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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解离症

    新上车的女性看起来和广田小姐差不多的年纪,但比起广田小姐那种都市丽人的打扮,倒是随性得多。牛仔裤搭配毛衬衣,全都是束身的类型,体态修长而显得柔弱,有别于她一直表现出来的强硬气质。要从马恩的审美角度来说,广田小姐的丰满火辣自然要比这位女性的纤细修长要好得多。

    马恩的打量只是一眼的工夫,尽管车厢里的灯光黯淡,宜于睡眠,但他的目光之敏锐仍旧可以在第一眼就将一个人的外表细节看出个大概。这位女性的每一个小动作,面部肌肉的每一丝细节,以及她刻意表现出来的神情,以及隐藏在下意识中的情绪,迅速在马恩的脑海中回放。

    马恩趁搭手帮忙的机会,近距离绕着她转了一圈,关于这位女性的情报,便以一帧帧的画面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要说这位女性有什么特殊,马恩也只能说,在这个阴冷的雨夜相遇,未免有几分巧合,正是这种时间地点上的因素,才让马恩有些在意。不过,哪怕是寻常的邂逅里,发生这种情况也不罕见。而且,马恩并没有从这位女性身上感受到那种异常事物的鲜活感。比起驾驶室的老司机,她更不显得特殊。

    即便如此,马恩仍旧不动声色地帮忙将行李箱推到置物架上。如果这是一个正常人,那自然是好事,但从之前发生的奇异状况而言,又谈不上是幸运。

    “多谢了。我叫张仲汝,你呢?”这位面带纱巾的女性一边用纸巾擦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说到。

    马恩认真看了一眼遮去她大半张脸的纱巾,尽管看起来,她和正常人一样,苍白平淡又没有意义,马恩也不想就他人的打扮说些闲言碎语,又或许,只是多心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马恩有些在意纱巾后边的面容——不,马恩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在意,或许更集中在纱巾上。

    马恩觉得自己的感觉和想法都有些混乱,他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位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女性,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是轻易就会被诱惑的男性,更不觉得自己是被这位女性诱惑了。毕竟,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吗?

    马恩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沉重,而且,关于这位半路搭车的女性的想法太多了。或许,正是这种情况,才略显得不同寻常。

    “我叫马恩。”马恩端正自己的念头,平静而有礼地微笑应道。

    “很高兴见到你,马恩。”这个女人这么说着,一边将湿漉漉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中。她的语气和行为都有那么一点漫不经心,就像是完全是出于应付才说话,没有刻意掩盖不耐烦的情绪。

    虽然让人觉得有些不礼貌,但马恩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只是压了压帽子,挡住审视的目光。

    “张小姐是大陆人?”马恩用国语问到。

    “对,你不也是吗?”张仲汝抬起眼睛,目光有些锐利和抗拒,“你是在搭讪我吗?干嘛跟我扯关系?”

    马恩发现,比起她的口气和用词,她的眼睛更有表现力,或许是因为纱巾遮掩了大部分面部肌肉的缘故,反而将眼神衬托出来了。她的嘴巴很不客气,就像是十分厌恶有男人在身边死缠烂打一样,而且,她在主观上似乎很笃定自己的魅力惊人,表现出一种十分强烈的自我存在感。

    马恩没有在如刀子般的态度下退缩,哪怕是在修炼《七转洞玄秘录》产生副作用前,他也很少会因为他人恶意的态度和表现而对其人产生厌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不在意罢了。或者说,观察他人的表面,进而探究对方的心理,本就是过去在“邮局”工作养成的职业习惯。

    当然,马恩也没有半点要和这位张小姐结交的意思。

    “我有女朋友了,她就在车里。”马恩温和地说到。

    “有女朋友了还来找我做什么?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就能趁机占我的便宜。”张仲汝的语气更加恶劣了,“背着女友偷食,你的心黑不黑啊?”

    这样的聊天换作是普通人,大概是聊不下去的吧。马恩不禁这么想,不过,也只是一个不太在意的想法而已。

    “好吧,看来张小姐是对我有成见。”马恩点点头,转身走回驾驶室。

    “没毛病,我对所有男人都有成见,那又怎样?”张仲汝这么一说,显得更有攻击性了,而且,她丝毫没有压低音量。

    即便如此,车内的乘客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马恩没有理会,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个叫做张仲汝的女人一开始并不是这么尖锐的,反而是在交谈的过程中,情绪一点点升级——这种充满攻击性的情绪的爆发速度有些不太正常,不过,无论从神经病理还是精神病理中,都可以找到解释。

    马恩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怜悯。这个女性显然是一个神经或精神上有问题的可怜人,她年纪轻轻就受过沉重的创伤,到现在都没能治愈。而且,这样的人也往往很抗拒治疗,所以,只会随着时间更加恶化下去,最终给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带来更大的不便。

    马恩不想把这种怜悯表现出来,根据经验,这么做只会更加刺激对方。不过,如果对方的情况更加糟糕的话,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都会刺激到对方。

    不过,在马恩安静下来后,女人也安静下来了,不是最坏的预想。

    司机对刺猬一样的女客人没什么兴趣,在两人交谈的时候,班车已经重新上路了。车厢里很快又陷入阴郁的沉默中,醒着的三人仿佛各有心事。马恩不知道其他两人在想什么,他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直盯着窗外看,似乎那细雨迷蒙的世界,比另外两人更有魅力。

    一阵过后,就在马恩再次掏出香烟点燃时,那个刺猬一样的女人走近来。马恩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愕然发现她身上的气质彻底不一样了。就好似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此时的她用手搓着臂膀,似乎很冷的样子,一直都很强硬的五官神色,变得可怜而柔软。

    “对,对不起啊,马先生。”她没有靠得太近,怯生生地距离一步外说到。

    马恩一时间,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下意识脱下外套,递了过去。

    “你没有更换的衣物吗?”马恩觉得这个女人的凉意,是因为之前淋雨的缘故。

    “没,没有,东西没了。”她的回答很是含糊,也没有说明具体原因的意思。而且,对马恩递来的外套,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拿去。”马恩用不容拒绝地语气说到。尽管他还不确定,为何这名女性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但对方此时的模样,让他下意识摆出更加强硬的态度。

    “可是……”果然,一如马恩的感觉,这个奇怪的女人竟然真的犹豫了。

    “拿去穿上。”马恩直接将外套抛到她的怀里,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跟我道歉?”

    “我,我刚才……”女人结结巴巴地说着,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将马恩的外套披在身上,因为身高的缘故,外套显得很大,也让罩在里边的女人显得更加娇弱。

    马恩见状,没有吭声,再次默默抽起香烟。只有张仲汝自己在原地转了转,仿佛下了决心说:“刚才对你说那样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马恩和蔼地笑了一下,“你是什么情况?”

    “我,我——”女人咬着嘴唇,似乎很不愿意谈及此事。

    “精神有问题?”马恩很直白地说,但口吻又像是在开玩笑。

    “不,不是!”她急叫起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可以很明显看出恐惧之色,在抗拒的同时又有些颓然,显得很纠结,但她最终还是说出口了,“只是解离症而已,很正常的解离症,没有危险的,只是态度会突然变得不好。”

    “正常的解离症?”马恩有些好笑,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点时髦。”

    “时髦?”这次轮到张仲汝愕然了,她似乎听过许多种安慰和排斥的说法,就是从未听过,有人用“时髦”来形容。

    “刚才和现在,哪个才是正常的你?”马恩的口吻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平淡,倒是让张仲汝显得不太适应,一时半会间,竟然沉默了下来。

    马恩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见到她不说话,也就继续安静地抽烟。

    “一个月前开始的。”女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到,见到马恩的目光注视过来,才继续说到:“我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就有些迷迷糊糊,时常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发呆,醒来的时候,自己总是站在镜子前。噩梦又断断续续做了一些,具体的内容不记得了,只知道在噩梦里,自己好像也对着镜子看。”

    说到这里,那种强烈的恐惧感一下子就从她的脸上涌现出来,她的身体宛如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我很害怕,害怕一觉醒来就不是自己了。而且,大家都说我有时像是变了个人,是个嘴巴很恶毒的女人,就连朋友都觉得莫名其妙,关系渐渐疏远了。我去看了医生,才知道可能是患上了解离症。”

    “医生怎么说?”马恩问到。

    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夜晚,一个可疑的司机,一个半路搭车的女人,竟然都有不同寻常的故事。马恩觉得,这场遭遇本身就很奇妙,隧道中发生的诡异离奇,仿佛只是一个新故事开场前的序幕而已。马恩突然有了灵感,想要动笔写一个新的故事。

    “医生只是开了药,说我的情况很快就能缓解。”张仲汝的表情有些挣扎,“都一个月了,却都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所以说,你刚才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马恩想了想,说:“而且,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是,是的。”张仲汝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知道是自己在说话,可又觉得不是自己在说话。而且,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像是想都不想就说出口了……不,不对,我其实有想过该怎么说话,拼命让自己不说那种伤人的话,可是,脑子里很乱,一下子就管不住嘴巴了。”

    ——可以认知到自我,但想法混乱?

    马恩在心中皱了皱眉头,张仲汝的说法让他不禁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在对抗结缘神的时候,他也有过类似的状况。但是,张仲汝的说法很模糊,大概是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缘故。

    马恩有点在意,却不能就此下结论。因为,无论是现在这个充满了歉意的柔弱女子,还是之前那个如刺猬一样的女人,都没有让他感觉到有别于正常事物的生动鲜活。反过来说,无论她是哪一种人格,都比可疑的司机更像是正常人。

    如果她是正常人,她的病态自然也是正常的病态——正常的解离症,这个说法倒也挺真切。

    “没关系,只要说清楚就好了。”马恩的脸上仍旧挂着友善的微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谢谢。”张仲汝明显松了一口气,顿了顿,才说:“其实我这次来日岛,是为了参加一个读者聚会。组织人说,会邀请大家都喜欢的作家。我对这场旅行已经期待很久了,没想到一路上出了不少事,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带着面纱?”马恩觉得自己应该转开话题了,对方苦恼于自己的病情,他也就不打算深谈下去,免得挑开了对方的伤口。

    “哦,这是——”张仲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纱,没有任何犹豫就拉了下来,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犯了毛病后,不知不觉就戴上了,每一次都会这样。马先生,你,你觉得我还应不应该去那个读者聚会?”她这么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