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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物归原主

    对马恩要改造这艘“龟船”的想法,中耕大友的弟弟只抱有迷惑,他不明白这艘船还有什么好改造的,也对这个念头感到吃惊,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具备航海和造船方面的知识。所谓的“改造”,也只是无稽之谈而已。

    可看着马恩掏出一份份材料,又在船身上示意了一番,他多少明白了这个男人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光是改变船体表面的涂装又有什么意义呢?大家伙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可在马恩的坚持下,他也就没有拒绝。两人将材料提回原来的船坞,开始对材料进行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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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的岛屿迎来了这个暴风雨季的第一批客人,荒芜嶙峋的山壁,古怪的动植物,奇特意义的雕像,所有这些在常世中也无法轻易看到事物在向中耕大友等人做出警告,他们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这些人的最后一次冒险,而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不仅是问题和答案,还有本地人带来的危险。

    “风”已经进来了。

    中耕大友在前方带路,一行人走过盘旋而下的阶梯,进入到山腹的秘密基地中。视野昏暗,绿色的幽光是这里唯一的照明,乔克乔西打开了手电筒,向四周扫了一遍,可手电筒的光束被远处的昏沉暗色吞没后,也没能照到对面的山壁,用肉眼完全无法估测这个山腹中的秘密基地究竟有多么宽广。

    不说镇子是否挖空了整座山,但眼前这建筑的规模,肯定不是轻易能够竣工的。据中耕大友的说法,这是他那天才的叔叔单独让镇子帮忙开辟出来的秘密基地,尽管外边的奇怪雕像和石碑都很古老了,但这个秘密基地是近几十年的产物。天才叔叔学有所成,地位得到镇子的认可后,又做了很多工作,东奔西走,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说动镇子——这一点儿都不让人奇怪,仅就眼前所见,就必然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刚完成。

    实际上,即便读书会众人已经身处这个秘密基地之中,也仍旧很难想象,镇子竟然会为一个人开辟这么大的工程。这也足以证明镇子对那位天才叔叔有多么看重,以及这个工程背后隐藏的秘密有多么重大。

    这个秘密基地直到中耕大友的天才叔叔几天前死去时,仍旧没有完成,大部分是裸露的山岩,也看不到多少人造设施,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既然不是为了容纳高大的物件,也没有兴建楼层,挖开那么大的空间又是为了什么呢?

    旋转而下的台阶是那么漫长,而台阶的宽度仅有四米,站得靠边了一些,向下望去,高度令人生畏,下方那肉眼看不见的底部好似有一种吸力拼命将人往下拽,让人不得不后仰身体。即便如此,“大灾难”和南岸乙姬两人仍旧看得心惊肉跳,不知不觉就往山壁的方向靠去。

    没有人并肩在这长长的旋梯上行走,大家排成一列,都尽量避开没有安装护栏的台阶边缘。这里是有风的,当风吹来的时候,整个空旷的山腹都会回荡毛骨悚然的呜呜声,却又听不清具体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读书会的众人都在想,如果那些能够变化成“风”的归乡者已经进来了,那以他们的能力,是不是早就已经深入到秘密基地的内侧了呢?他们又是否已经开始了那些古怪的举动?无论如何,让敌人领先总是难以让人心安,可大家除了安步当车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乔克乔西的表情沉重,但也没有提出使用自由隐者的建议,他本来可以让大家如蜘蛛一样吊着线下去。如今,他们长不出翅膀,也无法变得如同羽毛一样轻,只能仍受着这提心吊胆的旅程。

    石阶上总算是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状况,众人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地踏足平台。起初大家以为这里就是这个秘密基地的底部,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距离自己不远,这一大块平地的边缘处,和山壁不是连接在一起的,彼此相距有大约十米的深深沟壑。

    这条一眼望不到底的沟壑以可见的弧线向周遭蔓延,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它将整个平地与山壁彻底切割开来。所以,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平台。

    平台表面镶嵌着巨大的粗石板,石板和石板之间有微妙的落差,其实并不真的平整,而且,有时还能看到缝隙,几乎让人觉得,这些石板是悬在半空,四边都不牢靠,踩上去的话,一不小心就可能连石板带人一起摔下去。那样肯定是没法活了。

    中耕大友到这里,似乎也不确定该往那里走了,他犹豫了一阵才选定方向。众人走了一阵,乔克乔西调节了一下手电筒的光束,让其扩散面更大,但光亮也更加稀薄了,配合不知道具体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将整个视野都笼罩在一种古怪的绿色中的光,大家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实际上,地点很明显,毕竟只有那一处才有建筑。被挖空的山腹,孤悬的巨大平台,以及明显是人造物的建筑,这一切都赋予这个秘密基地一个神秘又奇异的美感和韵味。至少,建筑本身的外观没有之前所见的那些景象那般古怪。

    那是一栋宫殿式样的洋馆,造型基本上就是经典的日岛房屋式样和古典西洋风的结合,这种建筑样式在日岛这个国家并不罕见,不过,对“大灾难”和南岸乙姬这样年纪的年轻人来说,也已经算是上个世纪的风味了。

    纯粹当做风景来欣赏,还是很令人心旷神怡,但大家都知道里边必然充满了危险,由此一看,这种富有旧时代气息的风格,反而一如传说故事中,那些因为种种缘故而停住了时光的弃屋般,阴沉而不详。

    在大多数阴暗恐怖的故事里,这种洋馆往往是悲剧发生的地点。

    “大灾难”可不希望自己这一行需要面对类似的悲剧。他走在最后方,什么都不说,警惕地盯着前方。藏在他体内的如同淤泥和奶油的怪物正充当他的眼睛和手足,在肉眼难以看清的阴暗处爬动。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反而,怪物分身的蠕虫让敏感的其他人疑心重重,南岸乙姬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时斜着视线瞧了一眼,又迅速收回来。

    借助这个起名为“无人永生”的怪物的力量,“大灾难”很快弄清楚了这个平台的范围,并绕着那座不详的洋馆转了一圈。那座洋馆并不处于平台的中心位置,反而距离平台边缘只有两米,几乎是贴着平台边缘建造起来的。

    不过,因为这个怪物本身的特殊,它带来的那些如记忆、印象和本能般的影响一直都在困扰着“大灾难”,而且,通过怪物观测事物,视角和看到的东西有时会很奇怪,“大灾难”很难具体描述,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裂开般痛苦,还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时何地的迷乱感与晕眩感。

    “大灾难”勉强驱动怪物四处乱爬了一阵后,试图直接从洋馆墙壁爬进去,可怪物的反应有点激烈,让他无力驱动,身体的不适让他不得不将这些怪物重新收回来。

    南岸乙姬注意到了“大灾难”的难看表情,关切地问候了一句,可“大灾难”又哪能说出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呢?他忍着身体的不适,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南岸乙姬对这敷衍的答复有些不满,但还是没有追问,只是关切地提醒道:“不要逞强了,大灾难。”

    这个年轻人虽然在各方面都让人觉得不太可靠,但他仍旧坚持走到了这里,又怎会在语气上露怯呢?

    “别东张西望的,南岸,那些家伙就等着你溜神呢。”大灾难硬着嘴巴反驳道。

    南岸乙姬在这些天来,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人是怎样的性情了,对他那不善的口吻毫不在意,耸耸肩就不再搭理他了。不过,她承认,正因为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仍旧待在自己身边,也仍旧是那么让人放不小心来,这份熟悉感才让自己稍稍缓解了心中的恐慌。

    她自打出生就没有经历过这么奇幻怪诞的旅程,仅仅是数天的时间,就让她觉得似乎将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尽了。

    之后,一行人仍旧是没有遇到任何干扰,顺利抵达了洋馆前。这趟路途的平淡让他们自己都有些吃惊,但也因此更担心洋馆里的变故了。

    洋馆门前还有一对门柱,众人在门柱外停留了一阵,在内心中稍作休整,才踏入其中。从这里开始,给人的感觉就已经是洋馆的范围了,平台其它地方反而更像是“外界”,加上远处的昏暗不清,这种区域之间的割裂感就更加强烈了。

    门柱后的地面铺设有更加精致的砖块,每一块砖的表面都精心打磨,整体构成一道道纹路,看起来只是装饰中的花纹,可众人已经遭遇了那么多古怪的事物,只觉得这花纹肯定也有某些蹊跷。两个年轻人走得战战兢兢,可在这里,仍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无聊、无奈而疲倦。

    他们真的不想发生什么,可一直提心吊胆地做无用功,也颇为让人沮丧。

    这时,乔克乔西的手电筒定格在某个方向。其他人转头,顺着这个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似乎只有乔克乔西看到了,那里仿佛矮矮地耸立着什么,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下意识觉得,那是一片墓碑。

    “真的是墓碑?”一直默不吭声的井上司机惊疑不定地问,可乔克乔西也不确定。他想了想,突然就朝那边走去。

    “大灾难”吃了一惊,连忙喊道:“喂!不要脱离队伍!这里随时都有危险!”

    “我要去看看,你们就别过来了。”井上司机坚定不移地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们完全不同,我们就在此别过吧。现在,我要去找我的姐姐!”

    “如果那里真的是墓碑,你觉得你的姐姐就躺在那里吗?”乔克乔西突然喊道。

    “……不知道,我希望她在那里,但是,这必须得亲眼确认才行。”井上司机头也不回,向众人扬起手,“再见了,如果还能再见的话。祝你们好运!”

    剩下的人沉默了一阵,大家都没能挽留这个陪伴自己一直走来的秃顶中年人。事实正如对方所说,双方真正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出海登岛而已,而且彼此间的关系还不那么融洽。这里,就已经是他的终点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秘密基地的封闭和诡秘,才让人对同伴的离去生出不舍吧,哪怕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不时会生出一些龌龊。“大灾难”看着对方越走越远,他既觉得对方的选择不智,也很难想象,倘若这个人碰到了归乡者,会发生什么事情。尽管他一度和那些归乡者有所合作,可彼此间应该谈不上什么好交情,更被马恩先生从中作梗,破坏了这份合作关系。

    归乡者的目的似乎也已经达到了,他们的人也成功出海登岛了,来的人说不定还是主力。“大灾难”不觉得对方会对这个过气的秃顶中年人客客气气,继续当盟友看待。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抓住了怪物暗中吐出来的东西,突然前跑几步,朝这个秃顶中年人扔去。

    “接住了!”他大喊。

    那是马恩先生从这个秃顶中年人身上缴获来的东西,暗中交给“大灾难”带了过来。这件武器能够切实杀死那些变成“风”的归乡者,是了不得的武器。原本“大灾难”也想留着以防万一,可是,他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个临时的同伴遭遇不测。

    他虽然有过犹豫,马恩先生没有特别嘱咐过,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他在扔出去的一刻,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真是奇怪,他这么想着,自己将足以保命的武器扔掉了,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或许,这就是“物归原主”吧。

    “大灾难”自嘲地笑了笑,却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也不再在乎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了。

    井上司机转身接住了飞来的东西,等看清了,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把扩音喇叭形状的武器能够起到何种奇效,他再清楚不过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不,这点不应该奇怪——他只是从未奢望过,会再次将它拿在手中。

    自从这件武器被那个可怕的年轻教师兼作家——他一直都对这些名头有一种荒谬感,那是多么厉害的人呀——拿走之后,他就一直想要讨还而不得,如今却这么意外又轻易地拿回来了。

    井上司机深深看了一眼“大灾难”,这个同样年轻的小子露出难得一见的爽朗笑容,对他伸了个大拇指。秃顶中年人心中暗哂,兀地有一种荒谬的情感,那太过复杂,而难以从他的脸上表现出来。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很难忘记这个自称“大灾难”的不靠谱的小子了。对方可不是那种抱有某种深意或要求,才做出这个举动的,真是昏了头一样——!

    井上司机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一句谢谢都没有,只是朝众人点点头,再度毫不犹豫地朝疑似墓碑群的方向走去。

    “你给了他什么?”南岸乙姬问到。

    “秘密武器。”大灾难坦然说。

    乔克乔西和中耕大友当然看清了那把造型独特的武器,对“大灾难”的选择有些措不及防,有些惊讶,但乔克乔西却没有任何指责的行为,倒是中耕大友的表情不太好。

    “你知道那些恶心的家伙在这里吧?”中耕大友这么问到。

    “当然。”大灾难平静地回答道:“所以,我才将那东西给他。我们有四个人,而他只有一个人。”

    “你真是昏了头。”中耕大友有点怒其不争地说,“乔克乔西先生,你就不说几句吗?”

    “说什么?”乔克乔西反问。

    “如果有那把武器在……”中耕大友还没有说完,就被这个成熟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平淡地说:“我不认为‘大灾难’做错了,南岸,你觉得呢?”

    “不。”南岸乙姬摇摇头,她现在也明白“大灾难”究竟交出了什么,但也坚定地说:“我虽然也觉得害怕,觉得可惜,但我也觉得,无论‘大灾难’怎么选择,都不应该被指责。井上先生是和我们一道过来的朋友,不是吗?”

    “朋友?你们真的当他是朋友!?”中耕大友似乎气笑了,脸上又浮上一阵无力的表情,“好吧,他是有难同当的朋友。现在,我们得靠自己去对付那些恶心的家伙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等着我们的家伙,可不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同类可以相比的。”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没有能够切实解决他们的办法,你们呢?”

    “也许?”大灾难结结巴巴地说。

    “嗯……反正就努力一下吧。”乔克乔西的回答也很敷衍。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南岸乙姬心态开朗地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