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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自我修养

    马恩表面咬牙切齿,内心却是平静的,但这种平静被秘药带来的剧痛掩盖,做作的疯狂在他狼狈的身姿上,有一股穷途陌路的悲凉。在松左卫门面无表情的注视中,痛苦的马恩微微蜷曲起来,他没有去揣测松左卫门的内心,只是竭尽全力去释放种种情感。

    在这个废墟般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演绎着最后的挣扎,宛如一个活生生的小丑。站在豁口处的松左卫门和持枪少女沉默着,注视着,只有马恩一个人在大声喧嚣,然后,就连这般疯狂嘶哑的叫声也微弱下来,马恩喘着粗气,愈显虚弱的身体渐渐松垮,他瘫在墙角,垂着头,断肢处一直在淌血。

    “我认识的马恩先生可不是这样子的。”松左卫门终于说话了,他走进屋内,居高临下俯瞰着马恩,“我知道,你是在表演,但这样的演技着实可笑。”他一把抓住马恩的头发,扯起他的头,逼近脸庞,面无表情地问:“你不觉得尴尬羞耻吗?马恩。”

    马恩盯着近在咫尺的眼睛,从这双看似平静,内里却充满了某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狂热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那张狼狈的脸,还看到了自己那份夸张的演技——除了痛苦之外,所有的表现都是如此做作,就连他自己都感到别扭。

    “你,你是在嘲笑我吗?”马恩毫不气馁,也不觉得羞耻,秘药的痛苦让他体内的热感更加强烈,仿佛连脑子都要烧起来了。

    “没错,我就是在嘲笑你。”松左卫门猛然将马恩的脑袋砸在后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大可以逃走,为什么要丢掉两条腿呢?既然想要表演,又为什么不演得逼真一些呢?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把我骗出来,啊,没错,我现在就在你面前,那又如何呢?”

    马恩有些晕眩,有些痛苦,脑袋被砸在墙上,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但是,这种晕眩比不过秘药带来的灼烧感,而这种痛苦也不过是秘药带来的痛苦的千分之一罢了,在更加剧烈的痛苦面前,这就如同被蚊子咬了一口。

    “骗,骗你?”马恩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觉得我是在做什么?我在这里死去,并不会在现实中死去。我可以离开这里,却没有选择离开。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就像个小丑一样,忍受这样得痛苦?松左卫门。”

    “也许你忘记了,你在这里死去,在外边苏醒过来,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忆。”松左卫门蹲下来,盯着马恩看了一阵,才说:“但我不觉得你会忘记,所以,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你想知道?”马恩歪着头,虚弱地微笑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其实,看看你这尴尬的表演,也挺有趣的。”松左卫门那一直平静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残忍的笑意,“既然你想见到我,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对吗?你认为这样就有机会击败我。所以,我给了你机会。马恩先生。”

    “你真的这么想?”马恩的笑容也愈加变得残忍,“我早就知道,只凭自己是无法做到任何事情的,我也没有把握,肯定自己可以见到你,但是,既然我在现实里不会死去,又何妨在这个噩梦里冒险呢?这一次过来,我只是想要通知你——”他轻轻地说:“你死定了,松左卫门。”

    说罢,马恩张开嘴巴,猛然向松左卫门的脖子咬去。然而,虚弱的身体,表现出来的,也只是迟钝的动作。松左卫门在同一时间,一拳砸在马恩的脸上,让他的脑袋再一次撞在墙壁上。沉闷的房间里,接连两声闷响,马恩的脸颊很快就青肿起来。

    然而,马恩的内心中只有怎么一个声音:

    ——好激烈的情绪。这是松左卫门的伪装?还是真的拥有这种程度的情绪?

    ——结缘神的怪物伪装成人在人群中生存,却很少被识破,很难说它们的情绪表现究竟是伪装还是实实在在的人性,但是,邻居朋友的情绪波动也是极为强烈的。

    ——松左卫门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在这里的松左卫门又到底还有多少人性?

    ——他现在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然而,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马恩无法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对这样一个特殊的角色,用人类的心理学去判断,同样的,他也不相信自己观测到的表达。

    马恩没有去验证自己的疑问,也没有打算根据当前的所见所感去修订自己的表演,只是蠢笨地老老实实地,去执行自己的计划。

    他突然用右手掩住自己的脸,低声狂笑,在两人沉默的注视中,这笑声越来越放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刚笑了几秒钟,就见到松左卫门拾起一旁的黑伞,站起身,带着一种阴森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高高抬起手来。

    马恩的瞳孔紧缩,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似有意无意地抬起右手。就见到黑影一闪,咔嚓一声,自己的右手失去了知觉,折成一个奇怪的模样。远小于秘药痛苦的骨折痛苦传来,马恩发狂般哀嚎一声,痛得半个身体跌在地上,但却忍着没有继续叫出声来,只是用一种憎恶又略带嘲讽的眼神瞥向松左卫门。

    “真是恶心,马恩先生,你不是一个好演员,你的演技实在太过拙劣了。”松左卫门毫不客气地踢了一下马恩的断手,秘药的痛苦让马恩的额头满是冷汗,“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死定了?”

    “嘿,嘿嘿嘿。”马恩低沉而顽固地笑着,“打得开心吗?看到我的痛苦,你开心吗?松左卫门,你真的已经变成了没心没肺的怪物了吗?”

    “开心?不,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只是在配合你那拙劣的演技而已。”松左卫门低头俯瞰着蜷缩在地上的马恩,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声音也很平静:“你不就是想要让我看到你的痛苦吗?你认为我会很乐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但实际并非如此。我只是有些疑惑,你在试探我什么呢?就算我如同那些卑劣的人一样,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马恩先生……我真不知道该不该为你感到悲哀。”

    “不,不需要。”马恩的语气里满含倔强,“因为,你已经输了。你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我,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我没有选择离开这里,确实只是试试看,能不能见你一面,当面嘲笑你一下而已。”

    “真是嘴硬。”松左卫门平淡地说着,转过身,似乎已经彻底对马恩失去了兴趣。

    就在这时,马恩这么说到:“我是一个标准,同时也是一个定时起爆器,松左卫门。”

    背对着他的松左卫门徐徐转过头来。

    “你不应该好奇的。如果你不出现,一开始就直接杀死我,那么,你还有一点机会,但现在,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马恩那伪装的疯狂已经彻底从脸上消失了,但是,痛苦却是真实的,也未曾消退,但是,这种痛苦除了凝视他的眼眸深处外,无法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来,“我确实在吸引你出来,也在拖延时间,但这不过是为了确保行动无误罢了。”

    松左卫门转过身来。

    “无论我的演技有多么拙劣,只要你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就足够了。”马恩一边从口袋里摸出香烟,一边说:“你没有注意到吧?维和部队已经入港了。”

    松左卫门的动作顿了顿。

    ——真没注意到?

    马恩心想,但仍旧继续说到:“我身为调查员,和领事馆以及日岛政府达成协议,入港舰队已经打开炮口,瞄准了三丁木公园。你真以为自己把事情弄得这么大,我们就会妥协?你真以为操纵了媒体,军队就不会硬来?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怪物,别小看人了!你以为我们是谁?”

    松左卫门微微抬起目光,就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之外的什么。

    东京湾上,三艘维和部队的军舰缓缓靠岸,一门门火炮基座在旋转,炮口抬起,导弹发射架也徐徐立起。一队队的军人全副武装,于甲板上整装待发,更有十多架直升机腾空而已。此时此刻,包括文京区在内,整个东京地区的警笛声已经开始在车水马龙中穿梭,为大量的工程车辆开道。

    文京区的动静是最为激烈的,三丁木公园外围已经被封锁,上万名警察鱼贯进入公园内部。

    “红党是不会和任何恐怖份子妥协的,松左卫门先生。”马恩点燃了香烟,沉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我知道,你的仪式地点肯定就在三丁木公园里,其它地方或许是掩人耳目,或许是协助仪式,但都不是关键。如果你早点意识到我们的行动,或许还有时间去布置应对,但现在,既然人都进来了,你们这些家伙就跑不出去了。”

    松左卫门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动摇。

    “你知道标准的意义是什么吗?”马恩悠悠地说:“标准的意义就在于,超过了标准,就要执行另一个方案。”

    “我就是标准。我的能力远超普通人,我的失败,就意味着你这样的怪物拥有更大的破坏力,如此一来,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也是必然。”

    松左卫门没有说话,只有马恩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什么时候需要采取缓和的手段,什么时候需要强硬的态度,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其实,这种强硬的态度本来是不应该来这么快的,正如你所想,其实我们也挺怕众口铄金,引发国际问题。所以,哪怕动用了维和部队,增强了警力,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硬来,那些不过是威慑而已……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我,不觉得还有犹豫的余地。所以——”

    马恩在这里顿了顿,直视松左卫门的目光,微笑着说:“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立刻攻坚。因为,以我的能力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只能用更强力的手段去解决。所以,我就是标准。”

    松左卫门仍旧没有说话。

    “你完蛋了,松左卫门,无论你怎么抵抗都无能为力,必须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才能进行献祭,就是你的弱点。”马恩说到。

    “难道你忘记了吗?马恩。”松左卫门缓缓开口了,“你是不会在这里死去的,当你在这里死去,醒来时就会忘记一切,而且,醒来后的你绝对不会认同过去的想法。正如你所说,其实我并没有见你的必要,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你会帮我恢复原状。”

    “我已经在这里死过好几次了,你以为我没有防备吗?”马恩平静地说:“我已经有预案,无论是我自己察觉到自己态度的变化,还是其他人察觉到我的态度变化,都会立刻执行方案。”

    “是吗?那可是很痛苦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却无力改变。”松左卫门的眉头紧了紧,盯着马恩说:“你现在的态度是这样,但你醒来后,就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想法了。”

    “我是党员。就算醒来后,想法改变,因此感到后悔和痛苦,那又如何呢?我将未来的自己也算计在内,想必,死后下了地狱,未来的我也会恍悟并认同吧。”马恩笑了笑,如此说到。

    “你这个疯子。”松左卫门的眼神变得不太友善。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马恩淡淡说到。

    “那么,只要你无法醒来,就没问题了。”松左卫门说:“你不会死在这里,你的身体会变成植物人,一直沉睡到仪式开始的时候。”

    马恩噗嗤一声笑出来,似乎连眼泪都流下来了:“松左卫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我变成了活死人,本身就是信号。你以为,我的预案里会留下诊断的时间吗?我都说过了,我引你出来,就是为了让计划准确执行。”

    马恩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就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松左卫门。”

    “是吗?这可不一定。”松左卫门猛然抓住马恩的头发,将他拖向房间外,一边对始终站在房间豁口处的持枪女孩冷声说到:“立刻去准备,仪式提前了。”

    接着,他又对马恩露出一个残忍又诡异的表情,说:“你真的以为,仪式的正确时间很严格吗?只要完成了仪式,就算核弹来了也没用。”

    马恩的瞳孔一阵紧缩,脸上的表情全没了,隐隐带有一种恐惧。

    ——计划第一阶段成功了!

    他心中平静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