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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巨大的“蠕虫”没有死,只是有点儿不良于行,马恩甚至不确定,那些秘药究竟能让这个大家伙躺多久。秘药的痛苦很强烈,以他自己的亲身体验来说,那种痛苦似乎不仅仅是作用在身体上,让人体神经释放“疼痛”的信息,而是通过另一种途径产生更加古怪而强烈的刺激。马恩感受过诸多痛苦,可秘药的痛苦仍旧带给他不同的感受,以目前他所遭受过的痛苦而言,也仅此一份,连近似的都找不出来。

    如果仅仅是从现代科学的生物体系中制造痛苦,亦或者是从心理和情绪上让人感到痛苦,马恩倒是觉得这个计划的成功率不高,因为他根本无法确定,这种让人感到痛苦的秘药,是否可以对这个庞然大物起效——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体积,更因为它是截然不同于地球生命的物种。马恩没有解剖过这些“蠕虫”怪物,但稍微想想,人类对生物学的认知基础,是来自于地球自身的生物体系,而这个可怕的怪物却很可能是宇宙来客。

    结缘神的怪物们据说能够凭借身体穿行宇宙,如今出现在镇子上的“猎犬”可以出入“角度”,那些在天空翱翔的“拜亚基”在传闻中,更是一种以四百倍光速在宇宙星系间穿梭的物种。而地球上的生命没有一种能够仅凭借身体做到类似的事情。仅就这个事实而言,马恩不认为,现代科学的生物学体系囊括了这些奇怪的生命,甚至有可能,两者之间所具备的“科学道理”尚未发生交集。

    所以,对人有效,对地球上的生物有效的东西,不一定对这些怪物有效。

    这些怪物都完全符合马恩对“离奇怪异之事物”的定义:它们是切实存在的,和现代科学没有交集点,因此也无法用现有所知的科学来解释。马恩自认是一个愚昧无知之人,连地球上现有的尖端知识都感到晦涩难懂,更无法将现代科学的所有体系串联起来,融会贯通,成为一个就人类科学而言没有死角的大师。所以,他从来都没期待过,自己能够弄懂这些怪物。

    他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学习态度,不仅仅是工作需要——他的工作要求他可以不具备极其高深的科学知识,但需要一个起码有点逻辑的头脑,而学习这些知识,正好可以锻炼一下思维。

    也不仅仅是兴趣——总会有人问十万个为什么,如果能够回答出来,就算其中有点错误,但只要回答对几点,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满脑子浆糊的蠢货。

    同样也抱有一些侥幸的心理——不学可能不懂,学了也许还是不懂,但学着学着,说不定天降馅饼,砸在自己的脑子上,让自己突然就懂了呢?说不定有一天,他也可以灵感迸发,撞见一些新元素或别的什么能够推动人类文明向前的新玩意呢?

    他从四岁起就看科普启蒙杂志,里边可是提及许多大科学家的丰功伟绩都多少了一些运气。他也希望自己能有那么一点点运气,不需要研究出什么新理论,能够让自己理解现有的理论就足够了。毕竟,他可记得很清楚,自己小时候有过许多梦想,不仅仅是寻找那些稀奇古怪的,无法理解的怪异事物,也同样有“成为科学家”这一条。

    他一直都有这样一个俗套的想法:人类的科学在世界的一面凿开了一个小洞,窥见了里边的东西,但这些离奇古怪事物的存在,大概就是从这个小洞中无法看到的部份。

    人类的科学只能从自身出发,以自己现有所知为立足点,向着前方不断探索。可在宇宙的深邃黑暗中,人类的做法就如同制造了一艘大船,离开自己的岛屿,在遍布迷雾和黑暗的大海中,沿着其中一个方向不断向前,看看这一路上有什么,看看前方有什么,看看自己能不能回到原点。

    然而,未知并不仅仅在这艘大船航行的正前方,它就是这片无垠的大海。有时,危险不来自于大船的正前方,而来自于上方,下方,左右两侧,乃至于后方,它可能是海里的生物,可能是天空的生物,也可能就是大海本身,亦或者那变幻无常的气候,乃至于是这片未知海洋之中所必然存在的宏观规律的体现。

    当这些怪物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无论它们从哪里来,是宇宙中也好,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为人知的地方也好,都让马恩觉得,自己的想法虽然俗套,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任何针对这些怪物的计划都必须谨慎,如果马恩没有亲身体验过秘药带来的痛苦,而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多少选择,他绝对不会将这玩意当作计划的核心。

    马恩对秘药的了解不多,对怪物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可他还是成功了,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就算杀不死这条巨大的“蠕虫”,但至少让它稍微安静一点,让他可以钻进它的体内挖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马恩可不敢在这个怪物精力旺盛,生理系统最完整,也最活跃的时候,钻进它的肚子里。现在,马恩也同样不敢停留太久,更不敢造成太大的刺激。秘药是有效的,可效果能持续多久?在更大的刺激下,这个怪物是否能够抗住秘药的效果,硬生生把肚子里的异物消化掉?这一切,马恩都不清楚。

    甚至于,他也不确定,秘药生效后,这只巨大“蠕虫”的内部状况,会不会因为刺激,从而比它在正常状态下更加险恶。

    面对这一切未知,他在冒险,也只能冒险。只不过,他在碰到它们之前,就明白了自己要面对怎样的危险。这是他的选择,所以,马恩仍旧是平静的。

    他平静地观察着自己找到的“矿物质”。没有人说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就连那个天才叔叔和神秘外祖父的笔记里也没有具体而系统的论述。那些信息碎片太零散了,马恩整理之后,也仅仅知道“那两人认为这东西是有效的,是必要的,能够从某样东西的某个位置找到”,但这些“某某某”就如同被涂黑的情报,根本不足以让他做更具有针对性的布置。

    这东西的质地看起来很坚硬,可马恩用黑伞去戳的时候,却有点软弹。不过,要把它们挖出来,可花了马恩好一阵工夫。他既要留心更换裹在身上的黑膜,又要担心黑伞浸泡在腐蚀性液体中,会不会出现问题。但改造了黑伞的技术,显然能够应对这样恶劣的环境。他十分感谢几个月前认识的,躲在文京区某个安全屋里,帮忙改造黑伞的科学怪人朋友。虽然对方的态度不怎么好,言辞浮夸,精神状况也让人感到担忧,可他的技术已经好几次在关键时刻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被改造后的黑伞,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里,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没有那位朋友的技术,马恩自认连撞运气的机会都没有,早就尸骨无存了。他始终觉得,无论自己做成了什么事,即便是拼上了小命,在功劳簿上占据的份额也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在幕后默默耕耘的那些家伙们,才是真正让十死无生变成九死一生的关键。

    无论是几个月前的结缘神事件,还是现在的小镇事件,他都得到了朋友们的莫大的支持。现在,他总算可以去支援那些朋友了。

    马恩一遍遍擦去从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里不断流出来的血,虽然量不大,但总是不消停。痛苦依旧强烈,在梦境中吃下的秘药,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出窍了。回到现实后,似乎渐渐能够挺下来,脑子却麻木得连喜悦之情都感受不到。

    随着双手不断颤抖的黑伞,花了一些时间,才将这一片“矿石”挖出来。马恩起先有点担心巨大“蠕虫”的反应,但其体内状况没有明显的变化,这些东西对它似乎并不怎么重要。即便如此,马恩也不敢久留,也许其它位置还有类似的东西,但马恩只想着离开。

    之后,他将这些“矿石”装进了黑伞附带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从那可怕又巨大的口腔钻了出去。这条“蠕虫”还在发抖,狰狞的口器没有合上,但在马恩出来的时候,却明显感到活动空间减少了许多,自己就像是从嘴巴缝里钻出来一般。

    马恩站在狂肆的风雨中,眺望着这只如小山般的怪物,他自认无法真正杀死这头庞然大物,也许在它醒来之后,还会发狂地对镇子进行报复。他无法继续处理这个怪物了,但镇子也许可以补完后继地手续。他花了不少时间,镇子也该派人来处理这边的情况了。

    镇子的反应有点迟钝,有些异常,但更异常的是那些飞在天上的拜亚基和归来者,理论上,那些家伙飞得那么高,还拥有强大的机动力,却偏偏对这边的情况视若无睹。也有可能是因为,双方都被彼此干扰着,陷入了短时间难以调整的僵持?也或许是因为,归乡者只把这个大怪物当作打手和道具利用,并不打算为之调整自己原有的计划,亦或者,他们同样没有处理这头大怪物的办法,只希望这个大怪物造成的动静越大越好,以此牵制镇子多余的精力。

    无论如何,镇子既有的兵力是固定的,他们投入多少,损失了多少,在短时间内都难以弥补。这里仅仅是一个镇子,兵源就是镇民,那些鱼头怪物或许是镇子隐藏了很久的积蓄,可它们也已经完蛋了。

    马恩不打算回到镇子那边,也不打算和后继赶来的人碰面。将读书会的女人们留在镇子的手中,不能完全确保安全,可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往灯塔。他已经做了一些保险,给镇子施加了一些压力,也让妓女们照顾大家——安琪儿小姐和她的同伴们构成了这个镇子的重要一环,不可能毫无话语权,而这头怪物就躺在这里,应该拥有足够的震慑力。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在这个战场上,自己这些外乡人,无论是躲在哪儿,都不会比被镇子软禁更安全。

    这一决定已经私下里知会过大家,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可即便如此,这仍旧是一个折中的计划。如果当时有人强烈质疑,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最让他感到愧疚的,就是广田小姐了。最为让他担心的,却是鹫峰紫苑老师。但如果他现在回头,那么,自己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矿石”就无用武之地,自己的拼命也毫无意义。

    ——祝你好运,鹫峰老师。也请祝我好运,雅美。

    马恩只能在心中祝福着,撑起剧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前方奔去。

    *

    鹫峰紫苑、寺花小姐、广田小姐和张仲汝小姐四人跟随一群懵懵懂懂又充满恐惧的旅客们进入大会堂的后门,那些穿着保守得就如同正经修女一般的妓女们负责维持秩序,也只有她们做得来这些事情。这些被困在镇上的旅客们有大半是成年人,会跑到这个小镇来游玩,当然不缺自主意识,可如今却一个个像是鹌鹑一样,迷迷怔怔,惊慌失措,妓女们说怎样就怎样。

    鹫峰紫苑总觉得古怪,就像是这群人都被下了迷药。突然遭遇战乱危机,普通人感到六神无主,惊恐万分,都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这个战场上出现了货真价实的怪物,可这么多人之中,都没有一个能够控制自己心态的人,却有些罕见。那些粗鲁、凶恶又丑陋的镇民没在这里,这些人也不是被匪徒的枪口指着,在这样相对宽松的环境里,竟然能够维持一定的秩序——要说全都是这些妓女的温情照顾感染了众人,也未免太童话了。

    鹫峰紫苑不相信这些妓女,也不相信这个镇子,更不相信镇上的人会老老实实地感化惊恐的人们,同样也不相信,对这些旅客的照顾是出于人道主义。确实,帮助无辜民众,维持一定的秩序,有助于让镇子获得更好的政治评价,可鹫峰紫苑来到这个镇上后,看到的全都是丑陋的习俗,狂妄的神秘主义,古怪的行为和诡异的事件,这些状况就如同黑色的墨汁扩散开来,让人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地方。她的所见所闻让她不介意用恶意的眼光审视这些人和事,尽管她同意马恩的看法,自己这些人没有比“跟这些妓女一起离开”更好的选择。但要说这个决定有多安全也不尽然。

    马恩已经离开了,他没有明说接下来的时间,这支队伍由谁负责,可鹫峰紫苑始终觉得他已经有所暗示了,事实也明摆着:舍我其谁。

    鹫峰紫苑可不觉得,除了暴力之外,自己比那两个曾经为队伍支柱的男人差多少。而且,她说的话在如今这支队伍里也挺管用,在她的授意下,寺花小姐等人始终手拉手,没有被熙攘的人群挤开,她们自己就是一个小团体。不过,让鹫峰紫苑感到一丝忧虑的是,其他旅客们没有几个拉帮结派的。每个人似乎都只顾自己,可在妓女们的引导下,却没有一丝混乱,言听计从,这也意味着,除了自己等人之外,所有的旅客和妓女们加在一起,就相当于一个毫无隔阂的巨大团体。

    以这种方式对人群进行划分后,鹫峰紫苑再一次产生了孤立感。她十分清楚,以团体的方式活动时,人数上的弱势就是极为致命的弱点。她小时候就在神社里长大,见惯了派系之间的争斗,在学校里见识过学生们的冷暴力,在社会上同样见证了弱势群体的下场。在日岛这个国家里,“不合群”往往具备更多更负面的意义。她确实不招人待见,不被很多人喜欢,但她从来都没有让自己陷入“不合群”又是“弱势群体”的窘境。

    可现在,鹫峰紫苑只能承认,自己这些人的处境确实很难堪,而且,这不是自己这些人做错了什么,硬要有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时运不济。即便如此,她也仍旧觉得,倘若要合群,就必须变得如那些旅客们一样,那只会更加痛苦。

    马恩为这支队伍做了许多事情,就是为了维持这支队伍的独立性。鹫峰紫苑觉得这份重担压在肩膀上,让她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可她仍旧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

    读书会一行人夹杂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尽可能不留在边缘,不跑到最前方,也不落于靠后的位置。寺花小姐有点难受,这些人身上的气味很重,似乎已经很久时间没有清理过身体了,而且,不仅仅寻常可见的臭味,还有许多不同却十分古怪的味道,甚至还有廉价香水的气味,不过,香水的气味混杂在臭味中,并没有变得清爽,反而让那古怪的味道更加浓郁了。寺花小姐稍微正常点呼吸,就会有一种昏头昏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