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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背信者

    中耕大友的表现在马恩看来并没有什么造作的地方,但似乎妓女对那个男人的印象正好相反。

    即便如此,妓女对中耕大友的谨慎态度也没有让马恩感到意外,尽管马恩对那个男人的观感与妓女有一些差别,但妓女在这个镇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尽管她自称与中耕大友只见过几面,但从她的职业,这个镇子的规模以及镇上居民的人情风俗来看,她这样的态度确实值得深思。

    马恩看得出妓女的犹豫,他觉得自己现在十分敏感,所以,他抓住妓女的手,阻止了她此时的内心纠葛:“我不是要问中耕大友先生的情况,我回去后,也不会将现在的事情跟他说。我不会让他知道我们曾经见过面。所以,不要担心。只要是你觉得难以说出口的,都可以不说。”

    见到妓女的表情放松了一些,马恩又说:“我们在旅馆里碰到了那个怪物,中耕大友先生知道那个怪物,他管它叫‘猎犬’,据说是和镇上多年前的珍宝失窃案件有关,当时被驱逐出镇的人又回来了。今早,为了解决‘猎犬’,我和我的朋友,以及中耕大友先生去找他的叔叔,据说他的叔叔有这方面的资料和经验,也是在镇上可以说得上话的天才人物。之后,我们半路被拦截,我为大家引开了‘猎犬’,却被它追到了你这里,这就是我们见面的开始。”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总认为,那个死人是自己的过错。”妓女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却说:“其实大可不必,既然中耕大友知道‘猎犬’,那他说是那些人引来了‘猎犬’,应该就没错了。杀死人的是被那些被驱逐之人引来的猎犬,而追根究底,也是这个镇子自食其果罢了。你觉得那个男人是什么无辜的人吗?那你可要记清楚了,这个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妓女斩钉截铁地说着,她的语气显然连自己也包括在内了——她也同样不是无辜的。

    “一切可怕的后果,都源于镇子的原罪。”妓女叹了一口气,第一次露出疲惫的表情,“可怕的信仰造就了可怕的人,可是,谁来改变他们的思想呢?”这么说着,她下意识看了马恩一眼,突然问到:“你想去改变?”

    “不,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马恩很干脆地否认了,“在不合适的政治环境条件下谈思想改造,都是乱弹琴。你应该明白,生活环境对人的影响力有多大,而改造思想的第一步,就是必须改造他们的生活环境,去制造一个动摇人们原本思想的生活与氛围。在这件事上,能量最大的就是政府,可政府在日岛完成深化改革之前,任何过线的行为都会导致矛盾激化,而一旦为了解决矛盾的动用国家暴力机器,造成的影响就太多了,严重一点,所有牵涉到的政治人员都会掉脑袋的,他们除非有流尽自己和他人鲜血的觉悟,否则绝对不会去做。”

    妓女听了马恩的话,不禁哑然,过了一会才说:“你在大陆是政府官员吗?好像就只有你们才会这么说话。过去有政府部门的人来过镇上,所以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马恩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些人怎样了?”

    “放心吧,镇子平日里还是挺友好的,他们都在码头处直接坐船回去了,但听说在镇上都留下了后代。”妓女说:“他们当时挺坚持原则的,但那有什么用呢?一群外地人,还不是一包药就能放倒吗?除非精神有毛病的人,否则都不会时时刻刻在这种事情上警惕吧。”

    “……那些后代,镇上会怎样对待?”马恩不由得问到。

    “看情况吧,不过女的一般也会是当妓女吧,她们都挺干净的。”妓女如此说到,可深思其话里的可能性,却让人不寒而栗。

    马恩闭上嘴巴,不打算就这件事问下去了,他觉得再深入下去,就会挑拨妓女的神经了。跟对方讲解什么大道理,根本毫无用处,这些道理的内容,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们没有选择。觉得自己应该有其它选择,却实际没选择的人生,往往会让人感到痛苦——

    “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中耕大友的叔叔是什么情况呢。”马恩转开话题,“我们不说中耕大友先生,说说他的叔叔,这应该没问题吧?当然,我从你这里了解到的一切,都不会跟中耕大友先生提及。”

    听了这话,妓女于是问道:“你不信任中耕大友?你们不是朋友?”

    “我当然相信他,并且希望自己能够更加相信他,所以才问问情况,不是吗?”马恩微笑着说,“其实,偶然遇到一个人,竟然就是知道中耕大友先生情况的人,这么巧合也是让我挺意外的。”

    “也谈不上什么了解。”妓女弹了弹烟灰,提及中耕大友,她的表情就变得很淡漠,显然之前两人的交往让她对这位玻璃工产生了很大的成见,不过,在了解具体情况之前,马恩也不会妄下判断。

    “中耕大友的叔叔是一个很神奇,也很神秘的人,似乎很早就离开镇子,到外边求学了,能有这份际遇的人在镇上不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离开镇子的。也因此,我们对他的了解不多,正如你说的那样,求学归来后的那人独居在郊外,不怎么理会人,见过他的人都承认他的才华,但对他的个性讳莫如深。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据我所知,中耕大友是借助这位叔叔的力量上位的。那个怪人……”她这次只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是中耕大友本人,而是未曾见过的陌生叔叔的情报,反而能够说出口来:

    “总之,我觉得你要小心一点。”妓女饶有深意地说:“见过他叔叔的人,全都在短短数年内暴毙,尸体是我们处理的,可最后也不见了,被人挖出来,不知道去哪里了。镇上不让我们随便谈论这件事。不过,因为他叔叔的缘故,所以中耕大友确实有可能知道许多镇上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我一直都觉得,知道许多秘密的人都很危险,你说呢?所以,我既不想接触白痴和畸形,也不想过深接触那些满身秘密的人,”

    马恩点点头,说:“我其实也有很多秘密的,也很危险。”

    他很认真地说,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戳中了妓女的笑点,让她浑身颤抖地大笑起来。

    “对,你也很神秘,是个危险的外乡人。”她这么说的时候,让马恩觉得有点儿讽刺的味道,“不过,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马恩十分肯定地说。

    “那么,你对我就不是危险的。”妓女的表情冷漠下来,“但是,那些人对我是危险的。我们这些当妓女的,一直都很敏感。不敏感点,在这种地方可活不下来。”

    “包括中耕大友先生在内?”马恩觉得问这话的时机成熟了,也终于问了出来。

    “对,包括中耕大友。”妓女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眼神里有一种发狠的尖锐,“那家伙肯定对你们很友好吧?说了一大堆镇上的坏话吧?装作自己好无辜似的,其实也是个垃圾人。”

    马恩没有再劝,他十分清楚,对待中耕大友本人,妓女可不会和之前波及他的家人一样,对自己说的话道歉。

    说实话,马恩也不觉得自己有劝说的力量。他来到镇上才过了一晚,而这个女人,可是一直都和中耕大友先生生活在这个镇子上。

    “就算我这么说,你还是要继续相信他?”妓女突然问到。

    “对,他是和我们一起对抗‘猎犬’的同志。求同存异,优先解决‘猎犬’才是正道理。”马恩毫不迟地说:“如果‘猎犬’迟迟没能解决,就会出现更多的突然受害者。谁也不清楚,那东西是以何种原则来行动的。虽然目前来看,它受到那些归乡之人的引诱驱使,但我和它正面对抗过,知道它是有智慧的,它迟早有办法解决掉所有的人——无论是我们还是镇上的其他人。”

    “那你可有得忙了。”妓女看起来不太在意这种事,“既然中耕大友的叔叔知道‘猎犬’的事情,那我们也迟早可以解决那个怪物。”

    “你虽然没有见过中耕大友先生的叔叔,却对他信心十足呢。”马恩顿了顿,突然对她说:“在路上拦截我们的那些归乡者,肯定也分兵两路去找中耕大友先生的叔叔了。按照我的预计,中耕大友先生和我的朋友们会迟一点抵达,最坏的估计是,他们没能帮上忙——敌人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他们杀死那位天才叔叔的几率可是很大的。”

    “这不可能!”妓女的反应很大,“那个怪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杀死?”

    “我说的只是几率,至今为止,敌人都占据了主动权,他们的动作很快,如闪电一样,还有强大的帮手。”马恩平静地说到:“我认为,镇上有人和那伙归乡者里通外合,但中耕大友先生看起来不愿意相信。”

    妓女什么都没能说。她只是有些被马恩的话震住了。

    马恩将层层裹起来的cethulhu石雕抱在怀里——用祖国母语发音,大概是“克苏鲁”——他觉得这个发音实在太古怪,太拗口了,似乎也没什么具体的意义,要不是看见过雕像,反而不能理解这个名字代表的形象之扭曲古怪。

    “你真要带这东西走?”妓女说:“其实,这玩意在镇上挺多的,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在我们这里,基本上就是神像一样的东西吧。”

    “我现在租房子住,那里的房东也经常买回这类艺术品,虽然造型不同,但风格有相似之处。”马恩看向妓女,没有掩饰目光中的担忧和警惕,这个镇子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无时无刻不让他回想起结缘神事件,当时他受到的痛苦,留下的伤口,就好似重新被撕开了疮疤一样,“我遇到过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往往都和这种奇异古怪的艺术作品有关。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把这种东西放在身边比较好。”

    “是这样吗?”妓女似乎觉得马恩的谨慎很奇怪,“这可是我们的传统。”

    “传统有好的,也有坏的,不是吗?”马恩说:“而且,无论是你,还是中耕大友,都并非是全然接受镇上所有的传统——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两人会谈得来,因为你们给我的感觉听相似的,都有相对独立而广阔的视角和思想。你们平时会觉得自己的想法,与镇上的大多数人合不来吗?有因为想法不同,却不得不合群地应付式交往吗?”

    “干我们这行的,对人剖心剖肺可是禁忌事项。”妓女的语气有些古怪,马恩虽然听不出特别的意思,却又觉得她暗带双关。

    “总而言之,这个雕像我就先带走了。我在出租屋的时候,房东也是交给我处理的。”马恩说:“你不用担心,这事我有经验。”

    “你怎么说就怎么算吧,反正我也不信这玩意,这东西拿回来了就随便扔在一旁,好久没打理了。要不是你找到了,我还没注意到它一直放在这儿。”妓女很是随便地说,马恩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这玩意确实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古旧得要不是被风雨吹打过,还是满身灰尘。

    “你说过,这东西是镇子的传统信仰吧?你是在这个镇子出生的吧?”马恩有些疑惑。

    妓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就直言道:“我小的时候还信仰,因为家里镇上都是这么教育的,说这玩意是镇子的保护神,能够保佑住在海边的大家在出海后能够平安回来,能够让人变得更加强壮,能够庇护镇子不被大海淹没等等……总之,就是渔民的信仰吧。可我又不是渔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