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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思维重置

    马恩闹了笑话,连忙低下头抽烟,但他觉得这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你干嘛拿女朋友和我比较?我只是一个妓女而已。”妓女说。

    “嗯……大概是因为,我除了和她,就只和你做过?”马恩随便找了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说了又觉得,这话真不应该说。

    妓女看着突然变得呆傻蠢笨的男人——他之前那神秘莫测的气质已经完全消失在这般暧昧又尴尬的气氛里——她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彼此之间的距离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遥远了。她说不清自己到底喜欢哪一个他,但大概是都喜欢吧。这么想着,她又感到好笑,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少女情怀了?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妓女,做这事就和吃饭一样罢了。

    马恩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受害人的家里做了这件事,不过,这个叫做“安琪儿”的妓女身上,还表现出了一些更让他在意的细节:“你经常来这里吗?看你很熟悉的样子。你们真的不是……情侣?”

    “熟客而已。”妓女毫不在乎地说,“平日里他给钱比较多,不过,他可没享受过我给你的花活……这句话你信吗?”

    突然的转折,让马恩愣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回答,妓女就说:“别相信妓女的话,都是骗人的。”

    马恩仍旧无法对这句话插嘴,妓女那平淡的眼神,就像是在阻止他说出“我相信”这三个字。

    “还有。”妓女纠正了马恩的说法,“我当然熟悉这里,因为这就是我家。”

    她朝马恩吐了一口烟,平静地说:“你该不会觉得这是那个死人的家吧?他只是屁颠屁颠给我送钱来的,顺便跟他做一下。”

    马恩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愕然来,尽管,他对这里到底是谁的家,其实并不那么在意。他在意的是更深的问题:“你之前洒了香水吧?是什么香水?”

    “除尸臭和消毒水味道的香水。”妓女没有犹豫就回答到,随即看了马恩一眼,将一口烟轻轻吐了出来。窗内没有灯光,只有窗外天光闪烁的时候,就会呈现出一股朦胧而阴沉的色彩。风雨一直从窗口洒入,但两人仍旧留在这个房间里,就算做事的时候也没有避开——回头想想,其实这就已经很奇怪了吧。

    兴许是之前的情调遮掩了房间的狼藉和环境的恶劣?可是,马恩确实在这样的地点和时间,这样的环境里,就这么突然地接受了妓女的报酬。他在情绪上很平静,感觉上完全可以接受,但理智一点来说,这其中有太多古怪的地方了——他之所以不说,只是因为他还在犹豫,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用“古怪”在掩饰自己的不当行为。

    在这种时候,马恩尤为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有点不恰当。即便如此,妓女丝毫不在意的态度,彻底让马恩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房间,以及自己遭遇的这一切,确实并不寻常——自己会遇到谁,与自己的思想道德和个人喜好毫无干系。广田小姐曾经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就是神明在保佑。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正常的妓女会需要这种香水呢?而遇到这么一名妓女,又是多大的概率呢?在马恩的亲身经历中,这个概率是百分之百。

    他也完全明白了,之前女人将死者的尸体拖入房间时那主动又沉稳的姿态,完全不是强撑着精神,而确实就是不在意。这个女人,一定接触过很多的尸体,见到过很多的死人场景。

    自从结缘神事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的毛骨悚然,再一次钻进马恩的脊椎里。他觉得身体隐隐作痛,就好似在结缘神事件里受到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伤害,留下的后遗症,在这一刻彻底暴露出来了。

    这种隐约的痛苦,却又让马恩平静下来。即便遭遇的事情不同寻常,但痛苦却是共通的,仍旧是他熟悉的滋味。

    因为痛苦并不强烈,马恩下意识摸向大黑伞,想要取药,但下一刻他的动作就凝固了。他意识到,自己有点依赖那种秘药的征兆。

    他停下手,在心中告诫自己:痛苦不是万能的。

    妓女只见这个男人似乎想做什么,又没能去做,手抬到中途就停下了,整个人犹犹豫豫的,平时她有些讨厌不干脆的男人,但放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却又觉得他定然不是为了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犹豫不决——就如同他不会只因为眼前的妓女会往身上洒掩盖尸臭的香水就逃跑一样。

    在她的脑海里,一个小时前,马恩的战斗英姿仍旧历历在目。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在意妓女和尸体的小事呢?

    只是,既然如此,她就更加迷惑于马恩的表情了。她觉得这个男人脸上会浮现如此复杂的表情——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明显,若非一直盯着察言观色,就难以注意到——是一种很特别的情况。她仍旧觉得,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你在想什么?”妓女开口问到。

    “……我有点吃惊,你经常接触尸体?”马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好似涓涓溪流一般,“你说过自己是妓女。”

    “因为是妓女,所以要做这种事。因为是妓女,所以才被允许做这种事。”妓女的香烟快要烧到过滤嘴了,她只用两只手指捏着,小心翼翼地,仿佛不舍得浪费任何一点。直到她停下来,很是随意地将烟头扔出窗外,才继续说到:“在这个镇子上,这就是规矩。”

    “我不明白。”马恩没有遮遮掩掩,坦言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安琪儿小姐。”

    “……”妓女有些安静,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想事情,她的脸上没有太多复杂的表情,也不让人觉得她沉默的态度是慎重的,马恩觉得若要形容的话:她就像是突然断线了的机器人。

    过了一会,她才突然说:“你想要看看吗?我工作的地方。

    马恩这次真的有点吃惊了,因为对方直接的程度实在出乎意料。

    “不错的表情,我就喜欢你露出这样的表情。”妓女突然又说起别的,“知道吗?在女人之间很流行的——看到那种一直稳重强硬的男人,就会想象他突然变得软弱羞涩,半推半就的样子,有一种反差的快感。”

    马恩紧闭住嘴巴,来自广田小姐身上的经验,让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接这个话题。

    妓女盯着他,吃吃笑起来:“原来如此,是有经验的男人。是被你的那个女朋友教育过了吗?”

    虽然能够笑出来,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还是让妓女觉得有些浪费,就像是看到的好白菜都被臭猪啃了一样。

    马恩完全不说话,反正,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种时候闭嘴,就算不正确,也肯定不是错误的选择。

    妓女没有理他,随便扯了一条毯子擦了擦身体,连那件扔在床脚的性感暴露的睡衣也没理会,就这么赤坦着往卧室外走。马恩还在穿衣服,打好领带,戴上帽子,拿起黑伞,等他从门里急匆匆走出来时,妓女已经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他四顾张望了一下,对照记忆里的气味,顺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沿途找去。这个房子从外表看,整体并不十分宽敞,之前被“猎犬”追逐着,从窗口进来又跳窗出去,经过的只有卧室外的一条走廊而已,现在才发现,这个房子的内部构造相当复杂,被分隔成了许许多多小空间,最大的空间大概就是卧室了,看似客厅的房间竟然只有卧室的一半,刚好摆放下双人沙发、桌椅和电视。

    这么古怪的空间分隔是马恩从未见过的,也从不觉得会有很多人喜欢这样的环境和布局。颜色整体是红色和紫色的混合搭配,虽然开灯,似乎断电了,但连灯罩都是紫红色和橙红色,可想而知,一旦这些灯打开,房间里到底是怎么一副光景。

    摆设和装饰里有不少成人玩具、成人壁画、成人贴纸,轻浮的感觉和暴露的程度成正比,都很严重,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精神有毛病的程度。

    以上这一切,无论是用品还是装修,都是很廉价的质感,就好似随便在垃圾堆里捡回来,随便涂了涂颜色,也没什么技巧,结果出来的成品更差劲了,却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摆放出来。

    红色和紫色在这样的房间里,与其说神秘,不如说很浮夸,浮夸到了庸俗的程度。

    可是,就是这么一种庸俗的,浮夸的,充满廉价感的房间,却隐藏着普通人不敢想象的秘密。

    马恩还看到了一地的脏衣服,如同垃圾堆一样堆砌的纸盒子和空罐子,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木条箱子,药物也是扔得到处都是。马恩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杯罩。他拾起来比照了一下印象,点点头,慎重地放回原地。旁边有几个完全遮不住身体的内衣,还有一些斑点,都不知道是什么脏渍。

    这一切,全都让马恩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虽然听说过,但还真的从未见过房间是这样的女性。关键在于,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情绪,如果能够生气,亦或者完全不在意,都是很好的,可是,他的理性在告诉他,这是很糟糕的情况,自己应该为之揪心,可感性上却毫无波动,仿佛这只是寻常而无味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想的,却实际在那么想,觉得应该那么想的,却在想的时候完全没有认同感,不以为然。应该去做,和无法做到,巨大的矛盾让他的偏头痛更加严重了。

    马恩按了按脑侧,却觉得那里的肌肉和血管完全没有紧绷的征兆,仿佛这痛苦不来自于肉体,而仅仅是出自精神上。可是,从科学角度来说,精神是基于肉体才能存在的,两者的紧密联系,无论是哪一边发生异常,都会对另一边造成影响。自己精神上的痛苦,完全没有影响到肉体,简直是不可思议——哪怕是一点点的心率加速和血管搏动都没有。

    他现在很想说:所有的痛苦都是相通的。然而,仅从感觉上来说,这种痛苦,和秘药带来的痛苦,没有一点相似。如果硬要比照的话,反而是结缘神事件里,于噩梦中遭遇那些进行仪式的怪人们,在感受了那噩梦中结缘神之后,所遗留下来的痛苦,才有点相似。

    然而,妓女可不是结缘神,自己所在的地方也不是噩梦,而是实实在在的镇子和房屋里。这里所有从常识来说的“反常”,都没有带上丰富的色彩,一如既往的平乏单调。马恩愈发觉得,这是《七转洞玄秘录》带来的后遗症了。

    ——明明已经丢掉了那本书,现实中已经不存在书的实体了,但影响还是那么强烈吗?

    马恩脚下一晃,伸手撑住墙壁,比起精神上的头疼,这等庸俗恶劣的环境反而不那么让人在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力已经受到了明显的影响,往深处去想,这种影响是不是早就存在了,而自己全然不觉,本能地下意识忽略了那些细雨无声的影响呢?

    ——思维……必须重新整理。

    马恩深吸一口气,奋力挥动黑伞,扫干净身边台面上的所有物品,拉过一把红色的塑料椅,就着台子坐下。这个地方连正常的纸和笔都没有,幸好他随身携带有,一直保存在黑伞里,至于其它资料和书籍,全都留在旅馆中了。即便是他,也没有料到,明明连遭遇更加怪异的“猎犬”时都成功脱险了,却竟然会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发生这般事故。

    他的头疼已经强烈到了无法思考太艰深问题的程度,但是,他仍旧可以做一件事:计算除不尽的约数。

    起初的位数,是顶着头疼坚持下来的,但渐渐的,马恩开始沉迷于这单调的数字游戏中。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投入到忘记身边一切和身体不适的程度,当他的思维猛然间,毫无征兆地从数字中跳脱出来的时候,房间的光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阴沉沉的。

    窗外的暴风雨仍旧猛烈,寒意逼人,一个身影就站在他的视野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