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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持伞人

    “别在那显摆了,没人要看你炫耀。”语气不耐烦的人已经找到了马恩埋藏麻袋的地方,在那处站住脚,准备开挖,“快过来帮忙。”

    就在两人高举撬棍的时候,天空电闪雷鸣,马恩在雨中看到带路的胆小之人走到一旁,露出个侧脸。和在旅店前厅看到的不太一样,这人的五官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险恶了许多,完全没有胆怯之情,只是阴森森地盯着两人。他的脸型不好,虽然说自己在大都市生活,身上的穿着打扮也挺时尚新潮,但被大雨淋湿后,变得乱糟糟的发型配合他的脸型,竟然让人觉得格格不入,很是瘆人,那身新潮的衣物似乎也变得松垮邋遢了。

    若只从外表取人,这人绝对难以入眼——马恩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静静站在雨中,但闪电过去,阴影再一次遮掩住他的轮廓,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人看到了自己埋东西,还声称是有价值的物品,但他是否真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呢?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么,不仅仅是针对自己,也可能同样针对那位安琪儿小姐——他们知道安琪儿小姐是背信者吗?需要她是背信者的证据吗?如果以安琪儿小姐为代表的镇上妓女们拥有自己的联合,他们想要利用安琪儿小姐,对那个联合做点什么吗?他们想要一步步拆解镇上的势力吗?

    以马恩的经验来看,但凡是在阴暗却有秩序的角落里,都很重视“证据”。只要没有证据,任何理由都是不成立的猜想,不能作为行事的凭据。

    可是,如果那些归乡之人知道了安琪儿小姐的事情,那么,他们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镇上的人,谁知道安琪儿的秘密,然后又告诉了他们?

    这么看来,和归乡之人里应外合,通风报信的人似乎不少,而这些人却又不一定是与这些归乡之人一伙的。从最复杂的情况来猜测,可能有好些人想要等待事情闹大,试图从中获益。看似团结的镇子,此时竟然有点儿摇摇欲坠的感觉。

    现在,马恩十分清楚,自己无论是否出去,都已经加重了安琪儿小姐的危险。但是,如果自己不出去,那安琪儿小姐只会更加危险。

    ——真是没办法。

    ——为什么要挖开呢?

    马恩收了雨伞,就地一纵,便落在墙头上。他这一次彻底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可那三人似乎注意力太过于集中在自己的“要事”上了,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下一次闪电亮起,马恩的身影才变得明显起来。

    正埋头苦干的两人,以及站在一旁观望的带路人,猛然注意到了这个身影,那个一直在戏弄同伴的人这一次吓得不轻,倒退几步,差点就跌倒地上。

    站在墙头上的身影乍看起来很是古怪,大概是看不清楚的缘故,那人大叫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里辨认出是一个人站在那儿,问了“什么东西”。

    同伴打了个哆嗦,他定睛看了又看,才察觉那身影修长的肢体,怪诞的形状,其实因为帽子和雨伞的缘故。那真是一个人,但这个怪人竟然手持两把伞,而且全都没打开,就这么淋着雨。帽子遮住了这人的大半张脸,整个人形的情状看起来十分险恶。

    他们下意识就想:来者不善。

    在这么阴暗破败的小镇角落,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站在墙头的人到底是不是“人”呢?两人都不由得产生了同样疑问。他们的嗓子断线了,也没有咋呼着质问,只是喘着粗气,面面相觑。最后,目光纷纷集中在那个看似胆怯的带路人身上。

    “是他!”那个胆怯的带路人这时惊呼一声,“是他把东西埋在这里的!”

    他这么一喊,另外两人悬着的心顿时落回胸腔里,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很是好笑,因为大家都出糗了,所以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也就没有彼此讥讽。即便如此,被来人吓了一大跳,这口恶气不能不出,喜欢戏耍同伴的那人作势挥了挥撬棍,指着墙头上的人影说:“你是什么人?”

    马恩没有回答,他居高临下,正面对着三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得比尾行时清楚多了。那个看似胆小的家伙偷偷退到了另外两人的后方,他也在打量过来,目光却没有另外两人那么虚张声势。所有人都带了伞,负责挖掘的两人扔掉了伞,浑身湿透了,只有这人一直撑着伞站在一旁,看似无动于衷的样子。

    即便对上了马恩的目光,他也仍旧是一种小心谨慎的,看似要躲藏起来的表现——可他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喂,你哑巴了?”语气不耐烦的人叫嚣道:“你给我下来,竟然敢偷偷摸摸跟在我们身后。”

    “等等,等等……”那个喜欢戏耍同伴的人却拉住他,有点惴惴不安地说:“他就一个人,竟然敢跟在我们后面,而且这样的天气……似乎不太妙啊。”

    “混球,别被他虚张声势唬住了,这年头,一个小瘪三也敢这么吓唬咱们?”语气不耐烦的人说:“我们真被吓住了,可就什么面子都没了!”

    这么大声喊着,就如同给自己壮胆色,他指着另外两人,让他们继续挖。

    “看着我们又怎样?是他埋的又怎样?见者有份,我们今晚还非得当着他的面挖出来不可。对不对?”他严厉地反问身边的人。

    “……好吧,也许你说的对。”喜欢戏耍同伴的人耸耸肩,向退到后边的带路人说:“你跑那么远干嘛?胆小鬼。快过来帮手!你的雨伞,对,雨伞也可以挖的吧?没看见我们都淋湿了吗?你还撑着那伞做什么?”

    “我听说那人用一把很厉害的伞做武器。”带路人一副唯唯诺诺地语气说:“听起来很风骚,所以,我也想试试。”

    尽管是语气给人怯懦的印象,但他说的话,另外两人都听得不太明白,而听懂了的马恩,却更加明白这句话中的挑衅——对方不仅知道自己,而且,一点都不胆怯,他那微微佝偻,仿佛要躲起来的身体,带着强烈的迷惑性。

    “你在说什么鬼话?”戏耍同伴的人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也变得不耐烦了,“算了,你不动手的话,分钱就没你份了。”他说着,自个儿继续挖了起来。

    “这大雨天的,站墙头吓人呢?”语气不耐烦的人在地上找了块石头,用力朝马恩砸去。可下一眼,他的脑袋却有点转不动了,整个人就如同被闪电击中般,定格在投掷的姿势上:只见一个人影竟然踩着这块飞在半空的石头,向墙头的怪人跃去。他几乎没看到这人是怎么上来的,可依稀中他认出了背影,是那个站在后方的有些胆小的带路人。

    巨大的反差和稍微有点超现实的场面,让他的脑海一片糊涂。

    马恩可以清晰感受到,风向是从自己的身后吹来,可手持雨伞的带路人明明是逆风而行,但这猛烈的气流一到他的身边就好似被驯服了。一个无形的风的漩涡在袭来的这人周身铺开,眨眼间就将马恩纳入其中,不停拉扯他的身体。密集的雨线也出现了明显的歪曲,视野更加模糊了。

    这股力量虽然没有让马恩失衡,但只是稍微一顿,飞旋的雨伞已经近在咫尺。马恩提起黑伞挡了一下,另一把雨伞挡下石头,立刻感觉到巨大的力量从黑伞上传来,一点都不逊色于中耕大友先生。只是,马恩的力量也明显出乎对方的预料,他的身体反倒被打飞了回去。

    借着风和雨伞,那人的动作就好似风筝一样,看起来轻飘飘的,只是瞬息间就恢复平衡,没打算给人追击的机会。

    这一回合的交锋让旁观者的下巴好似要脱臼一般大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另一边还在挖掘的那人注意到不对,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只见墙头上的怪人微微蹲下身体……他没有理会,继续埋头挖掘,可撬棍刚砸下去,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一把黑伞架住了。

    他抬起头,只见原本站在墙头上的怪人正挡在身前。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人的身形竟然如此高大修长,仿佛就算自己站直了身体,也仍旧会被对方的身影遮蔽。

    “你,你——”他吃惊于这人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自己面前,下意识看了一下同伴,却见同伴这才转过身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太快了,在这么深沉的雨夜里,眼睛完全捕捉不到这个怪人的动作。

    而且,刚刚的打斗是怎么回事?这里在拍功夫特效吗?

    下一眨眼,意图继续挖掘的那人就被马恩抓住了肩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飞起来,在天旋地转中被砸到一旁。一道浅浅的痕迹穿过他原本站脚的位置,沿着这条痕迹,墙壁上也出现了“嚓”的刮花声。

    虽然看不见,但肯定有什么东西穿过去了。马恩没有觉得意外,对方是能够控制“风”的归乡者,只是就力度来说,比在浴室时遇见的弱上一些。不过,反过来说,浴室事件时出现的归乡者,也没有眼前这人的身手。

    ——是因为控制风的能力弱了一些,所以才特别注重用动作和意识来弥补吗?

    这个念头在马恩的脑海中转瞬即逝。他抬起黑伞,再次挡住那人的雨伞攻击,两次碰撞,那人的雨伞开始弯曲了。他似乎有点儿犟,还在不断加力,意图要压过马恩一头。这让马恩瞬间改变了之前的想法,这人的战斗意识其实也不怎么样。

    马恩一直没动的左手挑起另一把雨伞,从下方刁钻地捅在这人的喉咙上。

    他原本以为这招没用,对方可是只有外形像是人类。浴室里出现的归乡者,一个将自己变成高压气流激发器,一个把自己当作气压炸弹。在今早的追逐战中,更是出现了整个人都能变成一阵风,根本不再受人类常识定义的家伙。

    对方只要转变一下内在的形态——尽管马恩也不清楚是如何转换的——要躲开或接下这一击简直绰绰有余。

    然而,眼前这人的身体猛然定格了,下一刻,他的雨伞掉在地上,自己则捂住喉咙,瞪圆了双眼,剧烈咳嗽起来。

    马恩的手感告诉他:之前的一击有点出乎意料地捅了个结实,若不是他为了应付对方的反击,而特地留了力气,算是虚晃一招,这人的喉咙说不定就要被捅穿了。

    之前看似很强的家伙,却意外的弱?马恩这么想着,脚上却不闲着,猛然踢入这人的双股之间。只听到一声哀痛凄厉的惨叫,迅即又被雨夜的惊雷遮掩了。在十平方的空地上,两人近距离目睹了一起惨痛的伤害,身体下意识也蜷起来。

    ——要害也还是人类男性的标准吗?

    马恩平静地想着,伸手抓向那人的脑袋。这一次,他的阴影仿佛真的遮蔽了所有人。惨叫的家伙被抓着头发,拖到一旁角落里。马恩很注意,让自己的动作不要显得太粗暴,但旁观者看了仍旧大气都不敢出,仿佛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被这可怕的怪人盯住。他们没能看清楚全部的过招,却因此更清楚,眼前这人可不能随便招惹。

    “你们特地等着我?”马恩确认到。

    “咳咳……嘿嘿嘿……”这人只是怪笑着,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笑脸也是扭曲的,说不出的怪异,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马恩没有进一步施暴拷问的打算,不仅仅是因为还有另外两人在旁边,也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多么喜欢严刑拷打的人。更何况,对方的缄默也同样是一种回答,马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可不好相处,现在看来,他们的精神状态实在令人担忧。

    马恩在这个带路人的身上摸索了一阵,他身上没太多东西,没有武器,没有钱包,只有一点零钱直接塞在口袋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天色如此惨淡,也看不清上边到底都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