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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解说环节

    伴随着和马恩接触的深入,每个人对这个年轻人的惊疑就越来越多。在这支队伍眼中,马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最初看起来不是真的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亦或者完全就是虚张声势,可是,随着一些状况的发生,让他们下意识将这人的举止和话语联系起来。

    他们不得不根据现在听到的和看到的,往前回推他的种种作为,这一切都让他们有一种感觉:这个年轻人肯定做了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东西。可没有人能够确认那是什么——一种朦胧的未知笼罩在他们的心底,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并非毫无感觉,这让他们不得不假设这个年轻人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

    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恐惧,但头领承认,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忌惮。队伍收到的指令不是歼灭对方,而是将他们带回去,他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命令。

    对马恩自己而言,这些精锐武装份子所产生的种种情绪和想法,并不是那么难以猜度,毕竟这样的效果就是他想要的。他无法确认对方所有的心理活动,但他可以引导一些他想要对方具备的想法,而从他的观察来看,自己做得不算差。

    所有马恩要做的一切,看似是即时的演出,是勉强用一些零散的话术和动作拼凑出某些效果,但实际上,他做的是一个系统性的,持续性的影响。并且,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所有的话术和行为都有核心——不管是一个还是多个核心——而他所作的一切也并非是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而是这么多年学习、锻炼和实践的成果。

    针对这支精锐武装,他要做的准备——多项确定和待定的准备——从击溃那五名防毒面具先生时就开始了。他确认了这支武装的存在,并预估他们再次出现的可能性,之后他在战场上奔忙,看似做的是针对别的目标的事情,但他做的事情,从来都不只是仅仅针对某一个目标的。

    俗话说“一石三鸟”,在马恩的字典里,这句话不仅仅代表了“一个行为多样成果”,还是一种更开阔的思维方式,一种看似宽松但其实严谨,具有规模性的组织方式。在“邮局”工作的人,必须学会并习惯这类思维,因为,在“邮局”的行动中往往充满了不确定性,工组人员难以确定某一个目标的百分之百达成,也很少有机会针对一个特定目标去特别订制一个计划,因为一旦这么做,对人力物力都是极为巨大的消耗。

    在“邮局”的工作里,一个行动往往涉及多个目标——包括预定目标和假设目标,以及事先没能预料到的目标——策划和行动也不需要完成所有的目标,当然,能够完成自然是最好的,但大多数时候,只要完成了其中的一两个,并保持定制下一个目标的机会,那么,这个计划就算是成功的。

    一个计划,接续下一个计划;一个计划,转移到另一个计划;一个计划的完成,是另一个计划的开始;一个计划的阶段性成果,是另一个计划的前提。这些计划几乎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终点。

    而在“邮局”里声称某个人的“思维和视野开阔”,并不是指这人能够预见计划中存在多少可能性,而是指这人能够预见到多少串联和并联计划的展开,并拥有将某个计划的某个阶段镶嵌到另一个计划中的能力。

    这是对“全局”的理解能力和组织能力的衡量,而每个人能够看到“全局”的模样,以及这个“全局”的规模大小,决定了许多行动上的细节。

    马恩不认为自己是最好的那个,但他的行动理所当然延续了“邮局”的风格。他在和普通镇民打交道的时候,同时也勘测了地形,确认形势,从镇民的局部活动中推测镇子全局的状况。他不仅仅是做了简单可以说出来的事情,还做了更加复杂而多样化的判断,其中包括更加详细的“时间、地点、人物、某些情况的起因、经过、可能的结果”等等因素。

    如果将他开始在战场上捣乱,直到现在并肩走向鹫峰紫苑等人的藏身处,这一整个过程视为一个未知的“故事大纲”,那么,马恩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让自己的想法靠近这个“故事大纲”的定型状态——他确实无法预知,但他可以猜想,可以从细节推测,对采集到的众多数据进行归纳总结,而在这么一个呈现出明显规律性的战场上,只要是有经验有知识的人,要推测到一定程度,不会比猜测某个人的早餐都吃些什么更困难。

    如此一来,他所做的每一个准备,或许有落空的,但绝对不会是毫无用处的。由此可以说是充份的。

    当这支精锐小队如预计那般出现时,他们或许会认为,自己所在之处是“自己的镇子”,是“自己的地盘”,自己比外乡人更了解这里,这些外乡人根本不具备天时、地利、人和等等条件,根本无从反抗。但对马恩而言,自己确实已经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

    这是马恩选择的废墟,是他确认的局部战场,他事先布置好了地盘,他估测了战局时机,一定程度掌握了拜亚基和镇民的活动规律,以及镇子的意图。他对这个镇子,对来者有一定的了解。在他眼中,这支精锐小队走进的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而只是看似熟悉的地方。

    他掌握的情报远比镇子以为他知道的更多,他会透露自己掌握的一些情报,进行一定的影响,以套取更多的情报,或迫使对方暴露更多的情报,但他肯定不会将所有的情报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他知道这些情报”。

    他已经掌握的情报,如果用文字写出来,足以写上二十万字,对镇子进行一个全面的概括——这个概括不会是完全准确的,但他确实只用两三天的时间就掌握了这种程度的情报量。

    但他要活下来,要保护其他人,他就必须保守秘密,将之作为看不见的利刃。他对身边的许多人都有信赖,但就如同在“邮局”里工作那般,不会有人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提供给同一组的同伴,因为那是对自己,对他人都很危险的事情。在“邮局”里,一个人真的想知道同伴知道了什么,他得自己去猜测、试探和验证。

    这一切就是本能,是习惯,是原则,是马恩知晓的最好的工作方式。

    他不是冒险者,他也不是守秘人,但他做的事情,同时具备两者的性质。他的工作本来就是极为复杂的。

    没错,正如精锐小队的头领所表示的那样,他们的装备很强大,他们也自信于这种强大,但对马恩来说,他们的秘密没有他们自认为的那么充足——他早就有了样本:五个防毒面具先生,四具尸体,一个神志不清的活人,还有他们装备,足够他做一定程度的剖析。

    在马恩看来,这支精锐小队犯下了太多的错误:他们或许确认了五个成员的失联,亦或者更进一步,猜测他们能够通过某种方法,知道他和那五个防毒面具先生的战况。马恩可以猜测出“眼前这些精锐小队表现出来的无知只是一种伪装”的结论。但这个结论是否正确,还需要验证。

    然后,他做了验证,而这个验证也不过是他多个验证中的一项而已。

    仅以结果来看,十分简单:这支精锐小队确实受到了马恩的药物影响。

    马恩用自己的试探证明了一个事实,他们并没有那么警惕,也没有那么聪明,亦或者说,情报并不那么准确——于是,他在一次次试探之后,就可以反推之前的种种猜测,从而得到一个更接近真实的结论。

    这支精锐小队的装备根本就没有更换,他们的武器、衣物、防毒面具等等装备,和五个防毒面具先生拥有的没什么差别。

    在之前的战斗中,马恩需要击破防毒面具,不得不使用高效而毒性剧烈的毒气,在千钧一发之际取得残忍的战果。但第二次面对这些毫无改变的镇民,他们这种一成不变的“全副武装”在马恩眼中,根本就和赤裸没有太大的差别。

    马恩的谎言不是“有没有释放毒气”,而是“以何种方式释放毒气”。“黑伞会腐蚀他们的衣物,令他们的防生化系统无效”是谎言,但毒气是存在的,毒气是复合型的,早就布置好了。

    就如同食物中毒里,有许多情况是多种食物混合在肠胃里导致过敏,单纯吃一样食物是没问题的,对身体有益,不会被身体排斥。马恩的毒气也是如此,单独吸入一种气体,它是“无毒性”的,不会被防毒面具过滤掉,人体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存留于人体里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全排泄掉。

    这些精锐士兵按照马恩的布置,规律性地,毫无所觉地,一次次吸入气体,积累在他们体内的各种气体产生了化学反应,导致了一些轻微的症状——对马恩而言,他们中毒症状的延时和轻微,是完全在预料中的事情,因为,这些反应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什么可怕的剧毒,它只是一种影响:让人知道自己出了点小状况。

    马恩对他们说的话,有许多目的。其中一个,就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在毒性发作时,强化他们的心理阴影。他们的感觉,和他们实际承受的,并不是对等的程度——于是,马恩又得到了一个明显的结论,这些人的感觉在他们的判断因素中占据着极大的比例,他们不是非常理智的。

    人的每一个反应,都在体现他们是怎样的人,进而揭示他们的进一步行为,这个道理对马恩而言,就如同在数学题中使用公式定式解答一样自然。

    马恩不认为自己能做到这些事情有什么让人惊异的地方,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不怎么聪明,但从四岁开始就对科学知识产生兴趣,有合适的教育环境,并孜孜不倦地坚持每天十几小时的学习、理解和锻炼,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当这人大学毕业,有机会进入“邮局”,了解工作流程,融入工作氛围,接受工作熏陶,完成工作任务,并活下来——这点很重要。

    随后,得到一个主任职位,能够从更高角度,从另一个视角去审视工作,然后继续完成任务,继续活下来——这里仍旧很重要。

    之后,这个人还有一些奇妙的遭遇,包括大脑在内的身体机能全面增强,拥有如同雷达和透视一样的超乎人体原本视野的观测能力——当然,很可能会有很大的后遗症。

    然后仍旧继续学习,继续实践,并且活下来——重要的事情说第三次。

    马恩认为,这个人完全可以做到和自己一样的事情,甚至于做得比自己更好。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而是年复一年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中规中矩的成果。

    反过来说,如果做到了以上的事情而没能达到相应的水准,才会让马恩感到吃惊,会让他觉得,这个人应该换条路子。

    在马恩得出的结论中,镇子的这支精锐小队超过了许多小国的专业军人,体格很强,装备很好,占据人数优势,但也就这样了。和“邮局”的同事比较起来,这些人无论在思维,还是在能力的多样性,以及对状况变化和细节层面的适应能力和反应能力上,都存在明显的差距——双方根本就是在两个不同档次。

    武器很强,身体很壮,确实是优势,但是,倘若强壮的身体在使用强大的武器时,无法达到一定程度的细致,无法做到更快更准确的应对,无法思考得比对手更加周全,那也不会占据多大的优势。

    他们无法做到比对手更好,那么,他们就需要更好的运气。但很明显,综合所有已确定因素来看,在“更”这个字眼上,马恩觉得自己暂时还占据上风。

    马恩不反对精锐小队的头领讽刺自己是“小伎俩”,他自己也赞同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小伎俩”,有许许多多的人可以做得比自己更好,更有智慧。但这支精锐小队,没能摆脱这些“小伎俩”,没能识破马恩的魔术。

    所以,当马恩来到鹫峰紫苑等人的藏身处,将女人和孩子们领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担忧。这支精锐小队当然会做出一些充满威胁感的动作,说一些警告或胁迫的话语,将女人和孩子视为人质。但那又如何呢?在马恩眼中,他们会做的事情,不会做的事情,已经一目了然。

    真正的危险还没有过去,但已经不来自这支小队,而来自于进入镇子的大本营,和镇子的更上级接触之后。马恩必须想办法进一步确保女人和孩子们的人身安全,乃至于,或许还有旅馆里的其他客人——他现在觉得应该还有不少人活着。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