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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井上的回合

    突然响起的大嗓门让“大灾难”精神一振,眼前破碎的黑雾黑风敞开了一条直通大门的道路,那个魁梧粗壮的身影手持扩音喇叭状的武器冲进来,就如一根刺入敌人要害的长矛。从来没有期望这个人会回来,即便是“大灾难”自己也从未想过,会在这一刻再次见到这家伙。

    可不得不说,他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井上先生!?”大灾难惊呼起来的时候,甚至连脑海中的混乱都为之一清。他想不明白,这个男人与自己等人的关系并不好,完全可以说,他在队伍里没有一个朋友。他是马恩先生的手下败将,是中耕大友的诋毁者,是阴谋绑架了读书会诸位女性的罪魁祸首。他和归乡者合作,又被马恩陷害,无法继续在镇上立足。

    即便后来,他跟众人对抗“猎犬”,又上了同一条船登岛,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他想要找到的人,而除了这支队伍之外,他也没有其它去处了。

    他就像是一个叛逆的家犬,被踢了屁股之后,变成了一条灰溜溜的野犬。在这支队伍里,他甚至谈不上有发言权,而他也从来都不刻意表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多数时间里只是充当一个小透明,在该拼命的时候却又无法坐视不理。

    而这一切忍辱负重,都仅仅是为了登上这座岛。

    这个男人如愿以偿了,他和众人分道扬镳的时候,眼神中的坚决只要是人就能看得出来。谁都没有劝他,也没有安慰他,更没有想要帮助他的意思,只有“大灾难”有些担心,而这种担心也仅仅是出自一个“正确”的想法而已。

    当这个男人对读书会的几个女人出手后,“大灾难”就无法对其抱有纯粹的同情心了。更何况,他和南岸乙姬更是差一点,就葬身在镇上的地下教堂里——这位井上司机在其中绝对扮演着重要角色。

    “大灾难”扪心自问,换作是自己,在明知这个洋馆内必然有危险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冲进来。除非,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理由。

    “你,你干嘛回来?”他如实问到。

    “……很遗憾,看来我还是要盯着中耕大友,看看他的叔叔到底在搞什么鬼。”井上司机一边看着四周的黑雾黑风,一边咬牙切齿的说:“我没有找到姐姐。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闯进来?你们死在这里,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大灾难”看不出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胡话,但他似乎真的没有找到那位心心念念的姐姐。姑且就当他说的是真话吧,无论如何,在这么艰难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生力军加进来真是太好了。

    “谢谢!”大灾难诚挚地对这个男人说。

    这个大男人反倒有些别扭,正眼都不转过来,一副忙着整理状况的模样,一边强调到:“我可不是在捡便宜,也不是趁人之危,没有我,你们根本办不成事,不是吗?”

    “大灾难”耸耸肩,他一点都不为对方别扭的态度感到生气,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将那把扩音喇叭状的武器交给这个男人是“正确的事情”了。

    哪怕一切都是巧合,也必然有让成事的因素在牵动,如果一件事情缺乏发生的因素,就绝对不可能发生。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在促使救兵天降的因素中,占据了多大的比例?“大灾难”算不清。可他明白,如果不将那把武器事先交换给这个男人,亦或者,这个男人始终跟随队伍,那么,眼下的状况也不会更好。

    所谓的突袭,就必然要打在敌人措不及防之处,要让敌人意想不到,方寸大乱才行。犀利的攻击,骤然的发生,只有现在的井上司机,才满足了这些因素。

    不等“大灾难”再说什么,井上司机已经抬起喇叭口,向天花板扣动扳机。黑雾黑风想要席卷过来,可是,可怕而细密的震动再次发生了,这一次,不是朝着某个方向,而是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黑雾黑风就如同被沉沉打了一拳,向四下流动。

    “大灾难”从来都不知道,这把武器竟然还有这样的用法,他原先以为只能定点发射。井上司机很熟练从喇叭口里取出某个零件,又从口袋里掏出新的零件塞入其中,他再度扣动扳机的时候,更外围的黑雾黑风里出现了荡漾。

    荡漾很快就如撞上了礁石般,部分涟漪开始变形,几个轮廓模模糊糊被这些涟漪勾勒出来。在这种时候还大致呈现人形的,大概就只有读书会的众人了吧,“大灾难”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将这些轮廓看作是:南岸乙姬、中耕大友和乔克乔西三人。

    而这三人的轮廓,也正好和他记忆中的位置对上了。他们似乎在黑雾黑风弥漫之后就没有向其它位置移动。也许是明知逃不掉,躲不开,便放弃了无用功;也许是因为已经彻底失去了移动能力。

    对此,“大灾难”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自己也是吃了一顿苦头,才侥幸恢复了知觉和行动能力。在井上司机闯进来之前,他同样无法辨认自己的朝向,无法确认众人各自的位置,在黑雾黑风制造出来的黑暗侵蚀中,无论眼睛还是感觉,都被蒙蔽了。

    井上司机熟练地操纵着扩音喇叭状的武器,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害怕。黑雾黑风的强大在他的面前,就好似玻璃一样脆弱,而井上司机的行动极为利索,充满了主见和逻辑,完全不给这个敌人反应时间。

    他不断以独特的节奏扣动扳机,不时换掉几个零件,任凭黑雾黑风想要卷土重来,也巍然不动,更没有一丝恐惧。他就好似一个熟练的维修工人,一点点将错误修正,步骤细腻、精准而快速,让这些错误无法引发更糟糕的连锁。

    大厅里的黑雾黑风一片片碎裂,它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决心割舍无法继续占据的地盘,试图回缩到高台上。当它如潮水般退去的时候,南岸乙姬的身影就明确起来,可看清她的一刻,“大灾难”和井上司机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一些。

    “虾头人”抓着她,显得十分暴躁,而这个女高中生也面无血色,似乎被吓坏了,不断挣扎,似乎从这个怪物的裹挟中逃出来。就“大灾难”和井上司机两人所见,可不觉得这个“虾头人”在保护女高中生。

    黑雾黑风似乎也带给“虾头人”和南岸乙姬一些麻烦,却没能真正击垮两者,可是,南岸乙姬明显已经无法控制“虾头人”了。没有人知道,这个怪物下一步的举动是什么。

    消散的黑雾黑风让南岸乙姬的视野一清,她有点迷糊地抬起视线,站在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个熟人,立刻让她那惊怖的情绪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向这两个男人大叫起来:“快来帮帮我!”

    她无法挣脱“虾头人”的钳制,无法控制这个怪物的行动,这些意外的情况,都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她只从中感受到命运嘲讽的恶意,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顺利了。

    “那是什么玩意?”井上司机似乎是第一次看清“虾头人”,他也为这怪物的古怪模样小小吃了一惊。

    “不知道。中耕大友说,那是珍宝的守护者。你听过这个故事吧?”大灾难急匆匆地说着,已经拔脚飞奔上前。

    井上司机还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喃喃自语:“这可我听过的故事都不一样啊。”

    黑雾黑风彻底离开了高台下方,凝聚在高台上的黑色又深浓了几分,原本还能看到的人影轮廓再度被掩埋了。井上司机没有理会南岸乙姬那边,他不觉得自己手中的武器一定会对那个“虾头人”有效,可对这些归乡者来说,这就是一把真正能伤害它们的东西。

    井上司机可不会放着鸡蛋不打,反而去找不明不白的麻烦,一旦让这些归乡者缓过气来,可不知道还有什么变故会发生。他和这些家伙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可是十分明白主事人的厉害。

    他推下扩音喇叭的把柄,将其反装扣上,又将一个隐秘的小开关拨起。

    他对这把武器可是熟悉得很,之前被那个叫做“马恩”的诡异年轻人轻易击败又陷害,他一直都有一些不甘心,觉得肯定是自己太过大意了,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只要这把武器还在手中,自己可不会输给那个家伙。

    毕竟,这可是传闻中,来自海神沉眠之城“拉莱耶”的高科技。亲眼见到这把武器是如何打倒这些归乡者的,他只想高呼,拉莱耶万岁,拉莱耶科技天下第一!

    就算是镇子里有史以来的天才制作的东西,也肯定没这把武器那么好用。

    要不是他耍了点养贼自重的手段,还真没办法打动镇子,拿到这把武器,大概也不清楚,镇子竟然保管有这么一件大杀器吧。

    井上司机对凝聚在一起的黑雾黑风露齿一笑,向高台冲去,抬起了枪口。就在这时,一股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白色气流向他卷来,被他斜着手臂,扣动扳机,那个方向上的事物就陡然安静下来,下一刻,一个尖锐的啸声响起,那边的高窗被震碎了。

    玻璃向外飞溅着——

    破开的窗户就如同一个黑洞,源源不绝地将空气往外抽,比白风掀起的波澜更强烈。这些涌向破烂窗户的气流激烈而混乱,白色的气流就好似被这股风撕碎了,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靠近窗户的白色气流就已经淡薄得几乎看不见了。

    可大厅里掀起的强烈气流不仅仅在针对白风,也波及了所有人和那些怪物。凝聚在高台上的黑雾黑风变得躁动,一部分躯体好似橡皮一样,硬生生被扯出高台,沿着窗户的方向拉成长长的一条。适才被遮掩住的台上身影,再度暴露出来。

    井上司机在强烈的气流中翻滚着,撞上墙壁后停了下来,可他一点都不为身体的疼痛而皱眉,敌人可没办法向他这样借用掩体,相比之下,自己只是被撞得疼一点罢了。

    另一边的“大灾难”也被突如其来的强烈气流给扯住了。他之前跑向南岸乙姬,试图将这个女高中生从“虾头人”手中救出来,他只觉得双脚从没这么有力过,让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能够追上“虾头人”那急迅的动作,可双方才纠缠了几下,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气流一视同仁地卷了进去。

    “大灾难”下意识踩碎了地面,双脚就好似桩子一样打入地板下,而带着南岸乙姬漂浮在空中的“虾头人”却没这个本事。如同幽灵一样的怪物被遍布大厅的可怕力量抓住了,它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哪怕在面对“风”的时候,即便无法击败对手,自己也完全不会受到伤害,可这一次,它的外形都在这猛烈而混乱的气流中出现了撕裂的迹象。

    它被扯向窗口的时候还在挣扎,它的移动缓慢而坚定,却无法阻止如幽灵一般的身体边缘有一根根线头扯出来,一点点地向外抽去。

    它不得不将身体变得凝实——这是“大灾难”的感觉,他觉得这怪物的身体似乎更有一种实物的坚硬感了,之前它真的如同幽灵一样,让人觉得是半透明的。

    可这样的变化能够阻止身体的撕裂,却无法阻止那股格外强烈的拉扯力。它开始下降,它似乎也打算在地上找个位置稳固自身,可实在巧得很,它在这股强烈的气流中没有太多的选择,正好落在“大灾难”身边。

    “大灾难”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南岸乙姬同时伸来的手。

    抓住女高中生的这只手,突然间,在“大灾难”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团烂泥,沿着南岸乙姬的手臂爬上去,将其包裹起来,更向那个变得更加具体而坚硬的“虾头人”席卷而去。

    不仅仅是南岸乙姬吃了一惊,那个“虾头人”的怪异头部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虽然无法通过正常人的表情来类比,可就是让“大灾难”觉得,这个家伙也受惊了。

    烂泥在呼吸间就裹住了南岸乙姬,蔓延到了“虾头人”的手臂上,还在试图连“虾头人”都一口吞下。

    “大灾难”真的认为,这团烂泥——明摆着就是自己体内的怪物——要将这个“虾头人”当做食物一样吃掉。因为,他从自己那奇特的感知中,感受到了类似于“饥饿”的信息。一开始,他还以为真的是自己饿了,可现在看来不是。

    不,他的意识有点模糊,变得无法分辨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别的什么。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忘了拉南岸乙姬一把,拼着一个强烈的念头,将她从“虾头人”那边扯过来,又扔到一旁,不让这团烂泥继续裹着她。

    南岸乙姬一失去支撑力,立刻就在地上翻滚起来,也和井上司机一样,向墙壁撞去。但“大灾难”控制得很好,她被强烈气流卷走的方向,正是井上司机所在的位置。

    女高中生就这么硬生生地砸过来,井上司机愁眉苦脸地抱住了这个女孩,若他不伸手,可是连自己都要遭殃的。另一边的年轻人身上出现了他也不明白的变化,可是,这年头,就连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女孩也变成了珍宝的持有者,更养着一头怪物。又有谁没有一丁点底牌呢?

    能够登岛的家伙,看起来都不普通。

    井上司机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同情那个年轻人,毕竟,对方的眼神迷离,状态看起来不太好。那家伙的身体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要吃的苦头肯定不小——他摇摇头,觉得肯定不是这个缘故,自己可不会拿回了武器就一时心软。他为了找到姐姐,可是用尽了手段,坏人没一个坏心肠可是当不了的。

    这么想着,他咧开嘴,向怀抱中的女高中生做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这么做,容貌也够吓人了,可这个女高中生却没有半点惧怕,反而面露感激之色,让他觉得,这小女孩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你还是担心那个小子吧。”井上司机硬着声音说了一句。

    那让人不适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看到这个女孩的转变,井上司机说不出的开心。

    “大灾难是怎么回事?”南岸乙姬问到。

    “谁知道?也许是自找的呢。”井上司机随口嘲讽道。

    可南岸乙姬却信以为真,点了点头。

    ——笨蛋,谁会自讨苦吃呢?说不定是被中耕那家伙骗了。

    井上司机心中如此想到。

    “大灾难”还是从那混乱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因为,“虾头人”硬生生用一对大螯撕开了烂泥,让“大灾难”感到有点疼。烂泥倒卷回来,重新构成他的手臂。

    一人一怪就这么相互瞪着,在强烈的气流中,一点点拉开了距离。

    然后,这猛烈的“气流”也到了终点。被卷上半空的物件纷纷摔下,那些固定不牢的椅子早被撕扯着,砸在墙壁上,变成了一块块废料零件——这些破片在猛烈的气流中也充满了危险,让井上司机也有些心惊肉跳。好在,自己这些人总算是挺过去了。

    他一股爬起来,将女高中生扔在一旁,继续向着高台冲去。