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马恩的日常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夜空中的星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夜空中的星

    “风”变得强烈起来了,“大灾难”终于可以察觉到这些归乡者的一丝态度变化,他心中暗暗惊喜,虽然不能肯定是“无人永生”起到了作用,可总比之前那不温不火的状况要强。可正因为归乡者似乎有点急切,陡然增大的压力让疲于奔命的两个年轻人更是险象环生。

    现在“大灾难”全靠南岸乙姬掩护,这个女高中生可不同于以往,无论行动力还是身体能力都有惊人的变化,若只是面对之前那些诡异的人影,她一个人就足以应付,然而,那些人影如今都化作白风,即便有“虾头人”的援手,女高中生也应付得颇为吃力。

    关键不在于南岸乙姬能够发挥多大的力量,而在于她的力量也同样无法对“风”起效,亦或者说,效果不大。若是没有“虾头人”,她的拳脚根本就拿这些“风”无可奈何。

    更何况,遍布整个大厅的符号正在发挥某种效果,虽然因为“无人永生”的暗中侵蚀,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归乡者的某些阴谋,但也没有让南岸乙姬恢复到起初血脉失衡时的状态——当然,无论是血脉失衡时的表现,还是现在的表现,不管这个女高中生的内在发生了何种变化,“大灾难”都不觉得是好事。

    年轻人完全没有找到一个真正能够让眼下的状况好转的方法,他夹在两难之中,仿佛无论怎么做都让他感觉不到胜算。虽然他还没有将“无人永生”摆上台面,可如果在私底下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觉得当着众人的去做,会有任何改变。

    他看了一眼高台上,乔克乔西先生和中耕大友也是一强一弱的搭配,他们的战斗也没有在短时间内结束的迹象。那股淡墨色的“风”在读书会众人刚抵达镇子的时候,就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大灾难”想起来了,当时在旅馆后院里,就是这个家伙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杀死了广田小姐。

    虽然广田小姐现在还活着——对他而言,这可真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可当时那种愧疚又无助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在这个镇子上,他已经受够那种感觉了。

    ——这样下去不行,乔克乔西先生也找不到对付这些“风”的办法,他们的力量相性太差了。

    “大灾难”拼命扔开等待对方救援的想法,现在他是唯一不需要充当主攻的人,他知道自己拥有比其他人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应该如何解决问题。

    白风呼啸着,将挡在他前边的南岸乙姬吹上半空,“虾头人”还在纠缠另一股白风,似乎来不及回返了。“大灾难”连忙拦腰抱住这个女高中生,结果就是两人都被猛烈的“风”甩向一侧。当两人被抛上半空的时候,“虾头人”总算赶上来了,习惯性般将这股“风”撕碎,可失去了浮力的两人也因此狠狠摔在地上。

    南岸乙姬的拳脚有力,反应灵敏,可无论是打斗还是保护自己的经验都太少了,“大灾难”感觉到她有些慌乱,就如同溺水后胡乱挣扎的人,根本无法调整自己的平衡。“大灾难”连忙死死抱住她,硬是将自己的身体转向下方,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两人便砸在一处翻倒的长椅上,咔嚓一声压碎了木料。

    “大灾难”的背脊重重砸在木椅的横梁上,半个身体似乎都麻痹了,可他虽然无法爬起来,却用双手将南岸乙姬推了出去。他的眼角处,那可见的白风霎时间扑上来,他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如风暴中的树叶般,被扫向墙壁。

    他撞得太狠了,脑后勺还被磕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乱飞,整个人晕乎乎的,刚才想到的念头全都不翼而飞了。他在迷糊的时候,只听到南岸乙姬在大叫自己的名字。

    南岸乙姬被“虾头人”抓住,她盯着“大灾难”的方向,试图让“虾头人”去帮忙,可她突然感觉不到这个怪物的回应了,甚至还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恶意——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她不由得叫出声来,就像是用强加语气的方式发号施令,可这没用。

    她无法挣脱“虾头人”的钳制,心中不由得生出恐惧来,仿佛在这一刻,这个怪物已经不再是帮手,更可怕的是,她知道它不是毫无自主意识的机器——不听从命令的“虾兵蟹将”明显拥有另一种行动力,要不是它同样被白风纠缠着,南岸乙姬真不知道它会做出什么事来。

    已经汇聚到高台上,将整个高台笼罩成一个死斗铁丝网牢笼的的“自由隐者”开始急剧分裂。乔克乔西并不是一直都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他已经尝试了二十五种方法,可没有一个生效,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拿这淡墨色的巨人没办法了,这家伙比早先遇到时还要诡异而强大。

    既然无法短时间内将面前的敌人打倒,那么,高台下方的两个年轻人就要面临愈加沉重的危机,乔克乔西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注意下方的状况。当南岸乙姬惊呼出来的时候,他刚从淡墨色巨人的体内穿出来。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同样意识到了“虾头人”的问题。

    可就在他操纵自由隐者去救援的时候,淡墨色巨人的身体陡然崩溃了。

    虽然中耕大友不断在旁边开枪,可枪弹对这些家伙同样没有太大的作用,虽然能够打崩它的一部分肢体,可是,这家伙完全是雾气构成的,被打散了的雾气会再一次凝聚起来。淡墨色巨人形体的崩溃,绝对不是被枪弹击中了弱点,即便是中耕大友自己也不这么认为。

    两人同样惊诧,也同样谨慎,乔克乔西一边驱动丝线,一边和中耕大友会汇合,可是,只是眨眼的工夫,已然崩溃形体的淡墨色雾气从高台四周倾泻出去。而乔克乔西从丝线牢笼中接收到了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极端而短暂的情绪,亦或者说,是类似情绪一样的波动。

    乔克乔西很难描述这种感觉,毕竟,“自由隐者”实际上并不具备所谓的“情绪”,感知方式也和人类不一样,他也是吃足了苦头,才能从那怪物传达的知觉信息中挣脱出来,维持自己的人格和人性。

    虽然用“情绪”来形容,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那确实是一种十分激烈的感受,与其感知同步的乔克乔西差一点就晕厥过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应该说,全身的器官在一瞬间,都好似失去了知觉和作用——他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彻底消失了。

    可消失的不是他,而是“自由隐者”。确切来说,是“自由隐者”的一部分丝线。那些被淡墨色的雾气掩盖的丝线,完全脱离了“自由隐者”固有的自体系统。“自由隐者”的反馈变得很混乱,有一阵让乔克乔西根本生不出其它念头,因为,“自由隐者”传达的信息已经充斥了他的脑海,将他的思维搅成一片浆糊。

    直到“自由隐者”自行恢复的时候,留给乔克乔西的是惊醒后陡然生出的,极其强烈的空虚感,就好似自我的某个说不清的部分,被“自由隐者”啃食掉了。

    这不是常见的情况,却是相当危险的状况,乔克乔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面临这种反噬的危险了。

    他全身都在冒着虚汗,只觉得度日如年,甚至连站住脚的气力都没有,脚一软,就半跪在地上,用手撑住地面才堪堪没有倒下。

    中耕大友也是大惊失色,这个向来强力的队友竟然如此狼狈,可是第一次见到。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肯定是那些可恶又肮脏的敌人动了什么手脚。可具体是什么,他也弄不清楚,只能如临大敌地抬起枪口,挡在乔克乔西身前。

    淡墨色的雾气溢出高台后,很快就转变为颜色更加深沉的黑雾,伴随着黑雾的,是黑色的“风”。四面八方,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的奇异符号一被这股黑雾黑风吹中,便被染上了这诡异的黑色,黑得发亮。

    ——不,它们真的在发光发亮!

    被黑雾黑风吹中的众人,只觉得身体正渐渐失去知觉。他们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可是,好似身体的所有神经都被切断了,他们渐渐无法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就好似只剩下藏在坚硬脑壳里的大脑,而在这期间,没有出现任何疼痛之类的反馈。

    这种逐渐地,不知不觉中,就再也感觉不到肢体存在的感受是如此可怕,“大灾难”刚要挣扎着爬起来,就彻底倒下了。用丝线裹缠了全身的乔克乔西也没能躲开,这股可怕的力量直接渗透了丝线,令其反应如沉大海。

    “自由隐者”遭遇了这可怕的打击,好似真的恐慌了,正试图挣脱乔克乔西的身体,可乔克乔西的纹身束缚着它,两者就像是拔河一样,也愈发让乔克乔西感到痛苦。那难以形容的恐惧感,就如同并非由他自己生出,而是从共生的古怪菌丝传来。

    ——糟,糟糕了……

    乔克乔西的念头都无法连续起来,他的双眼渐渐失神。他只知道,这个归乡者实在太强了,这种攻击太有针对性了。它之前化身的淡墨色巨人,攻击无力,巨大却迟钝,屡屡被自己等人击穿,却就像是为了这一刻的攻击所做的准备。

    ——被,破解了……?

    ——……经验丰富……

    乔克乔西过去也几次遇到这类极度危险的敌人,自身的防御被彻底击穿,他只是幸运地坚持到了最后。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走运。

    他最后的念头,并不是后悔。毕竟,所谓的“冒险”就是这样,不到最后根本就不知道,危险会骤然上升到何种地步。

    ——大灾难……

    他已经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中耕大友了,被黑雾黑风缠绕的高大身躯,真的是连一点轮廓都不剩下。

    “大灾难”同样如此,他无法动弹,脑子就好似生锈了一样,转动起来咯吱咯吱,可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声音”。

    咯吱咯吱——

    他的目光穿不透身边的黑雾黑风,眼前一片黑暗,可他的脑海一直响起这个声音,就好似齿轮在转动,又好似牙关在磕敲,同时又像是某物在咀嚼坚硬的东西。

    咯吱咯吱——

    声音越来越近了,他的嘴唇突然有了知觉,但又好似不像是自己的知觉,而是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它的知觉传达过来,彻底替代了自己的知觉。

    它是自由的,灵活的,完全没有受到黑雾黑风的影响。而从它传来的知觉、触感,让“大灾难”觉得自己在蠕动,在摸着自己的嘴唇,撬开自己的嘴巴。

    它钻进来了!

    “大灾难”的想法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起来,不,那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它的想法?大灾难知道它是什么。

    ——无人永生!

    “大灾难”产生了由衷的惊喜。果然,似乎对黄衣之王深有研究的外祖父,他所留下的怪物,绝对是最适应这个状况的宝物了。他虽然无法知觉感觉到自己,却渐渐能够通过“无人永生”去感受自己的存在。他就好似融入了这个怪物的身体里,成为那难以描述的,十分混乱的意识中的一份。

    他有点觉得,“无人永生”正在吞食自己的身体,从内脏到脊椎,它钻进去,替代它们,填充躯壳,可他却又不觉得恐惧,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仿佛他也是吞噬这个身体的意识之一。

    他的意识好似重新开始填充进自己的身体,又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渐渐恢复了身体的动力——不,仅仅如此,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正变得更好,更有力,就好似变成了超人一样。

    他挪动身体,渐渐习惯了手脚的活动,他站起来,觉得自己在想些什么,可有点不太清晰。他觉得自己就是自己,可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最终,他知道,自己肯定发生了一些变化。

    可“人”一直都是在成长变化的,不是吗?

    “大灾难”艰难地撑起身体,他看到的,仍旧是原来的那个身体,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长出奇怪的东西,虽然有一种正渐渐充实的感觉,觉得自己比以前的状态更好,可身体看起来也没有变得更加健壮。

    可无论如何,他似乎不再受到黑雾黑风的拘束了。

    年轻人猛地站起来,似乎太过用力,他几乎跃了起来。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黑雾黑风的存在,就好似它们已经不再是缥缈无定的模样,而是一种切实能够抓住的东西。他伸出手,抓住它,真的有那种奇妙的触感。

    黑雾黑风在挣动,他感觉到了。他不假思索,用力一撕,眼前的黑暗好似发出了裂帛的嘶声,真的被撕裂了。

    裂痕一直向前蔓延,诡异的光亮从裂缝中招进来,他再次看到了地板上的古怪符号,它们正发光发亮。本就由点和曲线构成,形如某种昆虫的符号,此刻就好似活着的,散发着黑光的萤火虫。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大灾难”觉得这些黑光的萤火虫突然挣脱了地面的束缚,飞向空中。密密麻麻的飞虫,在被撕裂的黑雾黑风中翱翔着,散布出一股奇特的味道——那不像是地球上可以嗅到的味道,而是别的世界,别的地方,有一种强烈的异常感,可又不让“大灾难”觉得难受。

    反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习惯这股味道,那强烈的异常感,来自于自己的主观意识,而非是这个身体的本能。

    四周仍旧是被黑雾黑风笼罩着,看不清太远的距离,可无论这黑雾黑风又多么深沉,发光发亮的“萤火虫”仍旧是那么的显眼,它们闪亮得就好似夜空的星星。

    这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呀!“大灾难”为之吃惊,他伸出手,触碰这些“萤火虫”,它们就停留在他的手臂上,黏在他的皮肤上,带给他一种奇异的触感。

    他感觉不到恶意,感觉不到危险,他四处寻找其他人,可除了黑雾黑风之外,白风似乎也已经消失了。可乔克乔西先生和南岸乙姬也不见踪影,同样感觉不到除了自己,这些飞舞的“萤火虫”,以及黑雾黑风之外,还有什么正在移动的东西。

    “大灾难”有些担心他们,可又仿佛不是太担心,这种担心的情绪就好似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说不清的东西,将这种情绪团团包围。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和情绪都很浑浊,但似乎又因为太过浑浊了,反而有一种平静的错觉。

    就在他准备继续撕裂黑雾黑风,将视野拓宽的时候,他听到了隐约有别的声音传来。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声音,可他感受到了更加真切的状况——地面在震动,空气在震动。

    震动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密集,就好似声音一直拔高,变得尖锐,变得听不见了,可却让耳朵和脑子变得很难受。“大灾难”不由得掩住耳朵,可在他的眼前,一大片黑雾黑风就好似就好似玻璃一样,裂痕处处,哗然崩碎。

    他听到了,那个如同救星般的大嗓门在喊:

    “看来没有我,你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