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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秘密的一隅

    发言的镇民色厉内荏的威胁并没能引发周遭众多镇民的共鸣,在马恩的眼中,他虽然背靠一个巨大的本地势力,却孤单得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他的同伴对他没有任何怜悯,马恩可以肯定,如果没有长者发言,这位镇民就别想再指派他人去做任何事情。唯一让马恩在意的是长者的态度,仅凭口舌似乎难以打破这位神秘长者的沉默,再加上长者全身遮得严严实实,身体也如同磐石般稳健,根本无法从其情态和动作的细节上,去捕捉必须的情报。

    马恩只能通过镇子当前的局势去揣摩长者有可能采取的行动,而他也同样明白,这种做法十有八九是不准确的。己方对镇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哪怕前人留下只言片语,也无法捉摸出这个镇子的秘密。

    马恩已经展现过自己的本领,镇民的发言也足以证明,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已经被长者知晓。马恩原本以为,那些情报足以让镇子知晓己方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但长者如今的沉默,不免让人感到别有深意。

    ——还想继续试探底线吗?

    马恩这么想着,也没有回应镇民的威胁,直接对长者说:“双方各退一步如何?再继续下去就不太好收场了。长者你明明知道,我正面对抗过‘猎犬’,还将之驱逐。因为一时误会,不得不伤害了一些人。也许您不明白当时是怎样的危险状况,如果您受人蒙蔽,也请容我申辩一二。我真不愿意重蹈覆辙。”

    “别开玩笑了!”镇民在一旁大声喊道:“要不是中耕大友帮忙,你以为自己真能对抗‘猎犬’?你击败的那几个人,也不过是靠偷袭罢了。要不是用了龌龊下作的手段,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独自对抗装备有重机枪的战斗分队?长者!请容许我证明,他不过就是个纸老虎而已!您之前的那些顾虑都是没必要的!”

    “……”马恩的目光落在镇民身上,那深邃的目光似乎有某种实质性的力量,让镇民陡然有点心里发毛。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平静的眼神就如同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情绪的被动,但也不能用“冰冷”或“温暖”来形容。

    在他的眼中,这个叫做马恩的年轻人似乎正在失去所有的色彩,显得单调而苍白,曾经鼓动众人的情感再也不见分毫,仿佛眼前的躯壳仅仅是一个躯壳而已,再无更多的意义。可下一刻,这个可怕的,单调又无聊的形象陡然间有了别的东西,镇民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所感受到的怪诞——这个年轻人的脸好似在模糊,不,是真的,这人的五官正在溶解,只剩下一张平滑的脸,然而,仅仅是一眨眼之后,这张脸也溶解了,变成了无可名状的轮廓。不仅仅是五官,还有躯干和手脚,那些能够标榜“这个人是什么”的特征都在消失。

    镇民的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他只觉得心脏的跳动变得牵强,一定要大口呼吸,否则就会缺氧。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好似发烧般红热,手足却冰凉得好似陷入了雪地里。被他视如大敌的人,已经再没有半点可称之为人的特征,只有那模糊的躯干、手脚和头部的轮廓,还能谈得上是“人形”。

    这个轮廓就好似烙印在幕布上的淡淡影子,毫不起眼,却因为这块幕布上再无其它,便又格外显眼。

    镇民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油然而生的恐惧让他无法将注意力从这个单调苍白的人形上移开。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平时十分灵活的脑子好似被冻僵了。不知道在何时,这个苍白、无趣又怪诞的人形上,又有了鲜明的色彩——

    深红色。

    鲜明的深红色彻底压倒了人形的存在感,仿佛这抹深红色,就代表了眼前这无可名状之人形的全部。

    镇民眼中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个人形,而这个人形的全部意义和真实,证明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存在感,都凝聚在这抹热血的铁血的冷血的深红色中。

    他觉得全身发热,有一种躁动的情感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里,不得释放,无法排解。他有一种恨不得要把自己的身体撕开,将内脏掏出来,以便让这灼热躁动的情绪冷却下来的冲动,没有动手,仅仅是因为手脚僵硬罢了——他只能忍受这可怕的折磨,安静得就像是一座雕像。

    镇民的异常过了一会,才被其他人发现。

    “有,有点不对劲。”那人说,但又不太确定。

    被围在众人之中的马恩和镇民都保持着沉默,彼此凝视,气氛正逐渐变得沉重,一些敏感的镇民也不再说话。所有的声音,无论是细碎的低语,还是潺潺的水声,都在这极度潮湿犹如细雨靡靡的室内衬托出一种不自然的寂静。

    然后,众人听到了宛如拉风箱般的呼吸声,负责发言的镇民面色涨红,仿佛快要窒息般扯着胸口,双脚一软,就在众目睽睽中倒地不起。他没有死,但情态之可怖,就好似哮喘发作,已经到了病危的边缘。

    “你,你做了什么!?”有镇民喝问到。

    在这个潮湿的巢穴里,马恩已经听到许多镇民使用日岛语了,比例几乎是过去所见的好几倍,其中有不少人的日岛语十分标准,彼此交谈的时候,用的也是日岛语,和外边多用方言的情况颠倒过来。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能够进入巢穴里共商大事,执掌权利的镇民,都更加熟悉镇子外的社会。

    仅从语言的理解和使用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镇民的智商都在正常线以上。

    “我做的事情,和镇子对我们做过的事情一样。”马恩平静地拄着黑伞,侃侃而言:“难道你们忘了,你们曾经对旅馆客人做过的事情吗?”

    说罢,也没有理会周遭镇民的震惊,抬头看向长者,说:“足够了吧,长者,我们不是镇子的敌人。我们来寻求帮助,是因为我们是弱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一让再让。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做这些破坏双方感情的事情了?”

    “不,不可能!”镇民也明白过来,惊呼出声:“是毒气吗?怎么可能会有毒气能在这里生效?”

    “潮湿的环境确实会干扰毒气的发散,大概这些水汽也有解毒的作用吧。”马恩随手扔下几个瓶子,没有人看清这些瓶子是如何出现在他手中的。马恩一直扶着黑伞,根本没有拿取的动作,也没有伸入口袋里。

    只听到马恩那平静的声音在室内回荡:“这位朋友口口声声说,下药是龌龊下作的手段,但这种做法可是你们先开始的。你们自恃高明,难道就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

    听闻此言,鹫峰紫苑和寺花小姐不禁心中暗讪:

    ——你也配说这句大道理?

    “……我们没事!是那个蠢货离得太近了!”又有镇民这么喊道。

    “你们也想试试吗?”马恩环顾四周,“我视自己为镇子的朋友,现在可是你们在强迫我使用暴力,难道事后还要怪罪于我吗?这位朋友指控了我许多罪名,但现在的情况,不就是真相的最佳写照吗?现在这位朋友不好过,我心中也是惶恐不安,我视镇子为朋友,而镇子却视我为仇寇,难道你们觉得这还不够过份吗?”

    他一边愤慨地大声说着,一边想:这种话,也只有在这些智商在平均线上的镇民面前才说得出口了。

    被马恩这么一说,许多镇民都赧然无语。

    “够了。”长者发出那沙哑的,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到此为止吧,马恩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不要怠慢了客人。”

    说完,他便起身,带着那明显不是人类的巨大怪物徐徐退入阴暗之中。镇民们虽然有些吃惊,相顾无言,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负责解押众位女性的镇民也撤离了,鹫峰紫苑等人纷纷聚在马恩身边,正待说些什么,就看到马恩拾起一个自己扔在地上的一个瓶子,来到那位宛如哮喘发作,已经蜷缩在地上的镇民身边,将瓶口凑在他的鼻子前。不一会,这个镇民的状况就得到了缓解。

    “喂——”有人喊道。

    “我叫马恩。”马恩转头对他说。

    这人不由得摸摸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秃顶,讪讪说:“好的,马恩先生,他没事吧?”

    “不是致命的药物。”马恩说:“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最好让他休息一会。”

    “之前的事情真是抱歉了,马恩先生。”又有人憨厚地说:“我虽然觉得不好,但规矩就是规矩,镇子的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

    “啊,没关系,我可以理解。”马恩的脸上再次浮现如沐春风的笑容,“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理解,否则又怎能说是朋友呢?”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人连忙说。

    “请问大家,能不能把我的这几位朋友身上的毒解开?就是你们在旅馆对我们用的那种毒。”马恩说得很直白,倒是让镇民安静了一会。随后,没有回答,有一些镇民静悄悄融入了阴暗中,不知去向。

    剩下的镇民中,有人说:“中耕大友没有跟你们说过吗?那东西是没有解药的,但只要离开镇子就不会发作了。”

    “那也不是毒。”又有人更正道:“我们没有对旅馆的客人下毒,那本来就是你们吃下的饭菜里会有的东西,是大海的馈赠。在这片海里捞上来的海产都有那种东西,如果没有那东西,吃起来就不鲜美了。我们只是想让客人享受到最好的美食而已,并没有恶意。”

    “其实,那就跟酿酒腌菜时的细菌一样。”又有人进一步解释道:“你们觉得是中毒,但在我们看来,其实只是过敏而已,就像是有的人吃不了某些东西。因为过敏而发生急性病的例子是很常见的吧?所以,马恩先生,你说我们在饭菜里下毒,只是误解而已。从来都没有客人因为吃了旅馆的东西就死掉的先例。”

    马恩等人听了镇民们的说法,也不由得一愣。大家都有些疑惑,究竟是镇民们也不清楚个中情况,还是他们说的就是真相?但在马恩和鹫峰紫苑听来,这些镇民没有说谎。对他们来说,在旅馆的饭菜里下毒只是无稽之谈,实则是一片好心,想要让客人享受到丰盛的美食。

    然而,“有毒”的说法是如何流传出来的?看这些镇民,也从来都没有否认“有毒”的意思,所有人都默认“只要离开镇子就不会出事”这样的说法,可这种说法同样包含有“只要停留在镇子上就有可能出事”的意思,哪怕他们也保证“从来都没有人因为那种东西就死掉”。

    这些听起来自相矛盾的说法,更是让人困惑。

    “你们肯定,吃了那些东西的我们,留在镇上不会出事?”马恩再一次确认到,“我可是听一位本地人说过,那种东西会对人体产生某种影响,对方也说过,有解药可以延迟或缓和这种影响。”

    镇民们犹豫了一会,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一个人说:“马恩先生,对你说这种话的是一个旅馆外的女人,对不对?”

    马恩想到妓女安琪儿小姐,沉默地点了点头,尽管安琪儿小姐没有当面说过这种话,但乔克乔西似乎遇到过对方。其中的情况有些含混不清,现在听镇民一说,似乎又有别的内情。

    “马恩先生,请不要相信旅馆外主动搭话的女人说的话。”镇民的声音严肃起来,“中耕大友当初不让你们离开旅馆,就是害怕你们遇到那些女人,不明不白就吃了亏。那些女人一般是不会进入旅馆的,她们的情况,我也不方便说,总之,你们这些外乡人最好就是不要和她们有半点牵扯。”

    这句忠告不由得让读书会众人暗自沉思。但镇子里难解的秘密已经很多了,如今再想追究下去,这些镇民看起来也不会说得更明白。

    “总之,先让我们休息一下吧。”马恩想了想,对镇民们说:“现在战事紧迫,大家也有许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