似青涩狼狈,完全没有专业人员的素质,可是,她射出的每一发弹药,都仿佛自有生命,以可怕的精度追踪马恩而来。

    持枪女孩或许只是普通地进行射击,但是,她只要开枪,射出的弹药就会呈现出强烈的设计感,令人防不胜防。

    前几次和持枪女孩的战斗,马恩总是提前中断,正是因为已经见证了类似的苗头。然而,进行正面攻坚战的时候,持枪女孩的射击仍旧比马恩料想的还要可怕。与之相比,他的战斗策略就显得不尽如人意。

    马恩挥动黑伞,击中一发躲闪不及的弹头,偏转了弹道后,弹头擦过他的肩膀,明明距离衣物还有几厘米的距离,掀起的冲击仍旧将他的外套割裂一条丝线,而这样的伤口在马恩的身上已经不下十几道了。

    尽管外表看起来十分狼狈,但坚持到了这个地步,马恩也仍旧没有受伤。

    擦过马恩的弹头击中他身后的墙壁,顿时在这堵墙上凿开了宽达两米的空洞。在被从侧后方扑上来的溅射物击中之前,马恩已经跳出这一层。在他的前方,一座楼梯正在逆时针转动,马恩一步踩在这座楼梯的扶手上,在尖啸声响起的同时,再次挥动黑伞,打偏了其中一发弹药,迫使其弹道该向,撞飞了另一颗笔直射向他脑袋的弹头。

    看似射击频率降低了,但是,这个时候,除了逃窜,马恩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法还击。之前进入噩梦时,他确实利用从黑伞资料中翻出了不少强大的武器,从数不胜数的怪物群中逃出生天。之后,又进行了《七转洞玄秘录》的修行,奇异的热感带给他更强的持久力和爆发力,和一切奇妙的感应。

    然而,这一次的对手也远非那些如同动物一样的怪物可比,其柔弱的外表从来都不代表其能耐的大小,在马恩的记忆里,自己从来都没有占据过上风。

    马恩分析过,过去的自己死在噩梦里好几次了,而且,肯定被这个持枪女孩杀死过,所以再次遭遇她的时候,才有那么强烈的感觉。

    马恩一直都在警告自己,绝对不能被对方的外表欺骗。可是,事实证明,在这个噩梦里,自己其实很难准确判断这个持枪女孩的棘手程度。

    在一次次向上攀升的过程中,马恩数次眺望顶部。一开始,这栋建筑的楼层数量一眼就能够看清,可如今,在发生了复杂的内部结构变化后,顶部也好似不断向上增长,究竟要上去多少层,才能够抵达正确的目的地,已经无法用肉眼去判断了。

    ——假设松左卫门就在这里,那么,他到底在哪个位置?

    ——邻居朋友和上岛公介都曾经来到过这里,他们又是如何找到松左卫门的?

    这些问题一直都在马恩的脑海中盘旋,不解决它们,马恩觉得自己只能徒劳奔走。

    上一次,持枪女孩以宫野明美的身份与他进行过对话,然而,这一次,对方似乎什么都不想说了,马恩觉得其中的理由或许很简单,甚至于,马恩觉得对方在憎恨自己——他反而希望对方有这种情绪,只有具备这种人性的情绪,双方才有交流的基础。

    然而,最可怕的是,“此时的宫野明美尚有人性”只是一种错觉,是他自己想多了。

    在马恩的计划中,阻挡自己的人是否拥有人性,是两种不同的方案。随着楼层的不断增高,以及战斗的持续,马恩觉得自己必须赌上另外一种可能性了:在松左卫门补全了主祭的权限后,被他杀死,禁锢在这栋建筑中的宫野明美,也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种毫无人性的防御措施。而自己是否会被杀死,完全取决于松左卫门的想法。

    诚然,按照松左卫门的计划来说,祭品“马恩”应该在八月,在完全的准备下进行献祭,但是,在噩梦中的死亡,并不代表彻底的死亡,所以,松左卫门在噩梦中杀死贸然闯入的祭品“马恩”,其实是很正常,也很理性的做法。

    是否在这次噩梦里杀死“马恩”,选择权不在马恩手中,不在宫野明美手中,而是在松左卫门手中。上一次邻居朋友可以突入深处,除了他的身份特殊,力量强大,估计也有宫野明美的因素在内。可是,这一次,自己孤身作战,对方没有任何放水的理由。

    或许,在这栋建筑里,向高处攀登,和持枪女孩周旋,根本就是没有结果的。

    这栋建筑的内部大概可以“无限增高”,而持枪女孩可以自由行动,乃至于同样可以拥有“不死之身”。

    在马恩预想过的上百种可能性中,最糟糕的可能性之一,就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主动突破,见到松左卫门的可能。

    然而,反过来想想,突破点也同样在这里:马恩必须拿出一个让松左卫门做出另一种决定的理由,促成两人的面对面交谈。

    不用话术,硬实力是无法打穿敌人防线的。

    松左卫门很冷静,不是故事里那种性情乖张的恶徒,不能从人性的角度去考量他。他唯一的弱点,就在于他仍旧有迫切想要达成的目标,那是他筹谋了许多年,逐步接近终点的目标。

    马恩在进入噩梦之前做好的种种准备,就是他的众多底牌之一,而这些底牌的作用,无一不是为了掩盖最后的鬼牌。但是,要让这些底牌起作用,就必须要让松左卫门的注意力放在这些底牌上才行。

    就在马恩冷静地进行思考判断时,持枪女孩的枪击,已经演化成枪林弹雨般猛烈密集。尽管只是从一杆老旧猎枪里发射出来的弹药,在此时却让马恩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杆枪,而是战场阵地上的一个连队。

    马恩又一次用黑伞去抵挡弹头的时候,发生的剧烈爆炸让他根本无法进行卸力或转移,不带任何火气的单纯冲击,让他几乎把持不住黑伞,整个人被轰到了半空中。建筑内部结构一直都在改变,在马恩四肢可以触碰到的范围内,已经不再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了。

    马恩只能弹出黑伞中的绳索,攀住更远处的障碍物,借此荡过去,可持枪女孩已经跑到了走廊边,半蹲着,瞄准了,不断射击。马恩只能选择落向下层,而绳索也由此被切断。

    这个时候,马恩就已经明白了,战斗的烈度已经上升到了让自己无法再继续上行的程度。

    接下来,战斗的烈度还会继续上升,因此,如果自己不想死在这里,就只能落回下层,离开这栋建筑。

    不过——

    “就是要这么猛烈才行。”马恩宛如自言自语般说着,与半空中摘下帽子,如飞盘般甩向持枪女孩。

    马恩看不见持枪女孩的脸了,但这也意味着,对方也无法看到自己。

    马恩的黑伞弹出钩索直冲天顶,却在半途就被迅速变形的建筑内部构造阻挡。那是一个倾斜的房间,钩索笔直穿过窗户,钉在另一侧的墙面上。

    快速收缩的钩索拉着马恩向上升去,很快就超过了持枪女孩所在的高度。

    与此同时,挡住持枪女孩视线的深红色帽子被猛烈的火力撕碎,紧接着就是一片密集的弹头向马恩袭来。

    钩索拉升的速度陡然上扬,将马恩狠狠一扯,可是,在马恩钻进窗户之前,仍旧有两枚弹头一前一后击中了他的双腿。

    血肉如同礼花一样炸开,在钻心的痛苦中,失去双腿的马恩摔进房间里。他没有停留,艰难地在倾斜的地盘上爬动,身后拖出触目惊心的血痕。当他爬到角落里时,房间的另一半就被打成了马蜂窝,随后就彻底垮塌了。

    只剩下一半的房间在半空中移动,和另一侧的走廊拼合在一起。

    马恩没有再移动,只是从黑伞中取出禁药吞服下去。他体内的热感在大出血的时候,仍旧保持着他的体温,除了疼痛之外,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死亡的征兆。

    马恩的形象本就已经足够狼狈了,但他还是把脸贴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又将发型蹭得散乱,靠在墙角,一副拼命挣扎却又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得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